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新药
爱丽丝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希梦坐在床边的靠背椅上，浅浅地睡着。看到女儿在身边，爱丽丝舒心一笑，但很快又昏睡过去。窗外的夜黑得像是要吞没一切，无人走过的花丛间，紫色的爱丽丝也同样沉沉睡去。 希梦靠在椅背上的头失重向下跌去，她受惊醒来，查看了眼爱丽丝的状况，又重新靠回了椅背上，全然不知爱丽丝刚刚醒过。她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才刚出2点半，黛玫忒传来的消息是要第二天清晨才能赶到了。 爱尔王国的皇宫在阿利达极北，与花树林交界处的爱尔庄园只是爱尔王室在外的一处别墅而已。黛玫忒从北方的王宫连夜起飞，到达帝都最快也要是第二天的上午了。 听侍女说，爱丽丝病重期间，珀斯特只来过几趟。而且，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有那么一瞬间，希梦有些怨恨自己父皇。虽然知道他政务繁忙，但难道连自己妻子病重也只能这样敷衍吗？ 时光无声地在黑夜里流走，纳特回到骑士殿，放心不下希梦却也不敢打电话去询问些什么。希梦再次见到珀斯特的时候，是第二天他和黛玫忒一起来皖丝殿看望爱丽丝。 黛玫忒虽然已经是年过半百，但依旧是年轻时的容颜。时光只带走了她当初无邪的童颜，沉淀下来的是万千大军后一个人的孤独与坚毅。 然而，看见爱丽丝的一瞬间，她的眼眶也红了。医生来简单交代了几句病情就出去了，黛玫忒调整了下情绪，对眼下乌青一片的希梦说道：“希梦，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见希梦想逞强，又说道：“你母后这里有我。”说着，示意一旁的侍女送希梦出去。 待到希梦出去，黛玫忒眼神锋利的看向珀斯特：“你就是这么照顾她的？”语气冰冷，仿佛在北方的冰雪中浸泡过一样。 珀斯特虽然是阿利达皇帝，政治地位高于黛玫忒，但妻子病重期间，他也自知做得不够好，面对丈母娘的刁难也只能说道：“我会尽全力治好爱丽丝的。” “这些我找医生就够了。”黛玫忒从珀斯特向爱丽丝求婚开始就一直反对两个人的婚姻。 珀斯特无话可说，全宇宙只有黛玫忒一个人敢和他这么说话。死一般的寂静在三人间蔓延，直到外面有侍者走进提醒珀斯特有大臣求见。 珀斯特挥手示意侍者出去，转身对黛玫忒说道：“先告辞了，我晚点再来看爱丽丝。”说着，看了眼依旧昏迷的爱丽丝向外走去。黛玫忒冷笑一声，晚点再来，是想多晚？ 虽然爱丽丝每次都说珀斯特对她很好，但面对他的那些侧妃，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心里不舒服的。黛玫忒知道自己女儿性格温婉，即使是真的受了什么委屈，不到万不得已也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知道的。 珀斯特有那么多侧妃，他和爱丽丝虽然算是半个青梅竹马，但她也难免会受到冷落。黛玫忒生性孤傲，她见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受到冷落。 下午希梦再次来到皖丝殿的时候，珀斯特和黛玫忒都在，医生拿着什么东西正在给他们讲解。见到希梦来了，在外围的医生简单跟希梦阐述了一遍之前的对话。 原来依据爱丽丝多年的病情，医生们研制出了种新药，但由于尚不成熟，不知道爱丽丝服用后究竟会产生怎样的后果。本来是想要等有了确切结论后再说的，但中午爱丽丝的病情突然恶化，他们不得不将这件事告诉珀斯特和黛玫忒。 “会产生什么副作用呢？”希梦问。 医生摇头，希梦望向珀斯特和黛玫忒，两个人也是一样的不知所措。这关系到自己给爱丽丝吃的究竟是良药还是毒药，没人敢轻易下结论。 “陛下！”侍女匆匆从卧室跑出，“陛下不好了！”外面的人闻声赶到了卧室，看到失去意识的爱丽丝闭着眼猛地咳嗽，沿着嘴角不断有血流出，在雪白的床单上开出肆虐的花。 黛玫忒走在最前面，抢先冲到了床边。医生看了眼爱丽丝，觉得情况不妙恐怕立刻就要实施抢救，急忙把黛玫忒等人请了出去。 在房外焦急等待的几个人心都被紧紧得牵着，珀斯特看着刚刚医生递上来的新药简介心烦意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突然打开，珀斯特他们三个人忙走上前去询问情况。 医生看向珀斯特说道：“皇后陛下的情况很不好，陛下还没有决定用这款药吗？” 珀斯特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痛苦，希梦问道：“不用会怎样？”医生摇头，他们不是神，许多事情都无能为力。 “陛下，如果用的话，还有一丝希望。”医生给珀斯特分析要害，他没说的是，如果用的话，还有可能现在就会失去爱丽丝。 正说着，门内又是一个医生走出，问道：“请问陛下决定好了吗？” 珀斯特闭眼，缓缓地点了点头。黛玫忒眼神黯淡地看着，拖着沉缓的步子走到沙发边，整个人像是被抽去空气的玩偶，一下子瘫坐在下去。而希梦，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时近半夜的时候，医生面带喜色的从中走出，见珀斯特不在，向黛玫忒和希梦说道：“回禀女王和公主，皇后陛下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了。” 听到喜讯的祖孙俩松了口气，但医生又说道：“但是这药可能会有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希梦问。 医生停了会儿，小心翼翼说了几个字：“可能会出现幻觉” 希梦望向黛玫忒，只见她挥手示意医生退下，安慰希梦道：“不过是个幻觉而已，别担心了。”话虽如此，但她担心爱丽丝会出现关于那些陈年旧事的幻觉。 即使自己因为珀斯特的妻妾成群，而不喜欢他，但是，她也知道珀斯特的人品不错，否则也不会在爱丽丝坚持下就同意两人婚事了。然而，那些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别说是珀斯特，格伦、希梦通通都不能知道。 随着爱丽丝的病情逐渐稳定，珀斯特来的次数就更少了。希梦派人去请过两次，虽然每次都来，但呆不了多久又会离去，最后希梦也索性就不派人去了。 “娃娃……”爱丽丝在床上缓缓说道。 希梦忙说道：“母后，我在这里。”然而爱丽丝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依旧在轻轻喊着。见爱丽丝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希梦紧握住她四处乱抓的手，无比焦急：“母后，我在这里！” 爱丽丝像是在做什么噩梦，心中无边的恐惧在脸色慢慢显现：“放了孩子……”她不断的胡言乱语，“娃娃……” 黛玫忒闻声从门外跑来，看到爱丽丝的情况，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她看着希梦一头雾水又是无比担心，安慰道：“希梦，你母后只是在做噩梦，没事的。”说着，走到爱丽丝身边，尽力安抚思绪陷在多年前某夜雨夜的她。 看着爱丽丝的情绪逐渐平复，黛玫忒长长叹了口气，又不忍的摇摇头，喃喃自语道：“你怎么就是放不下呢……”声音很轻，连站在她旁边的希梦都只能隐隐约约听见。 见希梦望着自己，黛玫忒拉起她的手向外走去：“你母后的情况已经很稳定了，你这几天也没好好睡过一觉，还是快点回去好好休息吧。”说着，看到了在门外等待的纳特。 纳特向黛玫忒行礼，见是准外孙女婿，黛玫忒很放心地将希梦交到他手中，郑重嘱咐道：“好好照顾我们家希梦。” “是。”纳特的回答也是无比郑重。 回浮若殿的路上，希梦把爱丽丝的病情大致和纳特说了下。虽然珀斯特说过，她的病情不能外穿，但希梦从来不认为纳特是外人。 听到爱丽丝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望着憔悴了许多的希梦，纳特心疼的安慰道：“那你也别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爱丽丝真正清醒是服药后的第二天傍晚，黛玫忒见她无恙醒来，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见到黛玫忒，爱丽丝一惊：“妈？”很多年了，她还是没有改变过对黛玫忒的称呼，即使她已经登基为爱尔的女王了，爱丽丝还是习惯幼时的称呼。 “是我。”黛玫忒拿过厚实的靠垫衬在爱丽丝背后，让她能靠得舒服些：“希梦守了你几天回去休息了。”说着，忙命人去准备吃的。 “妈，我……”爱丽丝】欲说还休，“昏迷的时候，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些黑色的记忆，她以为自己早已放下，早已埋进了爱尔王宫的小墓碑下。 黛玫忒轻拍她的肩：“都过去了，会又看到那些只是因为给你吃的新药所产生的副作用而已。”见爱丽丝的样子似乎还是放不下，她有强调道：“你现在的丈夫是珀斯特，你们有两个孝顺乖巧孩子。那一切都过去了。” 爱丽丝艰难的点点头，她也经常这么告诉自己都过去了，可是每个下雨的夜晚，她还是会忍不住颤抖、忍不住害怕。 医生听说爱丽丝醒了的消息都进来询问情况，又前前后后做了不少检查，才放心的对黛玫忒和刚刚赶来的珀斯特说道：“皇后陛下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珀斯特闻言露出了舒心的笑容，黛玫忒看着，想着自己还是不要再在爱丽丝面前多说些什么了。医生们收拾了东西依次出去，黛玫忒对爱丽丝说道：“我去看看希梦。”说完，又看了眼珀斯特，她希望自己的离开可以让他们两个独处会儿。 珀斯特明白丈母娘的良苦用心，乖乖陪了爱丽丝一晚上。 皖丝殿九曲长桥下的一汪浅水映着天边皎洁的月，侍女手中卸妆的镜中，倒映出花园中紫色的爱丽丝。据说，万物皆空，所见所闻、所感所想，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孤寂的夜空就像没有尽头的黑洞，几颗寂落而暗淡的寒星显得毫无生机。像是在提醒着谁，再好的东西都有失去的一天，再深的记忆也有淡忘的一天，再爱的人，也有远走的一天，再美的梦也有苏醒的一天。 很多年后，希梦对一张疲惫苍老的面容，以比诅咒还恶毒的语气咬牙说道：“是你害死我母后的！”那时的她，眼神凛冽，身边却也再无一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