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流言

    李氏的心情出奇地好，干活的时候不自觉地哼上几句小调。

    郭荃给车夫送完茶水进厨房的时候，感染到她的开心，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笑着问道：“阿爹方才独自与阿娘说了些什么话，阿娘这般开心？”

    李氏笑着道：“你阿爹说我们娘俩是他的福星哩！”

    李氏揭开锅盖，白腾腾的蒸汽一下子冒出来，锅里的水已滚开，她将rou块放进去煮，又盖上盖子，“阿荃，前些日子你阿爹得了皇上的赏识，出任****长吏，怕是不久后就能升官加爵了！”

    郭世充升迁，对将来要依附于他的郭荃来讲，是件好事。

    李氏也能看到他的未来么？郭荃添了一根柴，笑笑没有说话。李氏还不知道郭世充能出任****长吏是因齐王之故，她也不知道郭世充现在忙来忙去都是在为齐王办事。就是将来……郭世充升官加爵也是齐王提拔。

    郭荃的脸色突然间凝了起来，她和父亲都背着李氏攀齐王这棵大树，日后，李氏要是知道了，该有多恨他们？难道又要走到前世的那条路上去？

    她拿着一根柴，在灰堆上划来划去。

    本来她是不想重新卷入，但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她做一切都是为了李氏，李氏能理解吗？时局是如此，没有第二条路走。皇族已然没落，南宫氏一族在三代以前就是大士族，想当年，先皇打下天下之后，还得拉拢南宫氏这样的世家大族。

    只要生在此朝，就避不开南宫氏族。

    “阿荃，在想什么发呆，”李氏夺过她手中的木柴，“火都被你加灭了。”

    她在灶间扒拉一番，重新架了柴，鼓起腮帮子吹几口气，灶内的火又熊熊燃了起来。

    郭世充与陈都在布衣巷小院这里补眠，醒来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李氏留他们吃了一顿饭，他们才坐上马车回郭府去。

    踏进郭府，郭世充心情又跌落了下来。

    曾氏正在厅堂等着他，一见他的身影出现，迫不及待地迎上去，“郭郎，你回来了！”

    郭世充没有应她，而是先回头对陈都说：“你先回去吧。”

    陈都应下，与曾氏告辞。

    曾氏亲自在厅堂迎郭世充，一干婢子奴仆都垂手而立，聚了这么多人，俨然有事发生。

    郭府的气氛不一样，十分压抑。

    暑热渐渐散去，此时的傍晚是十分宜人的，走出前院，陈都放慢了脚步。他望着被晚霞染红的天空，不知道在思考什么，晚霞映照在他身上，添了一层寂寞的色彩。

    “郎君请留步。”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传来，陈都四下寻找一圈，不知不觉他已循着美景走进了绮梦园。绮梦园是郭府培植花草的地方，清幽僻静，他来过一次。此时的绮梦园静悄悄的，没有婢仆走动，难道都上了前院吗？

    唤陈都的正是郭蕙。

    她急急地碎步向陈都走来，“郎君请移步说话。”

    郭蕙领着陈都闪入一颗松柏后头，她左右望望，笑着对陈都说：“有事相问，怕传为闲话，此地较为隐蔽，委屈郎君了。”

    先前她对陈都横眉竖眼，口口声声唤着乞儿，再次见着，一脸笑容，一口一个郎君相称，陈都心早已酥醉，哪里还在意这么多，只盼她日后每次都能这样对他。

    郭蕙说有事相问，只要他知道的，知无不言。

    当然，郭荃的事除外。

    郭蕙还未说话，已是笑了好几回。她可不是有事相问才突然这样，她承认自己先前是有点看不起他，以为他进郭府另有目的，但是，上次经郭荃一提醒，又见他日日随郭世充左右出入，在下人那里的印象也是极好的，便生了亲近之心，谁知道日后他会不会大有作为，正是知道他对她的心思，她才决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此事我也也不知道向郎君打听妥不妥，”郭蕙说话有些迟疑，“不是我爱打听，实在是不忍见到蓉meimei以泪洗面。”

    “女郎只管开口。”

    郭蕙无奈地笑了一下，“方才，在内院中听说了一件事，不知道是谁有心这样传还是怎地，下人们也太不懂规矩了，这件事竟然传到了蓉meimei耳中。”郭蕙顿了顿，小心地问：“你今日随叔父进出，叔父那边可有听说什么事没有？”

    郭蕙虽然没有张口说出来，陈都已经猜到她讲的是什么事。于她，确实不好亲口说出来。

    陈都的目光落在郭蕙长长的睫毛上，只一下，嗖地就弹开了。

    听她这么说，岂不是郭府的人全都知道了胡大的事？

    “今日我与郎君外出时，碰到一人来拦马车，郎君与他说了一会儿话，我离得远，没有听到，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这件事？”

    郭蕙紧张地问：“那人是不是唤作胡大？穿得体面却一脸病容？”

    陈都点点头。

    郭蕙双手紧握在一起，“那就是了！原来他先去找的叔父。”

    陈都有些纳闷，“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起先都是下人们在一起嘀咕，”郭蕙若有所思，心思在别处，她越想越心乱，“这下，整个府中都知道了这件事，定会起不小的风波。”她对陈都歉意地一笑，“陈郎，多谢，我先回稚院去了，蓉meimei知道后，坐立难安呢。”

    陈都点点头，看着她穿过丛丛盆景，袅袅婷婷的背影。

    难怪女郎说回府之后就没事了，先前只是他一人知晓，郭世充不知如何面对他，现在是闹得全府都知晓了，郭世充再面对他的时候心境应该就如从前一般了。

    女郎这三招出的，真是……

    蚊虫鸣叫着飞来飞去，打断了陈都的思绪，夜幕已经降临，身在花草众多颜色深翠的绮梦园中已看不清前路。

    陈都挥手赶着蚊虫，没有多呆，也走了出来。

    郭蕙出了绮梦园，左右看了看，先前几乎府内所有的奴仆都被叫到前院，由曾氏亲自管教他们的嘴。都一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没有散开，看来事情挺严重，叔父又是带着怒气回来的……她加快了步伐，琢磨着赶紧回去稚院好好呆在房中，不然，这怒火也会烧到她身上。

    还未踏进稚院，远远地就能听到郭蓉的哭叫声。

    郭蕙皱了皱眉头。

    当时，下人们在一起说话的时候，被郭蓉听到了，郭蓉是个较真的，愣是要抓住下人问个明白，她听说自己的生父不是郭世充而是另有其人的时候，气愤得紧，她怒气冲冲地去找曾氏，曾氏一听她问的话，吓了一跳，她以为将胡大赶出去，此事不会掀起多大的波澜，她还警告过裴管事及当时在厅堂当值的婢女等三缄其口，没想到，只一日，府上将这事都传遍了。

    郭蓉问她，她自然是让她别听那些流言碎语，郭蓉想知道的太多，不依不挠，曾氏只想赶紧整顿内院，便叫人将她拉回稚院，好好看管在房内。郭蓉被锁在房内，大发了一通脾气，哭叫到现在。

    她在窗户那里看见郭蕙正走进来，红肿着一双眼叫道：“蕙jiejie，蕙jiejie！”

    郭蕙脚步迟疑了一下，夜幕掩盖住她的神情，郭蓉又唤了两声，她才走上前去，一脸关切地道：“蓉meimei，怎么哭成这样了？”

    郭蓉一身怒气，“蕙jiejie，你去求我阿娘，让她把门上的锁去了！”

    郭蕙有些为难，轻柔着声音说道：“叔父回府了，也知道此事了，叔母现在心情不大好，你就好好地呆在房中，不要惹她动怒。”

    “阿爹回来了？”郭蓉瞪大红肿的双眼，“我要见阿爹！让他将那该死的胡大抓来，对质明白！我怎么可能不是阿爹的女儿！”

    “叔父心情也不好，此时正在管教多嘴的下人们，看看是谁造的谣。蓉meimei不必担心，叔父叔母会处理好此事。”

    郭蓉无奈，狠狠地捶了一下窗棱。

    郭蕙踮起脚看了一眼，房间内，早已被她发脾气弄得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