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寸步不离
太后只得接着说道：“直隶总督李鸿章怎么还未进京？传我口谕，再召李鸿章火速回京维持大局，与洋人斡旋。宫中除皇后和瑾妃外，其他妃嫔不必随行，管住宫内要紧。诸位既无话可说，那就即刻起程吧！” 载滢觉得心口悸痛，脚腕上的发丝似乎隐隐在勒紧，不觉腿脚一软，跪伏在地。 “起禀太后，奴才家丧孝期未满，愿留在京中抵抗夷兵。”载滢说道。 此时慈禧太后早已站起身来，急着登车逃离，哪有心思管这么多：“钟郡王请自便吧！” 载勋、载漪、载澜兄弟皆诧异，能跟随太后“西巡”便是逃生！和太后一起逃生是求之不得的事！载滢河几个兄弟都是主战派，拼命鼓动与洋人作战，洋人已攻进城来，若滞留京中，岂不是成了活靶子？！ 几个王爷来不及劝说，众人已呼啦啦……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自顾自逃命要紧……直奔神武门而去！ 载滢出宫以后并没有回家，他先去找了留在京城的惇郡王载濂，商议转移和安顿王公大臣滞留在京的家眷事宜。又返回紫禁城调配守宫的兵力布防，最后才在隆隆枪炮声中赶回郡王府中。 此时已时近晌午，日本军已从地安门攻入北京城，英国军从广渠门攻入，城中一片混乱。 载滢召集福晋、侧福晋和夫人们来到客厅：“赶紧收拾收拾，尽量少带些东西，健锐营的人已经等在门外了，他们会护送你们出城去安全的地方。” 妇人们立即惊恐着作鸟兽散去，各自回去收拾细软值钱的宝贝。 只有九九站在原地没有动：“我哪儿也不去，我必须和你在一起。” 载滢走到九九面前，双手轻轻按住她的双肩：“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可这太危险了。我不希望让你为我冒险。” 九九凝视着载滢的双眼：“我来京城就是为了和你一起赴险的。” 载滢紧紧抱住九九，刚要说些什么，又轻轻地推开了她，因为他看见，门口站着的一个人，正注视着他们…… 站在门口的嫡福晋赫舍里氏幽幽道：“我也不走，我要和王爷在一起。” 载滢冷冷道：“福晋是想留下来伺候洋人吗？” 赫舍里氏用手指着九九，脸色阴沉地说：“她，为何可以陪伴王爷？我是嫡福晋，为何不可？” 侧福晋项氏带着奶娘、抱着四岁大的小贝勒、提着大小包袱跑了过来，她拉着嫡福晋的衣袖道：“jiejie您快些吧！炮声近了，洋人就要杀过来了。” 嫡福晋赫舍里氏一把推开侧福晋：“要走你自己走！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 九九谦恭地走到赫舍里氏面前，躬身行礼：“嫡福晋恕民女不恭了。”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符啪地贴在嫡福晋的嘴上。 嫡福晋呆住了，被几个奴婢搀扶拖拽着走了。 一队老弱妇幼的马车，在硝烟、炮声中从西城柳荫街缓缓向城外开去…… 撤走了老弱妇孺的钟郡王府并没有沉寂下来，反而更加忙碌了！ 除了载滢和九九以外，有留下一些走不动的老奴，和护院的亲兵。更多的是穿梭不停，进进出出的不同着装的兵、勇、将、帅！ 太后和皇帝走了、义和团统领庄亲王载勋走了、军机大臣走了、守卫皇宫的神机营和虎神营走了，太后钦点回京主持大局的李鸿章还没有到！连王爷中位分较高的******奕劻，晌午也屁颠屁颠出宫追赶太后和皇上西去的队伍了…… 只有这里－－－钟郡王府！是义和团幸存的坛主、从外城各门溃败下来的各营清兵将领、步兵统领衙门的总兵、健锐营的余部……唯一能集中议事的地方！ 洋人在北京城里肆意烧杀抢掠，东洋人、西洋人，白人、黄人、黑人……从四面八方不同的地方攻入北京，然后向四面八方蔓延开。京城－－－像病危的巨人，无奈地躺在病床上任凭身体溃烂、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九九安静地站在屏风后面，无望地注视着钟郡王载滢和惇郡王载濂的一举一动，他们商议着、比划着、叫喊着。 地上摊着京城的地图，不时有残病败将进来通报战况，两位王爷绝望地在地图前眼看个一个个城门失守、一片片地域沦陷。 －－－－－“禀报王爷，庄亲王府被洋人围住！” －－－－－“义和团的弟兄还有多少人？快全都去庄王府！” －－－－－“报－－！日本人已经攻入恭王府内。” 载滢无奈地坐下，恭王府是自己父亲的家，现在是自己儿子溥伟府邸。 －－－－－“九门提督手下的总兵、左右尉，带领各门退下来的步兵全部去守紫禁城！” 当惇王府被围时，载濂集结了健锐营的残兵冲了回去。 夜深了，枪炮声依稀可闻。夜，并不黑暗。因为城里随处可见火场，火焰照亮了夜空。 九九泪流满面地看着载滢作最后的反抗、和垂死的挣扎。她心里很清楚，大势已去，所有努力都是徒劳，唯一唯一的意义只在于，让太后和皇帝平安走远。 九九端了一碗糖粥走到载滢面前：“王爷歇息一会吧。” 口干舌燥的载滢一口气喝掉了粥，拉着九九的手走进里屋，隔栅后面就是载滢日常歇息的床榻。二人在床榻上坐下，一豆烛火摇曳不停，如每个人不安的心。 九九对载滢说：“请王爷把衣裳除去。” 载滢脱去织锦夏服和长褂，露出中衣。九九道：“也除去。” 载滢只得将上身脱了个精光，露出健硕的肌rou和微微隆起的腰腹，腹部的伤疤尤在。九九手抚伤疤，回想起当年替载滢换药疗伤的情景，忍不住叹息：一晃十多年了！你我皆已中年，只是无缘…… 载滢笑道：“在看什么呢？都什么时候了？你不会是想……” 九九打断他：“休要胡说，闭上眼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