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焚云
柳生正平抱着韩英回到之前约定的柳生武馆,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武馆门口的灯笼也亮了起来。 灯火朦胧间,似乎有一位佳人立在门口,纤纤倩影,霓裳窈窕。正是那令柳生正平一见钟情,魂牵梦萦的可人儿析栾。 析栾来到武馆,将从伊贺子苏手中救出的婴儿交给武馆下人喂食之后,便一直惴惴不安地守候在武馆门口,如今看到远处有人影掠来,不禁喜出望外。 “柳生大哥”看清来人是柳生正平之后,析栾兴奋地迎了上去,但当她看见他抱着的韩英时,神色却一下子变了。 “英哥,英哥,韩英你怎么了?”析栾晃动着昏迷不醒的韩英,看见他胸前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方寸大乱地问道。 “对不起,析栾,对不起……”柳生正平哽咽着,不断重复着那三个字。 析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了试韩英的鼻息,发现并未气绝,顿时安心不少,她从柳生正平手中接过韩英,一边朝武馆内急忙走去,一边问道:“柳生大哥,你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英哥怎么会伤成这样?” “我们与那屈流较量,却不想误中了他的诡术,最后我失手伤了韩兄弟。对不起。”柳生正平如实说道。 “这不是你的错,柳生大哥。”析栾安慰他道,“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替英哥验伤,否则恐怕会有性命之虞。”说话间,析栾已经抱着韩英来到一间卧室,她将韩英轻轻放在床铺之上,摊开他伤口处的衣服,却发现伤口已经被人用咒术封住了。 “这伤口是谁处理的?”析栾问道。 “是一位路过的高人,也是他救了我和韩兄弟。”柳生正平撒谎道,无论如何,执者的行踪还是不能泄露的。 “有没有验伤?”析栾问道。 “验过了,说是伤及了心腑。”柳生正平说道。 “不可能,心腑乃百脉汇聚之地,若有损伤,英哥又岂能活到现在?”析栾不相信地道。 “的确是伤到了心腑。”柳生正平郑重说道:“但幸亏那位高人用诡术替韩英续命,这才支撑下来。但是也只能支撑一月时间,一月之内……” “一月之内务必到南疆寻找巫族,以巫术来替英哥疗伤,否则到时候依旧是回天乏术。”析栾神色变得凝重,接过柳生正平的话说道。 “不错,原来栾儿你也知道巫族。”柳生正平诧异道:“栾儿放心,我向你保证,即使是拼了我柳生正平这条命不要,我也一定会求他们治好他,到时候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韩英。” “不。”析栾却直摇头道:“不。他们不会救英哥的,巫族从来不用巫术救助外人,他们不会救的。” “如今这是救韩英的唯一方法,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试上一试,如果不能救活韩英,我柳生正平甘愿与他一同赴死。” “不,你就算能找到巫族,他们也绝对不会帮你的。”析栾说道,“我去找他们,我有办法让他们出手救英哥。” “那我和你一起去。”柳生正平坚持道。 “不”析栾断然道,“你不能去。” “这是为何?”柳生正平问道。 “因为是你害得英哥如此重伤,你必须留下替他报仇,否则我和英哥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析栾被逼急了,狠狠说出这句话,柳生正平再也无法反驳。 “好的,我明白了,我明日一早便帮你安排快船回中原。”柳生正平黯然道。 “不,我现在就要出发。”析栾的语气异常坚定。 析栾携韩英离开东岛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这一周之内,柳生正平可以说是寝食难安。他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析栾临走时说的那些话。 是他亲手重伤了韩英,他要留下来给韩英报仇。 这个念头一开始只是一撮嫩芽,但是经过他这一周内的反复思量,失落与惶恐另这撮嫩芽滋生得枝繁叶茂。 复仇星火,业已燎原。 柳生正平终于不再多想,于第八日的清晨,他开始动身前往关东柳生家。这一路他只顾向前狂奔,未作丝毫休憩,终于在当日入夜时分赶到了目的地。 柳生正平回到家中,并不去拜见任何人,而是直奔柳生家的祠堂,一路上碰到下人向自己招呼行礼,他也不加理睬。 柳生祠堂一年四季香火不断,里面供奉着柳生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多得数不清楚。香案上方高悬着一块古色古香的紫木牌匾,上书四个朱漆大字“武运遗风”。 柳生正平径直来到香案前,跪在蒲团之上,对着列祖列宗的排位三拜九叩首后,说道:“不孝子孙柳生正平,今日事出有因,须得借祖传武刀焚云一用,若有惊扰先祖英灵之处,万望见谅。” 言毕,起身来到一众牌位后方,伸手探入香案之内,竟从中取出一个长长地黑木盒。木盒之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显然已经放置很长时间了。 柳生正平拂去灰尘,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只见里面铺满黄色锦缎,锦缎之中正躺着一把赤柄朱鞘的长刀。 柳生正平取出长刀,将黒木盒合上还放回香案之内,迫不及待地抽出长刀。只见刀身并不似刀柄刀鞘一般的赤红之色,而是呈现出暗红之色,柳生正平用手指抚摸着完好无损的刀刃,指尖触感却并未一片冰凉,反而有灼热之感传来,想必也是一把绝世宝刀了。 “你拿焚云作什么?” 就在柳生正平仔细欣赏着祖传长刀之时,门口处却传来一句声音。柳生正平抬眼望了望,来人正是他的父亲,柳生家的现任家主柳生元一。 “我的刀断了。”柳生正平淡淡道。 “休要胡闹,祖传武刀岂能儿戏,赶快放回原处”柳生元一怒道。 “刀是用来杀敌的,并不是放在这里受人香火供奉的。”柳生正平收起焚云握在手中,义正言辞道。 “那你敌人又是谁?”柳生元一问道。 柳生正平刚想回答,却欲言又止。对手是丁者屈流,自己并无把握能够胜他,若是告知家人,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应允的。
然而柳生元一见他沉默不语,倒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问道:“你是要去找屈流,去找他一决生死,是么?” 柳生正平依旧一言不发。 这短短一周之内,北赵常被杀,南韩英重伤下落不明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东岛。对于凶手是谁的揣测大家众说纷纭,只有那些单家议事的与会者心里清楚,除了屈流,恐怕没有人会有这个本事。 柳生元一也并不糊涂,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一直和韩英在一起,如果韩英遇袭,柳生正平也必定也和屈流交过手。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这个素来低调的儿子究竟有多大能耐,但儿子为人处事的方法,他这个做父亲的是再了解不过了。 “我只知道你与屈流交过手。”柳生元一说道,“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赵常和韩英一死一伤,你却安然无事?” “因为,是我杀了他们。”柳生正平抬起头,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顾不上滚下的泪水,直视着老父,哽咽道:“是我疏忽分心,中了屈流的诡术,然后亲手……杀了赵常,伤了韩英……” “孩子,这不能怪你。”柳生元一见到儿子竟然落泪,脸上有着讶异闪现,语气也软了下来,出言安慰道。 柳生正平是他唯一的嫡子,他本应对他宠爱有加,可是却因为他母亲的缘故,父子之间一直有着隔阂。多年之前,柳生元一因为所娶正室迟迟未有身孕,便迎娶了二房。二房很争气,入柳生家五年不到就给他添了两个儿子,因此也更得柳生元一的宠爱。虽然后来正室也怀上了身孕并生下了柳生正平,但是失去的宠爱却再也找不回了,夫妻间的矛盾反倒越演愈烈,最后在柳生正平四岁的时候,正室终于忍受不了二房的刁难投井自杀了。 也许也正是受到母亲投进的影响,所以当柳生正平看见从井里被拉出的析栾时,产生了恋母情结,从此便对析栾一见钟情。 柳生正平长这么大,也许是自幼丧母的缘故,给柳生元一的一直是坚毅低调的印象。父子之间也从来没有好好聊过,每次看见他都是一个人躲在安静的地方玩弄着一把刀,甚至连睡觉也都是抱着刀入睡的。柳生元一从未曾想过,这般刚毅的儿子竟也会有落泪的时候。 “我知道你心中内疚难受,但是当时你们三人联手都敌屈流不过,你只身一人前去,又岂能胜他?”柳生元一试图阻止他道。 “我不必胜他,我只需杀了他便可”柳生正平说道,语气之中竟是决绝。 “你会没命的,孩子。答应爹,不要去好么?”柳生元一的语气已近乎哀求。 “不,我必须去,不然析栾是不会原谅我的。”柳生正平说罢,再也不作逗留,手持焚云掠了出去。留下柳生元一一人独自杵在原地,喃喃自语。 “析栾?析栾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