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龙门

    两个书生硬要住店？莫非是傅山同党？陈洙心里正翻滚着《龙门客栈》中的情节，尼堪已经站起身来说：“我去看看。”

    陈洙哪里肯错过好戏，连忙放下筷子紧紧跟上，回头一看，周询也不声不响地跟着她呢。

    到了楼下一看，只见两个书生被推倒在门外，书籍纸张洒落一地，儒衫上沾满了尘土，嘴里犹自骂个不停，众兵丁不忿，正要上去踹他们两脚，尼堪大喝一声：“住手！”

    那两个书生闻声抬头朝这边看过来，一个照面之下，陈洙愣住了，两人都是她认识的，一个是她的七弟陈澈，另一个竟是侯方域！

    陈洙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相认，就听侯方域叫了起来：“周兄，陈夫人，你们也在啊，快来评评理，这些天杀的粗坯打人呢！”

    陈洙无奈，只得对尼堪说：“这位是我和表哥的故交，姓侯名方域。”

    尼堪点点头，转头问侯方域：“你闹什么？不知道这客栈已经被我们包下了么？”

    侯方域说：“我进京赶考，走到这里时天已经黑了，我又找不到别的客栈，只好厚颜求王爷收留。我一个书生，占不了多大地方，请王爷通融一下。”

    尼堪说：“你既是陈夫人的旧识，留下也可，至于你同伴，还是叫他去别处吧。”

    侯方域刚欣喜起来，闻言又犹豫了，转头看看陈澈，不知如何是好。陈澈一笑，对陈洙说：“二姐，一别十多年，你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你六弟陈清啊！”

    陈洙心里喝了一声彩，好个陈澈，居然冒充他的双胞胎哥哥陈清，不愧是天地会的创始人！她少不得要配合一下，于是装出一副刚认出他的样子，惊喜地说：“原来是六弟！你怎么也来赶考了？”

    尼堪惊讶地说：“这是你弟弟？你陈家不是出海去了么？”

    陈洙忙解释说：“出海的是大房，六弟是三房的，一直住在金陵呢。”

    尼堪点头道：“原来如此，既然是你的亲人，那也一并住下吧。”陈澈忙道谢不迭。

    陈洙心中暗笑，你这个天地会的总瓢把子，也学人家赶考，你哄鬼呢？要说你不是冲着傅山来的，打死我也不信！却不知怎么跟侯方域混到一起去了，这小子是个不靠谱的，若因他失了风可如何是好？想到这里，陈洙问陈澈道：“六弟啊，你怎么认识侯兄的？”

    陈澈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叫侯方域抢过去说：“我跟陈清兄弟是昔日同窗，这次我们一起进京赶考，路上也好有个伴。我却不知道，原来他是陈夫人你的弟弟，这可真是巧了！”

    听了他这话，陈洙反倒有点拿不定主意了，到底是侯方域故意替陈澈打掩护呢，还是他根本就以为他身边的人是陈清？想来想去，陈洙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性大些，估计陈清和侯方域两人一同进京赶考，途中被陈澈盯上了，于是寻个机会放倒了他那双胞胎哥哥，自己冒名顶替。如果真是这样，那侯方域还真是个活宝，身边的人被掉了包也浑然不觉。想到这里，陈洙哭笑不得，只好装模作样地对侯方域说：“那有劳你照顾我六弟了。”心中却说，我六弟已经被你“照顾”到不知哪里去了。

    侯方域拍着胸脯说：“陈夫人说哪里话！就是没有夫人你的面子在，我也要好好照顾陈清兄弟。”说完一把搭上他的肩膀，陈澈也配合地摆出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和他肩挨肩、头并头地一起下去了。

    陈洙回到厢房里，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顿饭，就告辞下去休息了。等离开了尼堪的视线，她悄悄溜进陈澈的房里，沉着脸对他说：“小七你好大的胆子！”

    陈澈已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正盘腿坐在床上休息，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问：“二姐怎么知道是我？”

    陈洙一愣，对啊，她怎么认定来的一定是陈澈，而不是真正的陈清呢？回想起见到傅山以来的种种，从自己和周询入住客栈，到他和侯方域闹上门来，怎么看都像精心布置好的，于是说：“事情不会这么巧合，你一定是来救傅山的，对不对？”

    陈澈笑道：“叫你看穿了。”

    陈洙担心地说：“你行不行啊？别把自己也搭进去。”

    陈澈说：“二姐不要小看我，我早已不是当年的小七了。”

    陈洙说：“那你还带着侯方域做什么？这小子办事不牢靠，你别叫他连累了。”

    陈澈说：“二姐放心，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在他的晚饭里下了蒙汗药，管叫他一夜睡到天明，坏不了我的大事。”

    陈洙问：“你今夜就要动手？”

    陈澈点头说：“这是傅山进京前最后的机会了。”

    陈洙说：“好吧，如果事不可为，你就自己脱身逃走。傅山进京后未必没有机会，你犯不着孤注一掷。”

    陈澈点头道：“我省得，多谢二姐前来相告。”

    从陈澈房里出来，陈洙又去了周询房里。周询正在灯下喝酒，对面还摆着一副干净的杯盏，似乎正在等候她的到来。

    陈洙坐下与他干了一杯，说：“你早就知道的，对不对？”

    周询点头，继续喝酒。

    陈洙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不事先告诉我？”

    周询看也不看她：“有必要么？由你随机应变，更不容易被尼堪看出破绽。”

    陈洙无语，想了一想，又问：“你带我来也是有预谋的？怎么一开始我约你来救傅山，你还说用不着？”

    周询说：“一开始带队的人不是尼堪，我以为他们能得手，用不着我来。没想到他们不但失了手，还把尼堪给招来了，所以我只好带你来了。若不是因为你，哪有那么容易让你‘六弟’混进来？”

    陈洙怒了：“原来你们在利用我！”

    周询早已想好了说辞：“难道你不愿意为了傅山让我们利用一下吗？”

    陈洙语塞。

    当天夜里，陈洙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不容易迷糊过去，却一连做了好几个噩梦，一会儿梦见傅山被千刀万剐，一会儿梦见陈澈被万箭穿心，一会儿又梦见周询被多铎“那个”了，惊得她一身冷汗，气喘吁吁。

    陈洙披衣而起，推开房门，探头向走廊里张望。夜已深了，众人都已入睡，只有傅山房里一灯如豆。陈洙踮起脚走过去，戳开窗纸往里一瞧，顿时吓了一大跳，尼堪正武装到牙齿地坐在桌旁！

    陈洙正想溜走，却听尼堪开口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陈洙无法，只得推门走进去，尼堪一见是她，也愣了一下：“怎么是你？”

    陈洙说：“我睡不着觉，又担心傅先生的身体，所以过来看他一下。我见他房里有灯光，以为他还没睡，却不想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