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 马上的男人
白暮云确实有几分手段。到了第三日,果然安排好了一应事物,让颜如七准备出晔京。 颜如七早在向白暮云辞行时就已经整理好了。说是整理,其实也没什么可整理的。他寻了一圈,也只有那方形锦袋可带走。 这一日,白暮云去普生寺参佛。前后带了四个小厮,准备了一堆参佛的用品,看样子是要在普生寺住上一段时间了。 白家的马车在晔京基本是可以畅通无阻的。眼见着马车渐渐就要到了城门,颜如七也开始有些紧张起来。 之前,白暮云给颜如七简单的讲了一下瑞王府和墨府的变化,也讲了京中防务整顿,墨冉衣出仕为官的,最近经常在各大城门检查的事情。 晔京城有四个城门,但是一般情况下也只开两个城门。说来也巧,最近一来没有国事访问,二来晔京出现了某些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士,瑞王府又要捉拿逃逸的宫七。逢上这些事,晔京城的城门其实便只开南正门了。而今日的墨冉衣就正好在南正门守候。 颜如七失踪的消息墨冉衣还没有传给颜益樊,他觉得颜益樊知道了也不可能赶回来,徒增烦恼而已,他能派的人都派出去了,晔京城之外,丝毫没有颜如七的痕迹,他有理由相信,颜如七还在晔京城。 白家的马车将要行到城门口,白暮云微微挑了帘子,道:“墨冉衣就在前面。” 颜如七顺着那缝隙匆匆看了一眼,便立刻藏了起来,不肯再看。 墨冉衣依然是那个墨冉衣,他的风姿气度从来都不差的。此刻他弃了华衣美服,舍了精美的修饰,却是着正统的官服,头戴高冠,脚踩玄靴,直着身子骑在马上,犀利的眼一一扫过进城出城的车马行人。 守城的人拦住了白暮云的马车说要检查。 颜如七藏在白暮云的座椅下面,心里紧了一下。 白暮云并没有下马,只是递出了牙牌,温和的说:“我白家的马车什么时候在城门被拦过。” 那守城的显然是个新手,听了此话,再见那牙牌,知道是大人物了,却道:“例行查看,白公子见谅了。” 白暮云沉了声,道:“白家的马车岂是什么人都能看的,既然如此,便让你们长官来吧。” 墨冉衣当然注意到了白家的马车,许是情报工作做多了原因,他一眼就看出那马车是白家的。此刻听白暮云这么说,便下了马走过去,笑道:“白兄。” 白暮云也是一笑,道:“原来是墨兄。恭祝墨兄出仕顺利。白家的马车,墨兄自是有权查看的。” 墨冉衣道:“得罪了。”说着就去掀了帘子。至此,颜如七自是屏住了呼吸,气也不敢出了,更不敢动弹,生怕墨冉衣看出名堂来。 白暮云的呼吸似乎较平时粗重,他又道:“我为幼弟上普生寺祈福,这些都是为寺中小住准备的,墨兄可要再看看? 墨冉衣看了一圈,脑子很自然的记下了各种物品和材质,想来白家是不可能窝藏宫七的,而颜如七与白家素有恩怨,他便笑道:“不用了,白兄一路顺风。”说完了放下了帘子,示意放行。 坏就坏在这里。 轮子刚转了两圈,满脸通红的颜如七再也憋不住,连忙解放了口鼻,狠狠的呼吸,身子也动了动。 墨冉衣是什么人?墨冉衣是最神秘的情报头子,他天生就对情报有着常人难比的直觉,再加上后天的训练,稍有蛛丝马迹的事物都逃不过他的眼。 先前他本能地记下了车中的事物摆设以及材质,下一秒已经能分析出这些东西大概有多重,车子行进时会是什么状态,车轮压在地面的辙痕会有多深,多宽。现在又听到这么明显的似乎不属于白暮云的呼吸声,心里咯噔了一下,疑心升到了最高点。 再观察了一下,当马车出了城门的时候,墨冉衣追了出来。 “等一下!” 颜如七方才放下心来,听到墨冉衣这一声喝,只得又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 白暮云只得停车,不停便是有问题了。 “墨兄还有何事?” 墨冉衣站在马车外,并没有去掀帘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墨冉衣也不说话,也不让走,白暮云只得再问道:“墨兄,可是有事?” 当时间正好超过一个没有习武的人达到的闭气极限,墨冉衣如愿以偿的听到了他想要的声音。 事情已经再确定不过——白暮云车里藏了一个人,一个没有武功的人,一个没有武功,却不能让他见到的人。 这个人,实在是太熟悉了。 墨冉衣捏紧了拳头,心中有些低落。他自认为对颜如七已经很好,可是颜如七却似乎总不能在第一时间给予他信任。这次,又是为了什么,才会躲在白暮云处,一躲一个月呢?他难道不知道,比起这些人,他墨冉衣才是他该信赖和依靠的吗? 说不难过是假的,说不失望也是假的。可是,相对一个人好,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因为对方不能回应,便可以随随便便放弃了。 他只能相信,颜如七是有理由的,是有绝对不能说出口的理由的。 颜如七在实在憋不住只能呼吸,而墨冉衣仍然在外面站着的时候,知道他肯定是被发现了。对墨冉衣,他就算不了解十分,至少也有五分。藏在他玩世不恭的面具之下,是无比缜密的心思和强悍的直觉,他能从每一个微小的细节中窥探出事物的原貌,而他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破功了,颜如七心中忐忑,忐忑却不想出去,只能破罐破摔的藏在座椅下。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叹息,一声让人鼻子发酸的叹息。 墨冉衣依然没有掀开帘子。这种事,彼此心知肚明,他却不想挑明了。 他解下左手的墨玉戒,手一弹,那玉戒打开了窗帘,飞了进去。白暮云也是出手迅速,接住了那玉戒。 墨冉衣道:“墨某也有个弟弟,叫颜如七。想必白兄也听说了,小弟失踪多时,家人遍寻不见,心中自是焦急。然墨某公务在身,事多且繁,想要劳烦白兄为令弟祈福之时,也捎上墨某的心意。墨某感激不尽,来日必有所报。” 颜如七咬了咬牙,有一种冲动想要出去。可是,这种冲动越是强烈,他便越是不能面对墨冉衣。 白暮云自然知道墨冉衣已经发现了颜如七,只是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他却依然要放行,放心之下,对墨冉衣的想法好奇起来。 白暮云接了玉戒道:“墨兄且放宽心,令弟福泽深厚,自会平安无事。” 墨冉衣点了点头,又道:“内弟顽皮,虽聪颖敏捷,但性子却是单纯的。墨某别无所求,只望他真能得到一两分神旨,给墨某报个平安。” 白暮云还想说话,墨冉衣却轻声道:“保重,告辞。”说完转身就走,再不停留。 马车继续往前走了,颜如七已经从座椅下出来,坐得远远的拿着一个墨色的玉戒发呆。 白暮云道:“墨冉衣是真心对你好,不管你发生什么事,总不能伤了他的心。” 颜如七恍惚失神,却道:“就是太好了,我才不能回去。”他讨厌男人。他认为如果不能控制这种厌恶,在墨冉衣身边才是伤害,毕竟那是多么敏感的人啊。若他问起,自己又该如何开口? 白暮云暗自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而墨冉衣神态自若的走回城门,依然查看着来往车辆,心里苦涩地想:这样也好。晔京风云诡谲,他既踏了进来,便是把身家也交了出去。留着颜如七只会成为他的弱点,不若远远的才能保护他。 定了定神,墨冉衣用门内密语传音,吩咐石青在这边都安排妥当后安排人手暗中保护颜如七。石青还问为何不现在派人保护,墨冉衣道白家还可信任,而这边暂时也抽不出合适的人手了。 墨冉衣不知道的是,正是这样微小的空当,他再次经历了失去颜如七的恐惧。不得不说,颜如七是个很能折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