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话 受伤
姚织锦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托盘险的跌在地上,连忙道:“周管事打发奴婢来给三少爷送莲子羹,见少爷睡着了,未敢打扰。” “那倒是我误会你了,我还以为,你是瞧我这张脸瞧得入了神呢!”谷韶言懒洋洋地张开眼睛,朝姚织锦有意无意地觑了一眼,“你没长嘴啊,不知道唤我一声?大冬天的,那莲子羹若是冻凉了根本没法子入口,你是存心想让我吃了冷物闹肚子?” 姚织锦咬了咬牙:“奴婢不敢。” “进来罢!”谷韶言一翻身坐了起来,顺手捡起地上的书卷,随意往石桌上一抛,“柳絮不在,难不成还要本少爷亲自来接你手上的东西?” 吃吃吃,吃死你算了!她就真弄不明白,同样是少爷,那谷韶谦温文尔雅,在下人面前一句重话轻易也不肯说,怎么偏生有个这么烦人的弟弟?这会子还让她进院子,万一再被何氏知道,又给她安上一个与少爷肆意调笑的罪名,她岂不是会死得很难看? “奴婢只是一个粗使丫头,按规矩是没资格进主子的院落的,还请少爷不要为难奴婢。”她低眉顺眼地道。 谷韶言又瞥了她一眼:“我瞧你这话不是味儿啊,怎么,肚子里藏了许多委屈?我叫你进来便进来,只管磨蹭,莫非还想去柴房住一晚!” 姚织锦左右无法,只得一脚跨进院子里,直楞楞地将托盘往石桌上一放,转身就要出去。 “唉,你怎么就是学不会呢?主子没让你走,你就不能走。你也做过小姐,从前你们家的下人也是这般不知礼?”谷韶言摇头似有惋惜之意。 再唧唧歪歪我就咬死你!姚织锦在心里腹诽,表面上却依旧是恭恭敬敬的,眼观鼻,鼻观心,欠身道:“不知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谷韶言抿嘴一笑:“你把莲子羹给我端过来,瞧瞧冷热是否合适,本少爷现在就要吃。” 姚织锦只得依言端起那盏莲子羹,手指碰了碰食盅边缘,觉得已不烫手,便送了过去。 “哟,本少爷和你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怎么见到我还脸红?”谷韶言朝她脸上张了张,开口戏谑道,“若你喜欢我这张脸,我可以回我母亲将你调过来院子里做事,反正你心心念念,不过是在我们这些少爷姑爷身上打主意,我成全你一次又如何?” 又来了,又来了!这个该死的谷韶言,从小养在绫罗堆里,生活既安逸又富足,怎会有如此深重的不安全感?他是不是见一个丫头就觉得人家要从他那里讨便宜啊! “少爷想多了,您自然是玉树临风,奴婢却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唯求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事情,能不被责罚,奴婢已是心满意足。少爷房中的几位jiejie都是兰心蕙质的,奴婢自知愚钝,还是留在厨房里打打下手就好。” “你又何必妄自菲薄?”谷韶言舀起一勺莲子羹呷了一口,“昨儿还在我二姐和二姐夫面前好好地显露了一手,说不定我二姐便会生了那起要带你回京城的心,到那时,凭着你的聪明,要求得一个姨娘的位置,岂不易如反掌?” 姚织锦几乎气炸了,这让她如何忍得?她被送入谷府这些日子,虽不说谨小慎微,却也循规蹈矩,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只不过想求得片刻安宁,这谷韶言凭什么就觉得她心中藏有歪念,时时想着攀高枝儿? 想到这里,她干脆将手里的托盘往旁边一扔,大声道:“少爷,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是,我现在只不过是你家一个粗使丫头,你要怎么使唤我都但凭你喜欢,可你千万别以为,我就是好欺负的!我的确得罪过你,但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你何至于一直记在心中,隔三岔五便要说些疯话,很好玩吗?我把话搁在这儿,我姚织锦,哪怕这辈子孤苦无依,也绝不会给你谷府任何一个人做妾!” 说完这段话,她脑袋里“嗡隆”一声,差点栽倒,连忙用手撑住了身旁的石桌。 谷韶言愣怔了片刻,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嘴唇一勾,微微笑道:“怎么,生气了?满嘴你呀我呀的嚷起来,也不怕别人听见么?” 这话,从前姚织锦也曾对鸢儿说过,而现在,却从别人的嘴里听见了,心里忽地就是一酸。 那鸢儿从小跟着她,一直老实忠心,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这一两个月,她始终没有任何姚家的消息,没了那四千两的债务压身,他们应该会生活得很好吧? 她喉咙里哽了一下,抬眼对谷韶言道:“奴婢一时情急,言语间冲撞了三少爷,还望少爷大人大量,不要同奴婢计较。少爷也知道太太向来看不惯奴婢,若一时激愤将奴婢撵出去,可就正好称了奴婢的心了。” “嗬,你把我娘看得太简单了一点,只要她想,大可以找出一万种惩罚你的方法,睡柴房只是最简单的一种,你信吗?”谷韶言说着突然凑近了她,抬起一根手指,从她的脸上划过,“小小年纪,脾气倒挺大,也就是我还愿意忍你,你换个人试试?” 他的手指带着一股冷意,从姚织锦的额头一直滑到嘴角,锦顿时令得她后背上起了密密实实一层鸡皮疙瘩,慌慌张张朝后一退,道:“少爷若再无吩咐,奴婢就告退了,厨房里周管事还等着我回去帮忙,若晚了恐怕会耽误事。”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这一次,谷韶言却没有拦她。 姚织锦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烫,右臂上那一条伤处血液汩汩跳动,整个人好像要被那股肆意灼烧的热浪烧成灰,踉踉跄跄走到院门口,膝盖忽然一软,眼前一片金星乱冒,“砰”地一声栽倒在地上。
谷韶言着实被唬了一跳,下意识要过来扶她,猛然惊觉不妥,便大声叫道:“柳絮,快出来!” 房间的门开了,一个身材瘦削的丫头走了出来,见姚织锦倒在地上,禁不住低呼了一声,快步行至她身边将她搀起来。 “暂且让她在那儿歇一歇。”谷韶言指了指旁边的躺椅。柳絮依言将姚织锦扶过去,抬头看了他一眼,道:“少爷这又是何必呢?若看不顺眼她,让她离远些也就罢了,不过是个小丫头,何必一次次的为难?” “多嘴!”谷韶言斥了一句,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怎样生气。那柳絮是在他身边服侍惯了的,也不害怕,自顾自回到房里取了一点子醒神油,涂在姚织锦的人中和太阳xue上,然后又斟了一杯茶出来。 姚织锦被那一跤跌得七荤八素的,此时忽觉鼻子里飘进一股辛辣的味道,从鼻腔一直冲到额头,又辣又痒,忍不住“噗”地打了个喷嚏,顿觉清醒了些。一张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躺在谷韶言的躺椅上,身边的柳絮手中端着一碗茶,正和颜悦色地看着她。 她“啊呀”了一声,立刻就要起身,柳絮连忙一把按住了她,道:“我瞧你的样子倒像是有些着凉,躺着吧,别乱动,先喝口茶。”见她还有犹豫之意,便笑道,“茶杯是我的,不妨事。” 姚织锦这才伸手去接,谁知,右手微微一动,一阵深入骨头的疼痛立刻传了过来,禁不住从牙齿间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胳膊不好使?”柳絮皱了皱眉头。 “嗯,昨晚被树枝刮了一下,本以为没大碍,谁料想……”姚织锦轻声答道。 “少爷先回避一下,奴婢替锦丫头瞧瞧胳膊。”柳絮抬头对谷韶言道,见他气哼哼地转身回了房,便撩开姚织锦的袖子。 “呀,你这是……”她吃了一惊。只见胳膊上那条长逾三寸的伤疤肿得不像样,边缘的皮肤甚至已有些透光。 “别废话了,我先去找两个丫头过来送你回屋,然后再请少爷打发人叫大夫。”柳絮替她理好衣裳,急急道,“你也是,身子不好就向管事的告个假,这样撑着算什么?” 说罢,匆匆走了出去。 谷韶言在房内,从窗户朝外张望了一眼,轻叹一口气,缓缓在椅子上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