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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决断(中)(二合一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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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零六章决断

    半月后,京中送了信到老太爷手里。

    老太爷将信细致看了一遍,吩咐云水去办事。

    当夜,一直伺候云清梦的尔画便投井自杀了,因尔画伺候云清梦上心,二太太早就让尔画父母赎了身。这些年尔画家里人在乡下经营,倒也颇有些成效,攒下份家业。

    尔画父母闻得女儿无缘无故投了井,就到杨州来在云家门外大闹一场。

    云家才传出流言,又有以前的下人来闹场,杨州城里人个个看的津津有味。云家先是闭门一日不出,后头就有几个婆子出来将尔画父母都弄进去,尔画父母进门前还给周遭看热闹的人道:“大伙儿瞧着啊,倘或咱们两口子出不来,大伙儿一定要主持公道,好歹为咱们去瞧瞧府前门的大鼓。”

    有好事的人就吆喝,“一定帮你们喊冤。”

    云家负责出门来叫人的婆子脸色铁青,也不好和周遭人争辩,吐口唾沫关上了大门。

    看热闹的人还不愿意离去,守在那里看还能不能出些好事。

    谁知不过大半个时辰,尔画父母就喜滋滋从侧门出来,有眼尖又好事的人见得两人一人手里一个大包裹,就去追问。尔画父母却全无先前让人帮忙主持公道的客气样,反是恶狠狠把人骂走,坐上进城的牛车便走了。

    因太匆忙,人们还见得那没有包严实的包裹闪烁着耀眼的银光。

    一时人人心里各有思量。

    第二日,人们去给云家负责采买的管事mama打听,管事mama们先前还为难,后头看左右无人,就噼里啪啦倒了个干净。

    “二房五姑娘身边一直贴身伺候的,名叫尔画,咱们家二太太看她懂事,才让她平时多和五姑娘亲近。谁知把胆子养大了,六姑娘那头来了个师兄,实打实世家公子,尔画那丫鬟一心想攀高枝,哄了五姑娘去找六姑娘玩耍,趁机就贴上去。你们想想呀,人家世家公子哪瞧得上个丫鬟,大发雷霆,连累咱们五姑娘也觉着贴身丫鬟丢了脸,还大病一场。五少爷心疼五姑娘,把那日下人都发卖出去。那些下人们也是吃里扒外,平日又都是尔画在管着,时时与她一起欺瞒主子的,卖了也活该。谁晓得外头居然传出风言风语,哎哟把咱们五姑娘气的,差点死过去。二太太这才下了狠手,要查探到底是谁素日这般大胆,居然笼络一棒子人传主子闲话。查来查去查到尔画那丫鬟身上,她心里头害怕,半夜三更投了井。结果她爹娘还上门来闹,说是咱们太太不答应,就把豁出去闹一场,说是云家为了姑娘名声要用个奴婢顶罪,才把尔画弄死。没法子,只好给了一千两银子他们家。”那婆子说的眉飞色舞。

    旁边的人就不信,“一千两,若你们五姑娘是冤枉的,云家能给个赎身出去的下人要挟?”云家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这人真是。”另一个mama就翻白眼,“一个是烂瓦罐,一个是上好瓷器。你说咱们太太能如何,真闹起来,不是又要坏五姑娘名声。”

    有人就附和。“是呀,前阵子这位五姑娘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听说身上有几颗痣都晓得,我琢磨着,好歹是请了嬷嬷所的人,总不能院里就去扑人家公子罢。说不定还真是贴身丫鬟坏了心思有意传出来的。”

    “也是,好不容易消停些,我看你们家太太也是不敢闹腾了。哎哟,我怎的就没碰到这种好事,死一个闺女就能得一千两银子。”

    “你以为是好事,这钱拿得烫手呢。坏了人家姑娘名声,还敢来讹银子,瞧云家以后怎么收拾他们。”

    一群人就叽叽咕咕按着自己想法争论起来。

    这个说以后发了财不能对下人太宽厚,卖身契无论如何捏手里,决不能放人出去。

    那个就道云家这位五姑娘忒没用,竟能被个丫鬟算计了。

    还有人就冷冷的笑说谁晓得云家是不是真逼死人家姑娘,做贼心虚才给银子的。

    只才一说出来,就有人道若是如此,云家一早就该安抚好那对夫妻,何苦还要等人闹上门才打发。

    一时众说纷纭,不过大多数人却信了前些时日流言有误,不要脸面想攀高枝的实是些心思大的奴才弄出来事体,并非云家五姑娘做出的好事。

    那两个出来采买的mama看人们说的兴起,便互相对视一眼,露出愉悦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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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悠悠一晃已是五年。

    承平十五年的花朝节,眼见云清歌年已十三,因有长辈在,没有给晚辈做寿的道理,三太太生怕委屈女儿,想方设法买了许多东西来哄女儿高兴。

    云清歌就坐在屋里看荔儿萍儿并几个小丫鬟围在一起叽叽喳喳拆人送来的寿礼。

    这五年来,因云家已成士族,不好再经营盐业上的生意。盐商毕竟太过打眼,老太爷便将手里头现有的盐引盐田慢慢都转出去,将早几年就经营起来的茶园,桑园,还有海运生意,酒楼染坊慢慢做大。

    不仅添置了七座茶园,五个桑园,还在泉州那头组建船队,十几条大船,三十几条中等船,专往大庆周边的番邦岛国做生意。又在西北好几家驼队里参分子,往大月等国运送大庆的茶叶生丝,整箱整箱的真金白银就给云家运回来。

    云家早就是淮南道第一富商,被老太爷这样经营,丢掉盐业生意后不仅没有减少进项,反而越发富足,且因产业分散,还不引人瞩目。云清歌不得不在心中感慨,老太爷实是个厉害人物。若非于读书一道上实在没有天分,只怕云家早就成显宦了。

    不过老太爷生意能四通八达做的顺畅,和云华霆与云华烨步步高升也大有关系。否则云家早就被人一口吞下。

    云华霆承平十年进入尚书省做一名主事后,从此丢掉早前的不顺。

    承平十一年便接替云华烨成为太学博士,一门两个堂兄弟先后做了太学博士,实是惊人。

    承平十二年,又被况阁老荐举为正六品上的太原府太原县令,太原是大庆皇室祖籍之地,那里的县令是何等要职自不消说。

    人人感慨时,云华霆又在今年年初得了吏部考评的优,调回京中,成为从五品下大理正。从此执掌京中官员刑名案件。

    至于云华烨,则更令人侧目。

    承平十一年,云华烨升为从五品上尚书省郎中。

    承平十二年云华烨再度擢升为正五品御史中丞,掌管弹劾监察百官职责。

    承平十三年提拔为正四品下门下省谏议大夫,有复议政事,参与要务权责。

    承平十三年底外放为从三品江南道章平史,与江南道都督各持半壁江山。

    承平十五年年初被天子圣旨召回京中,加为正三品侍中,随天子身侧,不离左右,参设天机阁事务,为天子心腹。并赐御前行走,赏从四品轻车都尉勋位。

    云华霆毕竟在起初蹉跎不少时日,比较起来年岁上也不如何打眼。可云华烨是十六岁六元及第的状元,初封便是六品太学博士,朝野内外一直小心注意着他。

    等发现他仅用五年时间就坐到许多官员们蹉跎一辈子也做不到的高位时,实让人瞠目结舌。

    大庆正三品官位有许多,但能成为天子心腹,参与天机阁事务的三品官有几个?

    可谁也没法反驳天子重用云华烨。

    云华烨五年间,经手政事无一差错,弹劾的官员个个有真凭实据,且手段圆滑,既不宽纵也不苛刻。在朝廷各个派系间游刃有余,不卑不亢。在数次紫衣卫行事时,还站出来为几个无辜被牵连的朝臣说了好话,让他们全家免于下诏狱。为此,不少读书人夸他有风骨,再无人敢说他是逢迎君主的佞幸小人。毕竟不是谁都敢牵涉到紫衣卫清查的案子里头。他做主举荐的几个官员如今都在各地任上颇得赞誉。

    外放那一年,本是大庆粮仓却年年赋税都收不齐赞的江南道税银就如数在云华烨手上被顺顺当当运到了国库。

    再有江南道年年大水,百姓虽富庶也难免洪水之苦。云华烨去往江南道,不动用国库一份银两,就想法说服江南道富商捐出三百万两白银,重修堤坝,铸造天水堰,自此江南道免去洪水之灾不说,干旱时节还能放出堰塘水灌溉作物。江南道将不惧暴雨烈日,年年丰收。

    单凭这一项利民大功,他的擢升就不为过。

    有人也想弹劾他强逼商户出钱筑堤,谁知云华烨在江南道为捐银子的商户们修了座高塔,凡出钱筑堤的商户们都能在上头留名,更有南樵先生亲书功德塔三字。商人地位低贱,能有这样名扬青史,让后世子孙都沾光的事情,出点银子又算什么?

    不仅无人附和弹劾的官员,还纷纷颂扬云大人是为民造福的好官。

    出面弹劾的人不仅碰了一鼻子灰,还被天子痛斥一顿,贬谪到荒蛮之地做了个小吏。

    看出云华烨有才有能,心智极深且性情稳重简在帝心,如此人物不是寻常人能挡就挡得住的,许多人也就偃旗息鼓。何况云华烨不过二十有三,依这般升迁下去,迟迟早早是一品大员,天子连勋位都给了,往后给个爵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时云家就真的成了勋贵,何苦情形不明时多结仇家?

    故而云华霆和云华烨仕途顺利,老太爷生意顺遂,云家水涨船高,迅速成为淮南道头等的望族。

    眼看着云清歌一天天长大,做为云华烨最疼爱的幼妹,又得了南樵先生夸赞,许多官夫人有意无意间就都来打探云清歌亲事,连京城里都有人透消息来。

    三太太又得意又为难。

    她是一心想让云清歌嫁给看了几年的李承翦,奈何原本以为就是看在老道士份上也不会推拒的李家却始终没让人上门正经提过亲事。

    只也不似不喜欢云清歌,逢年过节李家遣人送来的节礼年礼都不轻,单给云清歌的也能瞧出来分明花了心思、

    三太太就拿不准李家到底是何意思,再有老太爷又交待云清歌亲事他要亲自看过才做准,事情便一直拖下来,成了块心病。

    这五年,云清歌已隐隐揣测到老太爷心思,不过她打算听云华烨话,先静观其变再说。她实是不想再进去那个吃人的地方,日日面对那个让她心生恐惧的男人。

    可若事情无可扭转,退无可退,也唯有迎难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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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丫鬟桔子提了新采的花到清扬阁,“姑娘,暖房今早才让人摘下来的蔷薇花。”

    云清歌瞧了花瓣,发现都未沾过水,满意的吩咐荔儿打赏桔子。

    荔儿把桔子带到偏室去吃点心,顺道和她说了几句话。

    桔子爹娘都是管事,娘管着衣裳浆洗,爹更是在外头管着个云家的中等茶园,算下人里头十分有脸面的,平日听到消息也多。

    桔子性子单纯,话还多,把在外头和家里听到的话一股脑倒了个干净。

    等送走桔子,荔儿就去回告云清歌。

    “说是五少爷前些时日又去临波楼吃酒,半夜三更下梯子摔了跤,脚上旧伤复发,二太太一直忙着到处请大夫。谁知昨个儿五姑娘身边贴身丫鬟照影去送吃的,被喝醉酒的五少爷误打误撞收了房。二太太叫人把照影打了二十板子,五姑娘就跑去找五少爷闹了一场,二太太又气又急,厥了过去。大夫吩咐不能再cao劳。”

    云清歌正慢条斯理绣着个银鼠皮缝制,缀以小碎珠的皮球,闻言眼皮都不曾抬一下,“难怪二伯父会拜托爹爹,想让娘最近段时日多分担些中馈。”

    萍儿在边上吐舌头,“二太太将听涛院把的可真紧,愣是没人敢传出一点风声来。”

    “二太太厉害着呢。”荔儿感慨道:“自打三年前五少爷定下的婚事没了影,二太太就越发怕人看听涛院笑话。我听说现下那些丫鬟们轻易不敢朝五少爷身边凑,都怕……”一副不敢说下去的样子。

    说到云华照,云清歌也蹙了蹙眉,停下手里头针线。

    承平十年的县试在冬日,原先大家谁也没打算让云华照去考。

    他伤了脚,虽说好的七七八八,到底坏了根子。二太太也是打算让他再养养。哪知他看到堂兄堂弟都仕途顺遂,被人称作神童的他却生生迫于老太爷禁令在家埋没。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等,执意去考。

    万般无奈下,大家只得答应了他。

    那时云家已是士族,自有优待,上下打点的比云华霆和云华烨之时不知好到哪里去。即便如此,二太太也唯恐儿子受委屈,私下还请娘家侄子陪着云华照应考。

    县试府试都顺顺当当过了,云华照志得意满,云家上下也十分欢喜。正当大伙儿要松一口气时候,老道士正好到杨州来看云清歌,就给云华照看了看伤势。那时正值天气越来越冷,老道士告诉老太爷,若云华照再要去考院试,怕是脚上的伤撑不住。

    老太爷就和二太太商量叫云华照先不考,等来年再说。云华照硬是不肯,二太太也有几分将信将疑,觉着老道士有旁的主意。老道士只尽了大夫职责,后头也没再多话过。云华照便依旧去考院试。

    谁知一到考场里头,坐下不到半个时辰就面如金纸被人抬出来,大雪纷扬的天气,他竟生生痛出一身冷汗,把衣衫都浸湿了。淮州大夫都束手无策,二太太才又想起老道士,可惜老道士又云游去了别的地方。

    最后还是姚蓉蓉求了娘家,寻个回家省亲的太医来看,这才将云华照伤势稳定下来,不过那脚是再也好不了,已是瘸了。

    朝廷开科取士,自不可能要一个瘸子。

    云华照仕途之路完全没了指望,凭他如何才高八斗这辈子也就只能守着云家祖业过活。

    最有希望的儿子不能考取功名,还成个瘸子,二太太整日以泪洗面,大病一场,数月后才慢慢好起来。

    云华照却就此一蹶不振,他本是心高气傲之人,早就指望一鸣惊人,怎受得了老天如此捉弄,自此脾性大变,整日饮酒不说,还狂躁的很,动辄以下人丫鬟出气,收了一屋子通房。喜欢时就叫陪着吟诗作画,不喜欢就叫人牙子卖的远远的,全不像过往的云华照。

    二太太怜惜心痛儿子,二老爷本身就是眠花宿柳的人,也不觉着是大事。老太爷已有两个得意孙儿,对云华照原也指望不大,只要不闹到外头去,折腾折腾奴仆,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还不算大事,毕竟富家少爷,权贵公子,似云华照这样甚而更过的都不在少数。

    直到承平十二年,二太太眼见云华照年过二十,既没了仕途指望,总要寻其他出路罢,就做主给说了门亲事。

    按二太太意思,儿子不能走仕途,又瘸了腿,更得挑个好的,往后才能有岳家帮扶。哪知云华照名声已传到外头,选来选去都挑不中人,二太太生怕再走云清梦说亲事时老路,只得委委屈屈选了杨州下头郧县从八品上姚县丞的嫡女。

    姚县丞四十来岁才得个同进士,家里花钱上下打点谋个流外一等的缺,熬了十几年才做个县丞。听说云家二房太太要给儿子说亲事,一想到云华霆和云华烨以后的前程,再想着膝下三个嫡子,立时托人帮忙,打算把唯一的嫡女嫁到云家。

    县丞夫人打听过云华照的事,听说是二房小儿子,瘸了腿,身边还一堆通房丫鬟,不肯答应。可她是继室,虽说前头夫人没留下一个子嗣,但庶出的儿女却不少。庶长子比她年纪还大几岁,眼见读书上进样样都行,庶长子生母还是个良家妾,她自己也就是个地主的女儿。眼见三个儿子都还年纪小,将来怕要被人揉搓,便答应舍了女儿,好让儿子往后读书做官也有人帮扶。

    哪晓得事情还没定下,县丞夫人带女儿去云家相看时,云华照见那姑娘美貌,竟要先入洞房,那姑娘性子懦弱,受了委屈回家也不敢声张,自己跳了湖。

    虽说二太太想尽法子把事情压下,又求老太爷给云华霆和云华烨写信,让两人压服住了姚县丞,云华烨更给姚县丞远远谋了个从七品的缺,姚家答应对外宣称女儿暴毙,到底还是露出些风声。

    此等事情,只消苦主碍于名声不究,便谁也管不着。对云家起不了大妨害,却坏了云家体面,老太爷气的对云华照用家法,又勒令往后不许多给他银子出去吃酒,家里也不准与酒他喝。

    最要紧的,是二太太再要给云华照说亲事,但凡稍好些的人家,却都不肯了。

    云华照就更加过分起来。

    思量几年间在云华照身上发生的事情,云清歌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前生云华照也不似如此,只得说阴差阳错。

    于嬷嬷在旁边道:“姑娘,不能再让五少爷这样下去。”

    云清歌端了果子露沉吟,“是不能。”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五年来,二房多番不顺,二伯母性情变得执拗,轻易不肯听人言,更时时刻刻提防人在背后看二房笑话。自己也不想热脸去贴冷脸,沾惹是非,可终究都姓云。

    云华照已然从家里闹到外头,今日是从临波楼吃醉酒摔下来,明日会不会就和权贵子弟争锋打死人?

    云家今时不同往日,盯着云家的眼睛多着呢。

    萍儿愁眉苦脸道:“姑娘,您总不能撺掇老太爷把五少爷关在家里罢,二太太还不得恨死您?”

    “关在家里有什么用?”又不能关一辈子,到时候放出来闹得更厉害,云清歌手指在腕上摩挲片刻,问于嬷嬷,“爹上回是不是说过家里打算和渝州桓家做文房四宝的生意?”

    于嬷嬷眼睛一亮,“姑娘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