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治家
佳敏听说自己母亲终于要抖一抖主母的威风了,暗暗高兴,想偷偷地跟去看看刘氏怎么教训人。 哪知道刘氏竟然没敢去和如梦正面交锋,只派了陈嬷嬷去传话。 佳敏暗自恨得直跺脚——见过无能的,可没真没见过这么无能的! 不一时,跟着陈嬷嬷去的小丫头冬暖,回来跟佳敏回报。她说,陈嬷嬷也没说什么严厉的,只轻言细语说了说府里的规矩——各房都在大厨上吃饭,除了老太太那儿,哪个房里也没有小厨房。各房里从太太到姨娘,怀孩子的时候都没搞过特殊,就算二太太当初怀着敏姐儿的时候,那么不舒服也没搞特殊,这会儿当然也不会例外。 如梦则说,自己肚子里是老爷的骨rou,以后便是要倒贴私房出去买着吃,也不敢慢待了自己的肚子。 “竟敢这般张狂?!”佳敏说,又问那小丫头,“陈嬷嬷就没有恼了、骂她两句吗?” 冬暖说:“回姑娘,陈嬷嬷听了并不恼,仍旧含着笑说,‘上官府规矩大,老爷又是要面子的人——这次你的丫头在大厨房里无礼,本该二太太亲自带你去给大太太陪理,二太太念你自回来身体便不舒服,便免了。你不过两月就要生了,自己多注意保养些吧。’” “怎能这般纵着她?!现在不杀掉她的威风,将来还管得了吗?!”佳敏恨恨地说。 冬暖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二房里的这位姑娘,年纪虽小,却天生有种威仪。像她们这几个小的,早已经让佳敏驯得服服贴贴的了。 佳敏自己感叹说:“太太莫是要自己去大太太那儿赔小心吧?没有好好教训了如梦,再怎么做都是大家的笑柄了。这次太太的颜面又丢光了。”于是吩咐冬暖设法听听大房那儿有什么消息。 不几日,冬暖探了些消息回来。 那日,三房去大房那儿说话,说起二房的事儿,大房伸着两个指头说:“这位,还真是个孩子呢,连怎么拘束房里人都不会。” 三房笑道:“隔些天不做出点丢人败兴的事儿,她自己都过不去。也真是给咱们添些好戏看。” 大房说:“怎么会有这么愚的人呢?亏得她们爷是个正派人,否则怎么活下来?” 三房说:“看她们房里那几位,一个个眼里哪有她?哪像咱们院里那几个东西,敢不把尾巴夹得紧紧的?!” 大房听了三房的后半句话,却败了谈兴。她的年纪是三房中最大的,“红颜老去”的危机感自然是更重些。可又一想,自己已经把管家的大权握得紧紧得,两个儿子又争气,却是没什么后顾之忧的,便又释怀了。她说:“看着吧,以后的乱子还多着呢。” 三房冷笑一声说:“早时的那位侯府千金,整日里目下无尘,清高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偏她们爷就爱这样的,和她天天风花雪月地过着,连仕途也不管了。若不是有侯府挣腰,便是老太太那儿也是通不过的。可谁又能想到,红颜果然薄命,早早便没了。” 大房叹了口气说:“现今看她留下的那两个孩子,有时让人觉得难过。” 三房也叹了口气说:“是啊,那时候,是真讨厌那人;可现在想起来,其实倒是个可怜人。” 佳敏听着冬暖的叙述,大体能还原出当时的情景。她这才知道,原来二房的正室太太,不管是从前的李氏,还是现在的刘氏,都与大房和三房关系不亲。现在的梁氏与杨氏,更是把刘氏贬到低得不能再低。 佳敏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吩咐冬暖说:“我现今还是太小,能做主的事儿太少了……”又说,“你且吩咐人给我盯好,看看哪个敢让如梦收买了,替她从外面买东西进来。” 可怜那如梦,只两日便瘦得脱了形。最让她恼的是,在外面的时候,上官谨只她一个女人,说得上是“独宠”;可现今回到京里,便一刻也没去过她房中坐过。 这天,她打听得上官谨在家,便由小丫头扶着,挣扎着闯到刘氏屋里,半跪半坐在地上,向上官谨诉苦。 刘氏看她这样,暗暗的恼怒,却还能按住性子好言劝道:“如梦姑娘,要当娘的人,怎么可以这么撒娇使性呢?你挑剔大厨的饭,可是这府里的人,不管是太太还是姨娘,都是这样过来的。我当年怀着敏儿的时候也吃不下饭,又能怎样?为了孩子好,怎么也吃下了。你这样哭闹,对孩子可不好。你且回去吧,我使人去叫大夫来,给你开些补益的方子。” 上官谨看着眼前场面,甚是熟悉。当年刘氏怀着敏儿的时候,确实也是受过这样的苦。但这的确是上官府的规矩。好像上官府就是想把怀孩子的女人饿死一般。那时的李氏可受过这样的苦?当然没有,李氏那时有自己天天专门出去给买东西回来…… 如梦看上官谨在一旁自顾楞神,没有理她,更是恼恨。她没有没达到目的,岂肯做罢,便对着上官谨说:“老爷啊,奴婢不想吃药,只想吃饭。难不成跟着老爷,连口饭都吃不上了吗?” 这话说得刘氏火起,不由喝道:“住嘴!你道上官府是亏了你吗?虽你尚未进门,可是我已经跟大太太说过,一切给你按姨娘的份例。一日三餐茶点,无不是按要生养的姨娘的份例供给的。听听刚你说得那是什么话?若你不当着我这样跟老爷说话,我只当你是撒娇邀宠;现你当着我这样,是要下我的面子,还是要下上官府的面子?!” 如梦不言语,却未收敛,握着手帕一个劲地抽泣。 上官谨皱着眉头,不知如何收场。他当然心疼如梦,也舍不得如梦肚子里的孩子受罪;可如梦这样跑来哭闹,又确实是不对。可现在若为如梦说上一句好话,刘氏的颜面又何存? 正在上官谨为难之际,一声尖锐的哭声响起——只见佳敏哭着跑了进来,抱着刘氏嚷道:“母亲怎么啦?说话这么大声?”
刘氏一时尴尬,便冲外面喊到:“跟的人呢,还不快把姐儿抱出去?!” 陈嬷嬷进来,哄敏儿道:“好敏姐儿,嬷嬷带你去园子里摘花儿。” 佳敏挣开陈嬷嬷,跑到上官谨身边,爬到怀里,搂住脖子说:“我要去看大马!父亲带敏儿去看大马!” 此时,如梦的戏已完全被佳敏抢光了。屋里几乎所有人想的都是怎么哄好佳敏。 上官谨借机抱着敏佳站起来,说:“好好,父亲带敏儿去看大马。” 如梦在一旁可怜兮兮地唤了声:“老爷——” 上官谨瞪了她一眼,又说了一句给刘氏听:“瞧这屋里乱的,还能歇人吗?” 上官谨抱着敏儿出去了,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似乎掉根针在地上都听得到。 听着上官谨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出了院门,刘氏端了一盏茶,啜了一口,随后说:“来人,抬个软兜来,把如梦姑娘送回房去。” 如梦似乎这时才醒悟过来——她的一切,不仅捏在上官谨手里,也捏在这位正房太太手里。为什么一时糊涂,就会闯过太太房里来跟上官谨哭闹?大约是因为在外面两年过得太自在,便忘了本份? 她不由软软地叫了声:“太太——” 刘氏笑了笑,冲旁边的陈嬷嬷说:“地上太凉,扶她起来坐下。” 等如梦坐下,刘氏已喝完了一盏茶,陈嬷嬷忙过来给续上茶水。刘氏这才开口道:“我真是不明白,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是以为天下的正房太太都会难为妾室呢,还是你存着别的什么念头呢?” 如梦的脸一下就白了,她赶紧说:“奴婢不敢。奴婢没什么念头,只想给老爷好好生下这个孩子。” 刘氏脸上仍是一团和气,说:“你是怎么想的,我管不了。我跟你说说我是怎么想的。我进上官府的时候,前头已经有嫡出的一对大儿大女,还有张宋两位姨娘,若我是个不能容人的,老太太也不能叫我进门。你若是以为让你吃大厨房的饭,是我有意为难你,那你可就错了。上官府里规矩大,什么样的人吃什么样的饭,都有章可循。大厨房的饭也许不合你的胃口,可是大厨房的饭都有专人查验,保证没有任何忌讳之物,对人的身体好。我有句话是当年老太太说给我听的,‘当娘的人,别太娇气了’。” 如梦垂下头,答道:“是,太太,是奴婢错了。” 刘氏淡然地说:“没有谁对谁错,来日方长,以后你自然就能明白了。”随后便让人把如梦用软兜抬回房里去了,又唤了大夫前来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