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回 石梁先生
阿林的小小点心铺很快就能开张了，沈夫人翻了黄历，仔细选了一个适合开业的吉日，刚好就在九月九重阳节之后十日。 在那之前，沈夫人收到庆亲王妃送来的请柬，邀请沈夫人携带家眷赴宴。各府老爷们一般不在后宅女眷聚会的邀请名单上，但是像庆亲王妃举办的这种大型聚会，常常会邀请各府年轻公子，不管是否婚配，年轻公子的在场总是会让女眷们格外活跃，气氛自然也更加热闹。 说起来这算是靖国公府的女眷第一次集体在京城最上等社交圈露脸，沈夫人自然极为重视。双卿肚子越发大了，懒得动弹，本不愿去凑这个热闹，奈何她生母严氏特特送了信过来，让她出去散散心，不要总是闷在府里，其实不过是想念女儿了，托词想要见上一面罢了。好在双卿的身孕早就满了三个月，此时腹部凸起，胎气稳固，出去赴宴倒是没有大碍。 菊宴时罗承屿刚好休沐，自然是放心不下，决定陪着双卿一起去。元哥儿听说一家人都要出去，也吵着要跟，被黄氏一口驳了回去，闷闷不乐了好几日。 天公作美，从中秋节第二天就开始断断续续的阴雨，菊宴这一天竟奇迹般的放晴了。庆亲王妃身边的下人们恭维个不停，言道这都是王妃的福气云云，使得庆亲王妃的心情也像那天气一般大大的放晴了。 小郡主穿了一身立领对襟袄裙，上面是绯红小袄，三颗领扣用的都是指甲大小的透明水晶，下面的裙子打出的褶子比常见的百褶裙还要繁复，静立时裙子呈现出稳重的花青色暗纹缎面，行走时可以看见隐在里面的细褶，却是华丽的二色金绣梅兰竹菊牙色素缎，大片大片金线绣制而成的梅兰竹菊栩栩如生，但是行走间的忽隐忽现又使人看不清，只感叹其中的豪奢。因裙子太过出色，小郡主连大氅都没穿，只怕遮住了裙子，人家看不见。 这套袄裙不消说也是从阿林的悦然庄买来的，这种低调的张扬，小郡主一看之下就爱上了，买回府之后命绣娘照着做一套一样的，可是半个多月过去了，绣娘那边只拼出小半个裙子，而且同原装正版一比就感觉上不得台面，小郡主只好命她们停工。 庆亲王妃今日梳了个牡丹头，带了点翠的垂珠凤钗，一颗指头大小浑圆的合浦珠刚好垂在额前，端庄美丽。她看见小郡主提着裙角迈过门槛，乳燕投林一般轻轻巧巧的跑了过来，便斥道：“又没规矩了！嬷嬷没有教过你么，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跑！我看你身边的丫鬟也比你的规矩好一些！” 小郡主忙缓下脚步，规规矩矩走到王妃身边，端正的行了个礼，起身后方才笑道：“母妃今天这么漂亮，就别皱着眉头生女儿的气了。” 庆亲王妃微露笑脸，上下打量了一番小郡主的打扮，点头道：“这必定又是从外头买来的。” 小郡主笑道：“母妃要是喜欢，回头宣了那家的绣娘进府住上半年，做出的衣裳包管母妃满意！” 庆亲王妃道：“不许胡闹，那是别人家的正经生意，岂可强加干涉。只是你近来用度太费，要是再去府外买衣裳，就别从账房支银子了，从我这院里私账上走就是。” 小郡主立时冲庆亲王妃行了个礼，笑道：“谢母妃赏赐！” 一时有管事嬷嬷前来回话，言道菊山已经搭好，请王妃移步观赏。 这些菊花俱是名品，而又数量庞大，搭成上下三层的菊山后，放眼看去延绵不断，煞是壮观。 两座菊山在河流两侧互相照应，各不相同，王妃都仔细看过，并无落叶残花，便点头道：“张家送来的菊花果然不错，多赏他十两银子。” 那管事嬷嬷喜形于色，十两银子事小，这体面却是大，忙上前应下。 庆亲王府的园子有山有水，却不似靖国公府的土山大湖，而是石头堆砌的假山并蜿蜒流过的小河，其中匠心独运，又别有一番天然趣味。 玉带一般的小河正巧将园子分作两边，一边接待男客，一边接待女客，河流最宽处近两丈，最窄处只有一丈左右，由高至低共有六处瀑布，极为灵动。河水清澈见底，最窄处的河底特特铺满从金陵运来的六合石，形状圆润，颜色鲜艳，花纹美丽，水位浅时还可涉水而过。如此一来，男客女客隔河相望，可闻其声，见其形，却不能互相交流，可谓妙极。 巳时一到就陆续有客上门，除了惯常与庆亲王府来往的各个勋爵亲贵，一些三品以上朝廷大员的家眷，还有一些虽家中无人做官，但却交游广阔、声望极高的人家，这些人大多是辞官不做，或不屑于功名，但是因自己个人魅力而被清流仕林追捧，于诗词书画上极有造诣。 照例，身份较低的通常会先到。沈夫人一行人则是不早不晚，刚好赶在巳时中到了王府大门外，数乘小轿并几辆马车慢慢悠悠的就被引入了王府里，于垂花门下来时，只见这里一大片空地上已是停了许多车轿，俱都华丽非凡。 引路的丫鬟笑不露齿，上前行了礼道：“夫人这边请，王妃在园子里等着各位呢。” 女眷们皆由内院经过，再到园子里给王妃请安并赏花，男客则是直接从外院进去，两条路各不相犯，也更方便招待客人。 一路到了王妃所在的花厅，乃是五间正房，里面已经三三两两坐了不少人。拨开珠帘进了东次间，只见王妃坐在上首的罗汉榻上，身边是一个明艳动人的姑娘，身穿豆青明绣藤黄菊花斜襟袄裙，外罩朱红色菊花暗纹宽袖氅衣，领口由最上面一颗大如龙眼的红宝做首，下面都是指甲大小的同色宝石——自然又是悦然庄出品。 这次算是打了活广告，一个小郡主，一个单珍珠，不知道又会吸引多少贵女来照顾生意？阿林遥想过年盘账时的满足感，差点笑出声来。 王妃请沈夫人等入座，一边向阿林招手，微笑道：“上次去围场玩了两天，阿尼回来就说罗姑娘箭法极好，可以百步穿杨，打到的猎物比他们加在一起还多，我就说今日一定要看看箭无虚发的罗姑娘是什么样子的，快上前来让我看看。” 阿林看沈夫人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便向前走了两步，向庆亲王妃福下身去，道：“不敢当王妃的夸赞。” 单珍珠想起上次的狩猎是因为她才提前结束，心中便有些不大自在，动了动崴伤的右脚，此时已经不大有感觉了。表哥陆昀一大早就出宫，那时还以为他是来了庆亲王府偷着见罗阿林，没想到自己匆匆赶来却不见陆昀的人影。一时心中又有些猜疑徐芳卿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单珍珠摸了摸荷包里的丸药，横竖是看罗阿林不顺眼，整她一回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庆亲王妃照例夸赞了阿林两句，便指着另外一边坐着的一位身形单弱的少妇向沈夫人等介绍道：“这是苏州范家石梁先生的内人卫氏，石梁先生两个月前来到京中讲学，我们王爷听说后大加赞赏，因此我这回便一同请了来。” 双卿闻言面色稍变，沈夫人不着痕迹的扫过双卿，一边笑道：“石梁先生的大名我也早有耳闻，先生大名鼎鼎，一心治学，真是学子的典范。” 卫氏看上去温和少语，只是从双卿一进门就总是盯着双卿看，方才双卿还略有不解，此时方才明白过来，心中不由微起涟漪，便想起了另外一边的罗承屿，希望他不要醋意大作，当着众人的面同范审言过不去。 卫氏一直安静聆听微笑，这会儿却突然笑道：“长辈们都说肚子尖尖是男孩，肚子圆圆是女孩，罗二少奶奶肚子圆圆的，却像是怀了个女儿。” 卫氏笑容温婉，眼神清澈，看上去只是因为好奇，听到的人纵然心中略有不喜，可是只当她是年纪轻不会说话，也都不去指责。 双卿闻言一笑，道：“只要孩子是好好的，不管男女我都高兴。”一手轻抚肚子，浑身都散发着母性光辉，卫氏心底更加落寞，面上却丝毫不表现出来，便笑了笑不再说话。 一时又有新客来，沈夫人等人便被引去外面赏花。园子里颇多景致，数株形状奇古的红枫映得红了小半边天，一处处剪秋纱、秋葵、僧鞋菊、万寿芙蓉、秋海棠、雁来红等也丝毫不比名品菊花摆成的菊山逊色。 小郡主过来招呼了一回，便又似花丛中的蝴蝶一般旋了出去，裙角飞扬，极为美丽。 一时又有之前不打不相识的谢秋实拉了一位姑娘来同阿林打招呼，大喇喇介绍道：“这位是靖国公府的罗姑娘，功夫极好，上回救了我一命的。这位是我表姐，惠安侯府世子的孪生meimei，闺名玥嬛。”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