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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顾溪呈

    堂口临风,延陵空立地比直,一只手捏起那青年书生的下巴,细细地端看,啧啧叹赞:“面齿白如玉,远眉清秀,玉瞳盈玦。还真是…醉玉颓山檀郎玉貌。”

    书生嫌恶地偏下头,牙根紧阖,青山眉蹙了一团。

    延陵空弓下身子,凑至其耳侧,声音低低哑哑:“进京赶考的吧,要想过了京试,记下世子爷的名字——延陵空。”言着诡艳迷离一笑,“爷等着你。”

    那书生面色由苍白转了胀红,愤抬两眸怒言:“斯文败类。”

    延陵空不怒反笑,直了身子,笑意逐渐盛起:“嗯,性子越烈,爷才越是稀罕。”

    “尔等斯文败类,是以乱淆我大郢之圣风,辱没先人之志。你出言戏弄,脏的人不是我,反是贵府之盛名。”那青年气沉丹田,一番话尽,眸中亮了华泽,“或以说…延陵族本就是没了先人之名。家风如此,自也怪不得你放浪形骸。”

    “再说一次?!”延陵空猛地咬碎含着梨花香息的柔风,面上眸间再寻不得半丝笑意,“我让你,再给我说一遍。”他是可以污辱自己,却不能侮延陵门,他如此言,便是在蔑那个人…而这才是他十为在意的。

    轻呼了口气,是以夹着淡淡的笑:“家风如此荒唐,是以不幸。家门生yin余jian,才是大哀。”

    他延陵空是yin,那jian,便是她。

    上至庙堂文臣武将,下至俗世千万黎民,自都存着一双明眸善眸,看得清这世间善与恶。那延陵家是个什么东西,占夺以国家大半的富庶为佞作jian,尤在本朝习端恶风最甚。而如今那个存着歪念歹意世袭正位的延陵易是最恶。京中无不知其买通上下,各置眼线,朝中诸皇子重臣之势,是无孔不入。她之暗人眼线更是贯盈满城,每一处角落都有她挥洒而出的赃银,每一两银子又都凝着她的野心。

    那女人的野心,并不是能以金银贵绰填满的。

    她之司马昭心,更以路人皆知。或者,她根本就是要天下尽知。你若当她面是要夸她jian佞得道,言其忠善,才是恼了她意。

    清风荡去,阳光随意地漫下,映下每一处。

    延陵空平静地凝着那愤而离去的身影,他之衫衣是行了太远的路,边角已磨破,尽是稀疏补上去的团子。其骨有天地之朗朗正气,面含日月之韵,面相先生会说这是要金榜提名,他日名垂青史,以志传焉的百年文曲星之相。道士卦人如何说,延陵空并无在意,他只也相信,便是这般与众不同之人,他日才能以重典用乱世,濯清浊政。

    细细的元香帘轻抬了起,后堂间渐出了那素色身影。方才那股阵阵梨花香,亦是由她携来,是如梨花般的女子。

    延陵易立了他身后,她是由后门而入,刚那处闹景,是坐看了许久。如今随着延陵空的目光一并看远,淡淡蹙了眉:“你还真是逢人必丢颜。”

    “这男人…论样貌比尹文衍泽是也不差。或者,比他更妖精。”延陵空似还沉浸在香男软玉中,久久未平复,“妹子你看,他们二人相比是如何啊?”

    “样貌气质皆不一,如何来比。”

    “说说看嘛。这女人间不是也常议论个美檀郎。”

    她知自己若不言个三两句,他便不可放下这事,索性就事论事了道:“论容貌,是能比及尹文,或是美过他。只还差着些气韵。”尹文衍泽满身萦绕的逼人贵气是他最不及的。

    “那男的…”延陵空勾了出抹笑,只一袖子抬起指了那背影,“我赌他是今试新科榜眼。”

    “榜眼?!”她料他会言状元,不由得散了眸光寻他一眼,喃道,“那我赌…他是状元。”

    “状元不该是李元狄吗?”延陵空猛出了声,扬着笑意看她。

    延陵易冷笑着,不自然地抽紧了唇角。适才宁嬷嬷与醉风楼那番旨意,便是要她主掌科考贡举,进而推沅州人士李元狄名悬高榜。听着反是延陵空消息更快一步,或者言是他猜得极准无误。

    他见她这般反应,才是笑添了阑珊之意,摇着头作道:“怎么办可好?又是被哥哥我猜着了。”

    “为什么是李元狄。”延陵易掩着怒意,不失底气,眸中散着离光,再不看向何处。自小到大,她与他赌了无数回,总是要自己赌赢一把吧。

    “因你不会甘于输了公仪家。”他抬了一执扇柄挡着明光,再望不见那个轻衫布影,全无表情道,“那个…就是顾溪呈。”

    延陵易眼皮一跳,果然是闻名不如亲见,原来方才那青年便是公仪侯的远房穷亲戚顾姓少年。是以五年前,他便一纸书文,言辞痛斥尽藩王氏族势力有碍朝之大计,以春秋笔法行文,珠字精妙,风骨辛辣痛快,句句意含深远,是乃奇文大才。彼时延陵易便读了抄印之本,字里行间无不是暗贬痛斥着延陵一门,虽被骂得面红耳赤,却也不得不叹其作大有才气风骨,不可小觑。

    据闻那一纸《良民谏章奏本》是由公仪侯奏请圣元帝,帝惊叹其功笔,连批了三个“好”字朱墨。尔后又是亲命公仪,此良民之才不得埋没,他日定当大用。

    这也是那个人要自己强任下京审贡试的特命主考,因顾溪呈不可以,他之存在,不过是一枚极有分量的碍路石。而她的存在,便是要亲手除了他去,断了他之仕途,灭了他的圣人之志。

    延陵易从来以为能写下那奇篇妙章的人,是观尽世俗百态的朽老顽才。至少也该是勤政殿咏政殿那般目光犀利面以慈笑心埋jian狠的模样。却未想到,顾溪呈是如此年轻,他之双目甚以无被这乱世夸风覆浊,依是如日月之清明。

    延陵空窥了她目色道:“怎么样,赌注不敢下了吧。”

    “为什么我没有。”延陵易轻吐出口气,言中藏着细微落寞,是前所未有,更引得延陵空侧目相望。

    “什么没有?”

    “顾溪呈。”她未答,只喃了他之名讳。或以真的是家门大哀,这等才敏贤人,延陵家是百年也不得一个。

    德肃十八年,秋起,京兴科考。

    经六部众议,推举延陵王任特命主试,与太子东宫、昱瑾王合掌贡考。延陵易接旨承应。

    九月初三,延陵王密奏一本,延请帝再审益州万民堤失崩之责,分别交予呈堂贡证于尚书台大理寺核查。

    九月初五,大理寺请命圣旨彻查公仪世子于德肃十四年插手干预坝地工举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