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初遇

    外面一阵急促而有力的敲门声，打破了明珠阁内的安静。

    此时已经过了亥时，武昌侯府上下该睡的已经都睡了。刨除几个勤奋好学诸如沈嫡珠一类，以及整日算计得失利弊谋算人心的乔氏一类外，应该不会有人醒着。

    此时来敲门，必定是出了什么事。

    嫡珠将手上的笔一扔，猛的坐直了身子。

    外面守着的点翠听了门上婆子的报告，忙不迭的进门来禀。

    “姑娘，侯爷回来了。”点翠神色有些焦急，脸色苍白如纸。

    现下大齐根基不稳，武昌侯时常挂帅出征，归朝必有仪仗相迎。像是这样悄无声息的半夜回府，还是头一遭。

    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沈嫡珠忙问，“谁来敲门？”

    “是太太院子里的林嫂子，说侯爷急着见姑娘。”点翠语速极快，回答的利落简明。“侯爷受了重伤，苏先生也束手无策，侯爷一路昏睡进门后忽然转醒，要见姑娘和三爷。”

    沈嫡珠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挣着一股力气，迅速起身。自己摸了塌下摆着的牡丹镶珠小绣鞋迅速穿上，哪管身上只穿了一件对襟折枝桂花小袄，急匆匆的便往外走。

    刘mama从错愕中惊醒的时候，沈嫡珠已经穿过了锦厅就要出门了。

    “快，快给姑娘拿披风，天寒地冻仔细冻坏了身子。”刘mama一面说着，一面在柜子里扯出一件猩红色昭君套，扔给点翠。

    点翠忙抱着衣服追了出去。

    沈嫡珠脚下生风的往外跑，睡在次间的如眉、若烟两个裹着衣服探头看过来，正是一副迷茫神色。见点翠慌慌张张跟着跑了出去，两人面面相觑后便裹了衣裳往正屋走。

    嫡珠被点翠追上，迅速扯了衣服自己披上。

    来报信的林嫂子早就没了踪影，外头冷风一吹，沈嫡珠的情绪似乎镇定了不少。借着点翠手里头的灯笼，才看清此时天正飘着鹅毛大雪。

    沈嫡珠镇定下来，脚下步伐却并未减缓。快到武昌侯听涛阁时，远远就能瞧见那院子里灯火通明，院外站着两个跨刀守卫。

    见沈嫡珠过来，忙行礼让开路。

    待往院子里走去，见院内东西两边各站了十六位护卫。着装却不是沈嫡珠熟悉的沈家军军服，守卫各个挺胸抬头站的笔直，神色却肃穆异常。

    沈嫡珠眼看着就活满了十五年，却从来未见过这样的阵势。一时间只觉得脚下虚软无力，明明近在咫尺的门却好像离的很远。

    武昌侯重伤，原本应该上下忙乱。可此时却只见丫鬟婆子井然有序进出忙碌，没有一点嘈杂声响。

    廊下守着的小丫头见沈嫡珠来了，一个忙将门帘掀开行礼问安，一个则跑到里面通报。沈嫡珠正要进门时，见一婆子脸色惨白端着一盆血水走出来，那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沈嫡珠心里更加慌乱不已。

    听涛阁是武昌侯的内书房，进门的锦厅素日里是用来见客会友的，此时乔氏正端坐在武昌侯素日里会客所坐的位子上身后站着含娇带怯的沈玉珠，另一边坐着一个未曾谋面的年轻人。

    那人穿一件玄色滚金边暗绣云纹圆领直缀，腰间玉带两侧各悬玉佩与香囊，下坠璎珞流苏精致华美。脚踩白底玄色官靴，金色云纹刺绣低调奢华。在看这人领口、袖口刺绣精美不凡，想必该是出自名坊之手。单看此人衣着考究、细节精致便知不该出自军营。再看那放在膝上修长干净的手，白皙异常，可指节却略略有些明显。大概应该是会些功夫的。

    沈嫡珠迅速将目光移向那人脸上，五官俊美，脸部轮廓刚毅却比粗犷。沈嫡珠与那人四目相对，只觉的那一双凤目生的极美，可眸光却是深邃幽冷，叫人看了便觉脊背生寒。

    沈嫡珠忙将目光移开，迅速观察屋内四周。两溜排开的十六张楠木交椅上，坐满了人，沈嫡珠只认识沈沛之、沈显之和苏先生。其余皆身穿太医院官服，神色萎顿，大概都是太医。

    乔氏苍白着脸，指了指坐在自己旁边的年轻人。对嫡珠道，“这位是镇国公府世子，正是世子爷救了侯爷。”

    这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让他们碰在了一起？沈嫡珠疑惑的看向顾长平，见他凤眸一瞥毫无感情望向自己后，忙收回目光略略施了一礼，“嫡珠见过世子，多谢世子搭救父亲。”

    “姑娘客气，举手之劳不足挂齿。”顾长平声音低沉，自带了一股矜贵。

    玉珠上前来拉嫡珠的手，巧笑嫣然。“jiejie，你来晚了都没听到。世子爷可是深入敌营，铤而走险才救下来的父亲呢。这等恩德，可不是举手之劳。母亲说，咱们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世子才行。”

    沈嫡珠瞥了一眼玉珠脸上那片可疑的酡红，又看了看英俊不凡的顾长平。嘴角抽了抽，笑的十分僵硬。顾长平的样貌，的确可算人中龙凤，不怪沈玉珠会芳心暗许。可瞧着这人神情冷漠，眼神阴翳，必定不是什么善主，搞不好一肚子坏水。沈嫡珠暗自撇撇嘴，看向坐在一旁含笑用手指有节奏的点着桌案的苏先生，“先生，父亲如何了？”

    顾长平拿着汝窑三清虾茶杯的手一顿，压制住要去挑眸看沈嫡珠的冲动，低头抿了一口茶。

    苏先生依旧不缓不慢的把玩手中茶杯，回道，“姑娘来晚了，方才侯爷还醒着和三少爷说了两句话。这会儿，又昏睡过去了。”

    沈嫡珠遗憾万分，紧跟着问道，“伤势情况如何？”

    苏先生摊摊手，长眉微蹙。“毒箭刺入后胸，差几分便伤及心脏。刮骨去毒，原该好的。可一路颠簸，又遇伏击，加重了伤情。”

    苏誉生的十分妖娆，虽然年过三旬看起来却二十出头一般。嬉皮嫩rou，长眉凤目。有点雌雄莫辩的意思。

    沈嫡珠和他极其熟悉，不满道，“你不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神医吗？你快想办法啊。”

    苏誉一挑眉，“可我不是神仙。你还是等侯爷醒来，洗耳垂训吧。”说着起身拍了拍沈嫡珠的肩膀，“人呀，要知道且行惜珍惜，莫等要失去时才知珍贵。”

    嫡珠瞪眼看着苏誉那张好看的脸，原本气鼓鼓的却瞬间没了神采。顾长平端坐在上面看着堂下一幕。突然抿唇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