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后娘养的
(四)后娘养的 蔚八一被母亲训斥了以后，带着万分恐惧，“毅然”离家出走了。 她蹲在营房里小树林里，由于疏于护理，小树林里杂草灌木丛生，橘树和柏树、板栗树杂生，很是茂密。 蔚八一能感觉到树林外面，手电筒的光柱在附近摇晃，人声嘈杂。 部队里就是这样，一家的孩子跑了，就是大家的孩子跑了，蔚八一听到了施叔叔、赵叔叔、孙阿姨、刘伯伯……还有很多人的声音“到树林里看看。”“会不会已经越过营房沟了？”“弹药库哪里去两个人找找。”“快到警卫排调几只狼狗来一起找啊？…… 听见“狼狗”两个字，蹲在地上的蔚八一屁都吓出来了。蔚八一最害怕狼狗了，警卫排的小战士最得意的事情就是牵着狼狗吓唬女孩子，狼狗们瞪着眼睛狂吠的样子像是要吃人！ 黑暗中，蔚八一环视四周，隐隐看见几米开外，灌木丛里站着一个瘦骨嶙峋、穿着宽大黑袄的7、8岁小男孩，他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蔚八一。 蔚八一压低嗓子质问：“你是谁？干嘛盯着我看？” 小男孩不说话，向前进了几步，不是用腿迈的，是无声地、平缓地－－－－－飘的。 蔚八一吓了一跳！知道这是个别人看不见而自己能看见的－－－－－“影子”，这个男孩是个鬼魂，或许是饿死的、病死的，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鬼，是埋在附近的，还是外面过来的也未可知…… 蔚八一壮着胆子朝男孩扬了扬手：“快走开，走开！别盯着我看。” 男孩面无表情地看着蔚八一，缓缓举起一只手，指向西面，橘树林外面路口的方向，嘴里说出两个字——蔚八一听不懂的两个字。 蔚八一转过脸看了一眼，虽然看不见什么，但是听见了踩踏枯枝草叶的脚步声和狼狗粗粗的鼻息喘息声…… 蔚八一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浑身乱颤。 男孩飘走了，朝着狼狗和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很快，传来狼狗怪异的尖叫，然后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远去了…… 坐在地上的蔚八一见男孩又重新飘了回来，依旧是在几米开外，直盯盯的看着自己。 蔚八一问：“是你把狼狗敢走的？” 男孩点点头，道：“·#￥—*……” 蔚八一：“听不懂你说什么，你能不能说普通话？” 男孩低下头，害羞地一字一句生硬道：“我、没、念、书，讲、不、好……你？逃、走？” 蔚八一点点头：“嗯！家里这鬼地方，没法待了。” 男孩问：“打？打你？” 蔚八一点点头：“嗯！我妈打我，还把我赶出来了！” 男孩：“赶出来？后、后妈？” 蔚八一一愣，后妈？谁知道呢？没准就是后妈！ 男孩：“后妈，坏！很坏！不、给、饭、吃。” 蔚八一摇摇头：“饭还是给的。” 男孩：“干活？不、睡、脚？” 蔚八一摇摇头：“觉还是让睡的，反正对我不好！打我！” 男孩疑惑：“为、什、么、打？” 蔚八一：“我数学考了六十几分。” 男孩不懂，嗯？ 蔚八一皱着眉头不耐烦了：“唉，就是念书念得不好！” 男孩沉默了。低着头很久很久，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蔚八一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便问：“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死的？” 男孩缓缓道：“你、快、回、家、吧！” 说完便悄然飘走了。 蔚八一呆呆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思忖：我该去哪里呢？回家？ 周围在漆黑中安静了下来…… 橘子树枝居然是带刺的，树林里可能会有蛇或其他什么动物， 蔚八一最终决定钻出树林，大步向营房大门跑去。 当然她很快被大人们“发现”，“蔚教导员的女儿找到了！在这里，在这里－－－－－！”有人兴奋地叫喊。 很快，蔚教导员和众人把倔强的蔚八一拎了回家。 蔺医生把已经冷掉的饭做成了蛋炒饭，还另外烧了个鸡蛋汤。 吃完蛋炒饭，蔚八一理直气壮地对爸妈说：“今天的作业我不做了！我要洗脚洗脸洗屁股，睡觉了！” 蔺医生收拾桌上的碗筷，惊讶而愤懑地看着女儿：“你还有理了你？你能耐大了你……” 蔚教导员连忙上前拦住妻子，对女儿说：“好吧，你洗吧，你洗吧！” 厨房里，蔺医生气愤地对蔚教导员说：“我们这个女儿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我上辈子欠了她什么啊？！” 蔚教导员：“什么上辈子不上辈子的？我看你以后脾气也不要这么大了，别动不动就打她，动不动就叫她滚！她三岁的时候你就叫她滚，她在门口坐着睡着了；六岁的时候叫她滚，她赖着不走！现在她长大了……” 蔺医生：“我晓得了，晓得了，只是心里实在太气了！记得江山医院的那群医生、护士当初抱着我们八一说，九斤姑娘怎么、怎么聪明，还说她是掌舵的，以后一定当官、有出息的……屁！你看看，她这副德性？！脑子还不太正常，经常胡说八道，学习成绩这么差、脾气还这么倔，长大有口饭吃就不错了，……” 躺在床上，蔚八一睡不着，她感到愤懑！ 那个脑海里一再出现的、被赶出家门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如果那真的是上辈子的事，那么自己真是太倒霉了。那个上辈子把自己赶出门的那个女人－－－－好像叫陈老夫人，她一直不喜欢我的，既然不喜欢我，干嘛这辈子又跑来当我的妈？ 蔚八一转念又想：上辈子的事情别人都记得吗？可是，陈老夫人为什么要在下雪天霸我赶出家门，实在是想不起来了……陈老夫人后来怎么死的？人都会死的，毛主席可以活一万岁吗？…... ……时间飞快，转眼到了这年的夏末。 二年级开学的第一天，放学回家，营房里哭声响成一片…… 毛主席逝世了！不是说万岁的吗？ 营房内外、学校上下，每个人都在做小白花，蔚八一也会做。但是每个人都能哭出来，八一却怎么也流不出眼泪来！她真的非常非常热爱伟大领袖，可就是哭不出来。 老虎山小学的追悼会，哀乐委婉、哭声震天！蔚八一的班主任封老师都哭昏过去了，其他女同学也都哭得趴倒一片，蔚八一干嚎了几声，眼睛里没有泪水，心里十分着急，再哭出来就“反动”了！！ 放学回家以后，蔚八一不由自主地哼着耳熟能详的“哀乐”的调子，在自家门前跑来跑去，从菜地里钻出来，然后大声地向蔺医生报告：“妈！今天我们家的菜地里结了好几个大南瓜，真是大丰收啊！哈哈哈哈！” 蔺医生带着围裙、惊慌失措地从屋里出来，一把将蔚八一拖回马厩家里：“你真不是省油的灯啊！你给我省省吧，小祖宗！毛主席逝世了，你有什么好高兴的啊？你想被抓起来吗？这几天你太平点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