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傅山
事情的经过,陈洙是听周询讲述的。 近些年来,傅山一直没有停止反清复明的活动。顺治三年,他的老师袁继咸被清军捕获,押往京师大牢,由于矢志不降,最终被杀,傅山秘密潜入京城,为其收集遗稿、办理后事。顺治六年,他的好友薛宗周、王如金在山西参加反清大起义,以书生之躯对抗满清铁骑,最终惨烈战死,傅山悲痛欲绝,作《汾二子传》记载两人的平生事迹,此文流传甚广,读者无不伤心落泪。到了如今,他又因卷入河南宋谦起义,被逮捕下狱。 陈洙问:“他真的参加起义了吗?” 周询说:“我跟他来往不多,所以并不清楚,但他主要在山西和山东一带活动,河南似乎不是他的势力范围。但这也很难说,毕竟他做的事大多是暗中进行的,前面我说的那些事迹,都是不大要紧的,让人知道也无所谓,不为人知的事可能更多,比如杀孙之獬。” 陈洙闻言点头,傅山很可能是北方“**”的总瓢把子,以他谨慎的行事风格,被抓住的可能性不大,但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比如这次。 想了一想,陈洙说:“不管他有没有参加,如今之计,唯有矢口否认,真的也好假的也好,脱了罪就是好。” 周询点头说:“我也这么想。据说关于他的证据并不过硬,说不定有翻案的机会。” 陈洙摩拳擦掌道:“教主果然是好样的!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太原救他!” 周询微笑着说:“不必了,他已经被押送来京,不日就要到了。” 回到家里,陈洙对柳铭风讲了傅山的案子。柳铭风皱眉道:“此案据说要大办,他要脱罪恐怕有难度。” 陈洙坚定地说:“只要有一丝的希望,就不能放弃。想当年,若不是因为他,我们在长江上也不会被彭老大救了,后来思儿的怪病也是他治好的。他对我们一家,可说是恩重如山,此刻恩人有难,我们怎能不竭尽全力?” 柳铭风颔首道:“你说的有道理。清流那边欣赏他的人不少,只要案情不是板上钉钉,我应该能说动他们一起上书求情。” 陈洙大喜道:“如此甚好!我们一明一暗,定要保下他!” 柳铭风疑惑地说:“我在明,你在暗?夫人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交情?” 我还有天地会,陈洙心想,嘴上却说:“我哪里还有你不知道的交情?我不过是做多了‘暗事’,算不得‘明人’罢了。开个玩笑,你别介意。” 柳铭风点头说:“你还有董鄂妃和周询,可以叫他们吹吹枕边风,这的确是‘暗事’。” 陈洙大怒:“董鄂妃也就罢了,我表哥吹什么枕头风?你少瞎编排!” 柳铭风笑着说:“开个玩笑,你别介意。” 陈洙见他原话奉还,不由得郁闷:“你自从当上了‘柳侍郎’,越发像风筝了。” 柳铭风问:“像风筝?此话怎讲?” 陈洙说:“骨头没四两重。” 柳铭风忙讨好地说:“就算我是风筝,线也牵在夫人手里,不是么?” 陈洙满意道:“此话有理。” 陈洙到底放心不下傅山,不知他被押解来京的途中有没有吃苦头,于是便向柳铭风提出前去护送他。 柳铭风说:“你一个女人家,如何照顾得来?不妥。” 陈洙说:“我一定要去,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别忘了他对柳家的恩情。” 柳铭风说:“既然你一定要去,那就约上周询吧,反正他也没什么事,想必不会推辞。” 陈洙点头说:“这倒是个好办法。”转念一想,又问:“这回你怎么不吃醋了?” 柳铭风说:“连人家多铎都不吃醋,我又吃什么干醋?” 陈洙怒道:“你又来了!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柳铭风连忙说:“哪有?多年前你舅母出事的时候,我不就放你跟他出门过一回么?” 陈洙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陈洙将要出门时,又听见柳铭风在一旁嘀咕:“都是四十岁的老男人了,还把人家迷得晕头转向,真是妖孽!” 陈洙对他怒目而视,柳铭风连忙顾左右而言其他:“今天天气不错,是个出门的好日子。”
于是陈洙约上周询,一同去迎接傅山,两人快马加鞭,不到一日就碰上了囚车队伍。陈洙远远地望去,只见傅山镣铐加身、形容枯槁,顿时心疼不已。 正不知如何接近他们一行人,忽听周询喊道:“尼堪兄,你怎么来了?” 陈洙转眼望去,果然发现队伍前头骑着高头大马的那人正是尼堪,不由得奇道:“他一个郡王爷,怎么跑来押送囚犯?” 周询说:“人家已经是谨亲王了。” 陈洙说:“好吧,又加官进爵了。那就更奇怪了,他一个亲王,干嘛做这种脏活累活?” 说话间尼堪已走上前来,对她说:“陈夫人好,想不到在这里遇见你。” 陈洙连忙回礼,然后对他说:“我也没想到你会来押送傅山。” 尼堪说:“本来也不需要我亲自押送的,可傅山名头太响,从太原到京城,一路上来了好几起劫人的,险险被他们得手,眼看这样下去不行,我这个会打仗的只好顶上。” 陈洙点头,教主果然威风八面,被抓了还有这么大的号召力。她想了一想,又问:“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押他来京城?” 尼堪无奈地说:“他这人冥顽不灵,任你百般拷打也不松口,朝中汉人士大夫又一个劲地替他说话,说没的屈打成招、冤枉好人。皇上没有办法,只得将他押送来京,好与宋谦当面对质。” 这一番话中包含了不少信息,第一,柳铭风那边果然发动了,第二,害得傅山被抓的宋谦也进京了,陈洙一一记在了心里,面上却装出一副愤慨的表情,对尼堪说:“他也是位君子,你干嘛对他严刑拷打?” 尼堪忙说:“哪里是我打的?我前日才接手而已,一路上对他好生相待,恭敬得不得了呢!” 陈洙满意地点点头,又说:“可我看他的模样十分凄惨,可见你到底还是照顾不周。” 尼堪说:“哪里是我照顾不周?是他自个心存死志,任你劝得口干舌燥,他也粒米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