第四章 你最特别
下午垃圾车经销商就把货送到黄金大道，并组装调试，铁弗看着眼前这个红色的庞然大物直摇头。 销售员极其热情地讲述了垃圾车的功能和控制，主人只要设定好车内智能程序，设定运行路线和工作时间，垃圾车自然会在既定路线上来回行驶，入口强大的吸力将附近的垃圾吸入车内分类粉碎。关于大家都讨厌的红色，销售员认为垃圾车应该有一个鲜明的色彩让附近的居民注意，这是公司为客户考虑的人性化设计。 柳蔚蓝拍拍这个大家伙，看销售员极其热情地看着自己，掏出卡片爽快地付钱。 柳蔚蓝设定好程序将车放置在黄金大道上，车缓慢行驶将周围的落叶吸入车中，柳蔚蓝拍手大笑，现代科技果然是很好。 柳蔚蓝的领地以秋居为中心方圆十里，涵盖了秋阳市东区，居民三百万，有四条主要街道和十个大型社区，包括五个综合大商场和几十个小型社区商场。因领地临近度假别墅，治安情况和城市公共设施都很完备，生活垃圾处理和空气治理也相对完善，柳蔚蓝往常的工作只需要将一些偏僻小街的卫生防御交给专业公司处理，她每个月检查一次便可。 “这个可以让我们省很多很多的钱！”柳蔚蓝笑眯眯道，“也可以省很多很多的时间。” “好吧，这一部分事务交给我处理就好！”铁弗喜欢这样的大家伙，强烈的金属味道很亲切，他的灵魂是自由的，不应该被拘束在一个古老的壳子里。 “我也是这样想的，顺便，每个月都有你要去拜访的对象！”柳蔚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表来，“我们轻易不打扰别人的私生活，但是当某些问题衍变成社会问题的时候，需要关注！” “例如？” “这一个，宅男，只要有一台个人电脑，吃喝拉撒可以在十平方的小屋子里解决，我接受他父母的委托，每个周末强迫他来店里帮忙接触人气，铁弗，你要抓住他，不要让他在半路上跑掉。” “我呢！我呢！”银子立即跳起来抢柳蔚蓝的纸，“也有我可以做的工作吧？” “哦，银子小朋友，你最大的工作就是去读书，等吵杂的明天过去之后，我会带你去你应该呆的地方。” 铁弗拎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左右摇晃，“就这么一件事么？太没有挑战性！” 柳蔚蓝仰头，“人的惰性和惯性是非常恐怖的，改变一个人已经定型的生活方式实在太困难，至今我只成功了三例！” 洛月看黄金树林里的人围拢来观看垃圾车，若有所思道，“他们只呆在自己的房子里，不打扰别人，消耗最少的物质，怎么会产生社会影响。” “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柳蔚蓝耸肩往店里走，“社区活动的时候参加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人际关系越来越冷漠，居住了几十年居然不知道对面的邻居是什么人，需要帮助的时候被冷漠地拒绝，很多人因为孤独而死去，社会变得不健康，而宅族群的人在虚拟的世界里却异常地活跃。因为害怕现实世界，恐惧和孤独转化为愤怒，这些愤怒又转化成网络上的暴力语言和情绪煽动，一边埋怨现代社会越来越不正常却又一边拒绝别人的求助或者畏惧向别人求助。” “心理帮助中心的价格很昂贵，一般的家庭不能负担，因此我们只有尽力。”柳蔚蓝走到人高的巨大瓦罐前，头探到里面，“今天下午要做很多的凉茶，明天游行的人就要到了！” 铁弗神秘地笑起来，“主人，你认不认同每个人到这个世界都有其意义？” “当然！”柳蔚蓝招呼银子去找清洁工具，放水清洗瓦罐。 “那你说这些人有什么意义呢？”铁弗抖动纸张，“让父母伤心，花父母的钱，除了吃喝玩乐可有别的意义？” 柳蔚蓝望天，“大概，某些人需要别人的帮助才能找到自我存在的价值！” “今天看了家里的菜园子，每颗菜总有一两张菜皮是要丢弃的，不能用的。”铁弗收好纸条，双手揣在衣兜里，“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吧！” 柳蔚蓝皱眉看铁弗的背影，侧头问洛月，“他是什么意思？” 洛月淡淡一笑，“你去弄茶和点心，我来清理这个东西！” ********** 铁弗带了些零钱出门，按照柳蔚蓝给的那些地址找过去。他走在街边建筑的阴影里，看路上或者欢笑或者冷漠的脸，他不想晒到太阳，阳光太亮。 转过大街进小巷子，独门独户的小院子，不少院子里种植了一些基因改良的植物，花朵颜色漂亮，香气也不错。安静，四周都是安静，偶尔有人推门出来也是尽可能地轻。 第一目标，男，年龄三十岁，十年前大学肄业后便呆在父母的小房子里，直到一年前开始接受柳蔚蓝的强制帮助，每个周末出门一次。 这是巷子尾一个小小的院子，锈迹斑斑的铁栅栏，因为晒不到太阳而生长不良的植物，斑驳的墙皮，窗户上的玻璃已经不清透。最右边一个小小的窗户，玻璃后面是深色的丝绒窗帘，一丝阳光也照不进去。 铁弗看了看周围，跳进院子，伸手无声戳破玻璃，弹开里面的窗帘，笑了。 他坐在栏杆上，从那一个小小的缝隙里看屋子里的人坐在个人电脑面前，绿惨惨的光映得他的脸苍白，他一会儿用力拍打桌面狂笑一会儿恼恨地捶胸口，间或抓一把身边的零食塞到嘴巴里。那个人****着上身，胸膛上没有肌rou，小腹却意外地饱满，鸡爪一样的手指，铁弗有点倒胃口，抬头看阴影外被阳光照射的地面。 阴暗潮湿的地方，滋生许多生命，只要给予一点点就足够生活下去繁衍一代又一代，生命卑微而又顽强。 “请问，你是找谁吗？”一个头发花白的妇女疑惑地看以怪异的姿势坐在自家栅栏上的男人，那一头长长地头发太过耀眼，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健康强悍的人来过。 “来找一个朋友！”铁弗笑着，“可惜没有找到！” 妇女有些热情，“要不要来家里坐坐！” “不了，还有事情！”铁弗跳下铁栅栏，拍拍手上的铁锈，“找不到更好一些！” 铁弗回家，坐在小店晒不到太阳的角落里看柳蔚蓝在厨房里忙碌，洛月在一边帮忙，银子却偷嘴吃一些小饼干，其乐融融。铁弗嗤笑一声，转身回自己的小楼闭关。 第二日一早被柳蔚蓝赶出门，跑步过跨江大桥入种植场，又傻乎乎地跑了十圈，他回头看认真的洛月，抬头看那些站在角楼上下巴高高扬起的白衣人。有一个面如树皮的老者出来训斥了几句便走开，铁弗懒洋洋地笑着挑衅，被惩罚加跑三圈，待全身衣服被汗湿透终于完成任务，早不见了洛月的影子。 铁弗慢悠悠走回家里，只见小店外面一片狼藉，还有未散尽得人群，没人手上都有一小包点心。 银子跳出来扶他，他一把甩开银子，清洗完毕后出来，三人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饭桌前等待。 柳蔚蓝微微一笑，“目前挑衅长老的权威并不明智！” 铁弗抬起胳膊，一条条肌rou暴涨，“总要试试差距！” 洛月起身盛饭，“在交易中心的时候，我自修了财务管理，我想，家里的日常开支应该有一个计划！” 柳蔚蓝求之不得，银子嘟嘴不满道，“洛月哥哥很抠门，我不想吃不好吃的东西！” “银子，我们每顿饭省一个新鲜蔬菜用急冻食品代替，那些钱都足够买很多很多的银子了！”洛月把饭碗推到柳蔚蓝面前，侧头问铁弗，“你的手还抬得起来吗？需不需要我为你拿一个勺子？” 铁弗冷脸，努力握手，可惜肌rou过度使用，终于开始抗议。 “我想听听铁弗对于我昨天交给你的名单有什么看法！”柳蔚蓝皱眉道，“今天卫生署的人来检查，闲谈的时候说最近的自杀率又上升了！” “我需要一台个人电脑！” “不行！”洛月立即拒绝，“蔚蓝的视讯足够应付平常的事务，没必要再添置一个！” “你是想抱着钱下地狱吗？” “基于穹庐人的本意，不必要的物质不在添置的行列！”洛月公事公办。 柳蔚蓝塞了一个勺子道铁弗手中，“先说说你的计划吧！” “我要打入敌人内部么！”铁弗笑，“网络的世界，很迷人啊！” “个人虚幻的天堂！”柳蔚蓝笑起来，“可惜了，人从生下来就是群里动物，绝对的自私不被允许！” 铁弗淡淡一笑，艰难吃过午饭，活动一下身体，开着柳蔚蓝的小车又钻小巷子去了。 “蔚蓝，你会后悔的！”洛月笑，“你的本意和铁弗想要做的事情，不一致！” “小时候玩沙子城堡，城堡要溃败的时候，有人干脆地一脚踏碎，有人却小心翼翼地加固希望能维持更长的时间。” “洛月，你真悲观！”柳蔚蓝笑起来，“小孩子在不知道毁掉自己亲手做的城堡有多痛苦之前当然会任性，可是成年人会考虑的会更多。” “蔚蓝，我的意思是说，不同的人对同一件事有不同的处理方法！对于穹庐人来说，最终的宗旨不过是延迟宇宙的溃败，这已经是融合到你天性里的东西。铁弗很任性，毁灭也是融到他骨血里的东西，任何事情到最后的处理都是毁掉，毫不留情！” 柳蔚蓝手托着下巴看银子，银子不满道，“铁弗哥哥也有很珍惜的东西！” 柳蔚蓝笑眯眯道，“洛月，这不是在交易中心，不要担心！” ************* 夜色朦胧，铁弗掐灭烟头丢在地上，身体以诡异的姿势融入黑夜中仿佛薄薄一片安静地随风飘落的树叶。 进入毫无防备地民居太过简单，铁弗用了点点药让可怜地老夫妻睡得更加安稳，转头看对面门缝里路出的微光笑了。 铁弗的手点到那个男子的脖子动脉处，男子有一刻的眩晕，眼前金光四射，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出现。 “你，是最特别的！”一字一顿，带着蛊惑人心的音调，旋律一样不可捉摸。 男子脸上有一刻的迷惘，仿佛陷入什么美好的回忆，微笑！ 铁弗使用男子的个人电脑，快速查阅他的所有网页记录，心中了然。 “还记得十二年前的夏天吧？终于拿到了大学的通知书，大人们都来向你祝贺，终于有一个考上国立大学的后辈，只要能顺利毕业就能获得一个稳定又高薪的工作。你是所有人的中心，你是这里最最特别的一个人！” “嗯，我是最好的，别人都比不上我，没有我聪明。他们都跟傻瓜一样，同样的事情说很多遍，不断地重复。” “是的，只有语言表达不顺利地傻瓜才会重复和手舞足蹈！”铁弗的手指摸上男子的太阳xue，慢慢地揉捏，“这个世界充满了垃圾！” “他们不理解我的想法，没有人会停下来听我说。”男子着魔一样嘟囔起来，“我很聪明，我知道世界上大部分的道理，高中以前只要我说话，大家都会停下来听。上了大学，那些傻瓜不知道什么是虚拟世界，不知道什么是自我意识，不知道什么是最高追求，他们不看书不享受精神，他们到处拉关系跟陌生人说话。” “肤浅又虚荣！” “是的！我只表达真实的自我！”男子胸膛微微起伏，“我是最真实的，可是，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 铁弗咧开嘴角，“他们伤害了你！你，该怎么做呢？” “杀了他们！”男子整张脸扭曲起来，双手成爪往空气里抓什么东西。 “是的，只要杀了他们，再也没有人不在意你了！你，是最特别的！”声音挑动人的耳膜，震荡到人心灵最深处，原本黑暗的内心被一点点小火苗点燃。 “不能呼吸，不能说话，眼睛只能注视着你，耳朵只听得到你的话！你只做你想要做的！” 铁弗满意地看着渐渐安静下来的身体，打了个响指，魔法结束，男子醒来懵懂地看四周，房间里依然安静，只有个人电脑运转的小声音，窗户为关严，窗帘飘飞。 男子疑惑地关上窗户，手上似乎还有些空虚，他下意识地做出一个掐脖子的姿势，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