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更改）
广州城没有陆达慧想象中的生灵涂炭，街上的行人似乎都群情激昂，不过这些都没有吸引她的注意力，她匆匆赶到东山的大宅，却发现宅子已经易主。陆达慧二话不说，转身又往荔枝湾的别墅赶过去。一东一西，耗费了她不少时间。 陆达慧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但是院门紧锁。陆达慧有些沮丧，有些疲惫，坐在门口的花台边，把脑袋埋进膝盖里。陈义天去了哪里？是在外头和人应酬吗？是碰到什么不能解决的麻烦了吗？还是被血狼的人给盯上了？对了，上次他说的仇家，是有人寻仇吗？陆达慧的脑袋里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楚。 远远地，有脚步声响起，陆达慧警觉地抬起头，不由勾起了嘴角。黑了、瘦了，眼角的皱纹加深了一些，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眼面前站着的是她的陈义天。 “你怎么来了？”看到她，陈义天快走了几步，满脸的惊喜。 “怎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怕我知道吗？”陆达慧仰脸望着他，坐在花台边，忘了要起来。 “一来就胡言乱语。”陈义天笑道，拉她站起来。 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味道灌入鼻中，陆达慧一下子觉得颇为委屈，顺势整个人往前倾，脑袋抵在他胸口，埋怨道：“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你再不回来，我就翻墙进去了。” “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乖，起来，我们进去。”陈义天轻声笑道。 “不要，我好累，你抱我。”陆达慧撒娇道。 “你确定？”陈义天笑问。 “咳、咳”陈义天的身后就传来几声咳嗽声。陆达慧一下子跳开陈义天的怀抱，才发现他后头还站着况豹、李明、龙王、于夏四人。 “你们怎么在这里的？”陆达慧的脸腾一下红了。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嘴角抽搐了一下，移开视线，看向遥阔的天空。 见他们四个没有开口的意思，陆达慧马上把火烧到陈义天身上，小声嗔道：“你怎么不说他们也在！” 陈义天哈哈朗声大笑起来，一把拉过陆达慧，一手揽了她，才又对李明笑道：“明仔，还不去开门！” 一进门，陆达慧谁也没理，甩开陈义天的手，匆匆跑回自己的房间，“砰！”一声巨大的关门声，随即楼下传来拍桌子的哄堂大笑。 陆达慧倒在床上，随手把陈义天的外套往旁边椅子上一扔，恨不得自己立刻晕死过去，不要听楼下男人们的笑声。想想也知道，他们几个肯定是一起回来的，自己没看到那几个人也就算了，居然还傻乎乎地问出来。 陈义天推门而进，就看到她呈大字形趴在床上，笑着走过去，侧躺在她身边，在她屁股上拍了几下，笑道：“怎么就睡了，快起来，煮了面。” 陆达慧迷迷蒙蒙地睁开眼，忸怩着身子：“不要，他们一定要笑话我。” “乖，我保证他们不笑。”陈义天说时，自己都快忍不住要笑了。 “你都在笑！”陆达慧懊恼地伸手就往陈义天胸口捶过去。 “天爷！嫂子！下来吃面了！”陈义天接住陆达慧的拳头，正准备说什么，楼下传来李明的叫声。 “好了！起来！”陈义天也不再说什么，一把拉起陆达慧。 楼下，况豹他们已经在吃了。 三鲜面，陈义天把碗里的虾仁夹给陆达慧，陆达慧也很自然地把碗里的玉兰片给他。 “你就不能吃点蔬菜吗？”陈义天皱眉。 “这个嚼起来跟木头一样。”陆达慧囫囵道。 陈义天皱起的眉头没有展开，不过却很自觉地帮陆达慧把碗里的玉兰片一片片地挑出来。 “对了，你们还好吧，我怎么听说日军飞机有轰炸广州？”填饱了肚子，陆达慧总算是想起了今天到广州的目的。 一说这个，李明一下子来了精神：“就那小日本！刚飞到白云机场，就被打下来两架，灰溜溜早跑了！” 陆达慧不信，扭头去看陈义天，见他点头，方反应过来，刚到时，街上不见残破的气象，反而人人都激动异常的样子，敢情是因为挫败了日军的气焰。 “那就好，担心死我了。”陆达慧松了一口气。 “你也是，怎么不叫阿潜陪你来。”陈义天问道。 龙王下意识地抬头盯着陆达慧。 “家里就留一老一小，我也不放心，所以就叫他不来，在家陪陈妈她们。”陆达慧道。 “小？”难道安静的况豹一下子被面噎到。 陆达慧送他一个白眼，才又道：“龙潜啊，捡什么不好，捡了一个小孩子。” 况豹长吁一口气，对陈义天笑道：“我就说嘛，怀胎也要十个月，你们再猛，也不可能一两个月就弄一个小孩儿出来。” 这一下，除了两个当事人，又都笑了起来。陈义天倒还淡定，面上淡淡，眼角含笑；陆达慧就恨不得地上有道缝能立刻钻进去，见况豹笑得最欢，一根筷子给他飞过去，咬牙切齿道：“你滚！” 龙王却站起来，笑道：“散了，散了，我们都散了，不要打扰人家，小别胜新婚。” 顿时哗啦桌椅碰撞的声音四起，陆达慧无力地盯着他们，她总算明白过来，陈义天的这些兄弟，没一个不是毒舌的。 “小小子，坐门墩儿，吵着闹着要媳妇。要媳妇干嘛？点灯，说话；吹灯，做伴儿。”李明和于夏把碗筷收进厨房时，李明突然坏笑地念叨起童谣来，然后又用手肘捅捅于夏。于是，于夏很郑重地道：“天爷，记得关灯。” 陆达慧没想到于夏居然也被他们带的油腔滑调，无言地瞪着陈义天。陈义天小声笑道：“他们说我，你恼什么。”说完，又对厨房大声道，“废话这么多，看来是精神好，你俩把碗洗了，卫生打扫了再睡！”说完，也不管厨房里的两个人有多懊悔伤神，拉着陆达慧就上楼。 之前进房间倒头就睡，还没多注意，这会儿陆达慧才发现，自己的房间里乱七八糟堆满了陈义天的衣物。 “这房子太小，不够睡，我就把我的房间让出来，我就睡你的了。”不等她开口，陈义天就开始解释。 陆达慧没理他，绕过一堆衣服，推开卫生间的门，桶里泡着一桶脏衣物。 “嘿嘿，我打算一会儿就洗的。原来的工人都遣散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你知道......” “陈义天！”陆达慧怒叫，没有半点陈义天的好心情。这会儿，她从木桶里抓出了四角裤、袜子、短褂...... “怎么，我立刻洗！”陈义天跳进卫生间，摁住陆达慧不停往外扔湿衣服的手。 “走开啦！”陆达慧一把推开他，本想还要再骂什么，抬头看他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不由眉眼带sao地剜了他一眼，笑嗔道：“去把外面的脏衣服抱进来。 “一会儿洗。”陈义天抿嘴笑道。 “你都堆多少脏衣服了，还......”陆达慧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从陈义天炙热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熟悉的东西，有些慌神。 陈义天笑着凑上前，头抵着她的头，手掌从她的腰侧慢慢摸索向上。 “不要。”陆达慧低喃。 “是吗？”陈义天右手手揽着她，左手已经达到她的胸前。 陆达慧扭搭下身子：“陈妈说......” “这里没有陈妈。”陈义天轻声道，双唇已经含住陆达慧的唇瓣，舌尖轻轻画着她的唇形，在她微愣时，长舌已如泥鳅一样滑进她的口。盘扣被解开，衣襟搭了下来。 陆达慧下意识地摁住陈义天解开她盘扣的手，却不想被他握着，拉着她的手，在她自己的丰盈处流连。 陆达慧只觉得大脑缺氧，她刚才明明在生气，明明在埋怨陈义天不懂照顾自己，可现在却沉沦在他的温柔中。 终于，陈义天放开她，任她瘫在怀中，轻啄着她的发顶，笑道：“乖乖，我们出去好吗？” “嗯。嗯？不对，我还要洗衣服的。”陆达慧嘟囔道。 “可是我饿啦。”陈义天委屈道。 “你刚不是才吃了大碗面吗？”陆达慧还赖在他怀里。 “真得不骗你。”陈义天促狭一笑，抓起她的手，道：“不信，你看。”正说着已经拉她的手触到他的火热上。 陆达慧像触电似得一下子弹开，看到陈义天已经撑起了帐篷，不由脸红到了脖子后。 “我饿啦。”陈义天说着又要上前去拉陆达慧。 “你饿你的，关我什么事，谁让你一大堆的脏衣服没洗。”陆达慧羞笑道，不让他拉自己。显然她已经明白了此饿非彼饿。 “那要没有这堆衣服就关你的事了？”陈义天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语病，逗道。 陆达慧只笑，不说话。 陈义天突然踢起脚边上两件衣服，一把抓住，顺着窗口就扔了出去。 “你干嘛？”陆达慧惊道。 “现在没有脏衣服了。”陈义天笑道，再不让她说什么，上前一把抱起她，扛在肩头就出卫生间。 “陈义天，你放开我，阿豹他们在隔壁喃！”陆达慧笑着捶打他，无奈他皮厚rou糙，根本没感觉。 陈义天把陆达慧扔床上，自己也立刻欺身上来，笑道：“你把我喂饱了，我就放你。” “老色狼！”陆达慧笑嗔道。 “我承认我色，但绝对不老，不信你试试。”陈义天一脸坏笑。 月华溶溶，凉风幽幽，况豹兄弟四人，呵欠连天地窝在饭厅里打扑克。“天爷这灯熄得也太早了。”于夏道。“有半个多月了，好不容易能熄灯，他还不能早就早。”龙王淡淡道。“估计这晚上不用开灯，直接到明早了。”李明戏谑道。“本来还说明天就回香港，照这样，明天是回不来，要晚几天了。”况豹笑道。 “天爷威猛！” 正埋首在陆达慧胸前的努力加餐的陈义天隐隐约约听到楼下不知谁的一声大喝，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幸亏陆达慧没有听到，陈义天遂又放心起来。 ****************************************************** 算是被况豹他们几个猜对了，回香港的时间推迟了一天。陆达慧是近中午时分才醒来的，不管陈义天怎么哄怎么骗也不肯起床，除非况豹他们都不在家。于是，况豹四人被陈义天很无情地扔出了别墅大门。四个人嘻嘻哈哈，转到房子背后，陆达慧卧室的窗下，高声唱着跑调的******，让陆达慧气急败坏地扔了只瓷偶下去，才又哈哈大笑地跑开。 “你不管管他们！”陆达慧又气又羞。 “我管他们做什么，我只管你。快，起床！我做了你最喜欢的虾仁滑蛋。”陈义天跪在床上，把陆达慧拉了起来。 幸福是什么？ 陆达慧以为，幸福就是当你起床后，发现饭桌上已经摆满了你爱的人，亲手为你做的一桌子你喜欢的菜。 幸福是什么？ 陈义天以为，就譬如现在，自己坐在沙发上看着报表数据，旁边卫生间里，水流哗啦啦地响，那是自己爱的人在洗衣服。两个人之间，什么话都不用说，做着各自的事，但心里安心，因为对方就在自己旁边。 陈义天看累了，站起来，依着卫生间的门，笑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一会儿帮我把这些提下去晒。”陆达慧正专心搓着他衬衣的袖口。发梢沾了点水珠，在光影的作用下，流光溢彩。 陈义天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帮她把发梢的水渍擦干。 “怎么了？”陆达慧抬头傻愣愣地问道。 “没什么，你头发沾上水了。”陈义天笑道。 “哦。”陆达慧很随意地答应着，也不多搭理他，便又开始洗衣服，“你都忙完了？” “没，不过累了，歇一会儿。” “哦。那个，那边用钱多吧？好周转吗？” “还行，不过是两餐饭。现在很多年轻人也都找到工作，不在那里吃饭，只是晚上回来睡。” “总住仓库也不是个事，如果有打算在这里安顿的，总要帮衬着安个家才是。” “你说这个，我也有想，看看在说吧。” “嗯，好了。你把这些提下去晒。”陆达慧指着一大桶衣服道。 “这些呢？”陈义天指着另一个盆，问道。 “这个，我一会儿拿下去。再跟你说一遍，内衣裤和外套要分开洗，袜子也一样！”陆达慧不禁又强调一句。 “知道了。”陈义天答应道，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反正有你。” ****************************************************** 况豹他们在外头磨蹭到晚上才回来。 于夏不跟他们去香港，他还有家人在广州。陈义天也不勉强，把别墅钥匙扔给他道：“除了慧慧那间房，剩下的随你折腾。” 李明也把仓库的账给了于夏。于夏接过，笑道：“放心吧。” 把广州的事情都交托给于夏后，陈义天道：“对了，我22号摆酒，你一定来！” “肯定到！”于夏答应着。 李明在旁边对于夏挤眉弄眼道：“你打算送什么啊？” 于夏会意，笑道：“要不，我俩凑一份吧。” “小气巴拉，这还凑？”况豹了然打趣。 龙王则垂头假寐，可是陆达慧知道他是在防止自己笑出来。 “我才不要你们的礼物，你们肯定没憋着好！”陆达慧斜睨了他们一眼，笑道。 “嫂子，你先别拒绝，好不好，到时候就知道了。”李明嘻嘻笑道。 ****************************************************** 回香港小院的时候，陈妈正准备带招娣去市场。招娣见陆达慧回来，便哪里都不要去，像块膏药一样，贴在她身上，一步都不肯离。 “这小孩怎么这样。”陈义天皱眉道。 陆达慧怕他吓着招娣，急忙给他使眼色，谁想，招娣倒不怕他，见他黑脸，反而对他做鬼脸。 陈义天脑子一热，回敬了招娣一个鬼脸。于是一大一小，你一个我一个，挤弄着自己的脸玩。 陆达慧抿嘴一笑，由着他们，自己回房收拾起行李来。 “和谐”的相处在晚上的时候就被破坏殆尽。 招娣自从到这个家，就一直是和陆达慧睡，现在本已和陆达慧分开几晚，想得要紧，这晚就说什么也要和陆达慧睡。 陈义天试图和她讲道理，谁想小姑娘“哇”得一声哭了，嘶声力竭，似乎有谁要她的命一样。一边哭，一边还冲到陈义天面前，举起小拳头打他：“叔叔，坏人！我要和姨姨睡！叔叔，坏人！” 陈妈只好笑道：“那，要不就让招娣跟你们睡吧。这孩子名字也好。让她给你们压压床，没准儿还真很快就有小少爷了。” 于是，这会儿，招娣摆了个大字睡在他们床中间。 陈义天呆呆地看了会儿床上的孩子，愣愣道：“她以后真得就要跟我们睡了吗？” “好像应该是吧。”陆达慧抿嘴笑道，“我倒希望是这样”。 “希望？”陈义天从上到下把她溜瞅一个遍，笑道，“到时候，吃不饱，你别求我把这小怪物给扔出去。” 陆达慧脸一臊，白了他一眼，扯过被子，背对他睡下。 陈义天也只好躺下，叹口气道：“她要天天跟咱们睡，咱们能生出儿子才怪了。我不管，明天我就派人去找她爹妈。” 陆达慧无奈笑道：“睡觉吧，你哪来那么多话。” 陈义天皱眉道：“喂，你睡中间来，她挤在中间像什么话。” “无聊！”陆达慧骂道，但还是跪起来，把招娣抱到她边上，自己睡到中间去。 刚躺好，就被陈义天的手和脚攀了个严丝合缝，陆达慧还来不及说一句话，身边就传来了雷鸣般的呼噜声。 早上醒来时，陆达慧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悲催的人。她自认为是个喜欢趴着睡，实在不行也是侧身向内的，可现在被陈义天以绝对霸道的姿势迫使她面向他，感觉就是自己侧趴在他怀里一样——虽然陈义天坚决不承认是他趁她睡着干的——一手搭在她腰上，一只腿攀在她腿上；招娣也不示弱，上半身几乎就是趴在她身上，小脚蹬在陈义天的手上，也不知道睡梦中，她是怎样拗出这个姿势的。 “你俩是想累死我，是吧？”陆达慧抱怨道。 “姨姨不累，招娣亲亲。”招娣说着就往陆达慧脸上叭了一口。惹得陆达慧也亲亲她的小脸蛋，笑道：“真乖，姨姨今天带你去看戏，好吧？” “好！”招娣笑着，又往陆达慧脸上亲了一口。 陈义天立刻就黑了脸，被招娣占了先不说，还由她往陆达慧脸上亲了两下。 “马屁精！”陈义天嘟囔骂道。 陆达慧正帮招娣穿衣服，趁招娣专心对付自己的扣子时，扭头在陈义天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笑睨了他一眼。 陈义天立刻跟过来，把脑袋搁在陆达慧肩上，学小儿撒娇道：“姨姨也带我去看戏嘛。” “不要！”招娣鼓着小脸，气呼呼地拒绝。这个叔叔一来就跟她抢姨姨，让她很不高兴。 “招娣，你看，昨天那么多漂亮衣服都是叔叔买的，我们就让他去好不好？”陆达慧求道，又凑到招娣耳边小声道，“我们让他去请我们吃好吃的。” “嗯——”招娣心里活动了一下，但还是装着不愿意地样子，盯着陈义天有一分钟，才撅着嘴，假装不情不愿地说道，“姨姨说，那就好吧！” “那我谢谢你！”陈义天皮笑rou不笑。 “不客气。”招娣萌萌一笑。 那些衣服是之前他准备给妞妞的，虽然日子久了，但绝对都是漂亮的。回香港时，被陆达慧收拾了些带给招娣。陈义天想阻止，陆达慧说，这些送给她就是她的，她想转送给谁都可以。自从确认她就是妞妞后，只有在这种讨便宜的时刻，陆达慧才不会介意提到妞妞，而往往这样，陈义天也就只能由着她要风就是风，要雨就是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