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定亲
从那天起,每天陈汀一吃完午饭,就到陈洙这里来,拉着她写书。两人一个口述,一个奋笔疾书,进度倒是提快了很多。后来陈沅也加入进来,于是陈洙就有了两名书记员,写作进度更是一日千里。 不过三人偶尔也会发生争执,比如陈汀觉得郭靖的性格太憨了,陈沅也附议说这种憨人恐怕不讨时下读者的喜欢,陈洙于是从善如流,把郭靖改得聪明了一些。对于杨康这个人,两人的意见却不一致了,一个说他为讨母亲欢心折断兔腿太残忍,另一个却说他只是不得母亲关爱太可怜,不过一致建议陈洙把这个人物写得完美些,这点倒是正合她的心意。有时候她想,这明朝末年的人,有些方面的想法似乎比现代人更开放一些。 如此过了一个月,三人合伙创作硕果累累,文稿堆积了老高,不得不重新抄写整理一遍。可写到杨康身世被揭穿、与包惜弱一起出了王府时,却再也写不下去了,陈洙原想从这里开始改变杨康的命运,有心把他写成改心革面、誓报父仇的大义士,可陈汀陈沅两人都不赞成,一个说如此一来岂不跟郭靖没两样了,另一个说养父对他那么好叫他怎么报仇。三人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办法来,最后陈汀建议说,先把前面写的给张廓看看,问问他有什么建议,陈洙同意了。 转眼到了袁家提亲的日子,等到巳时末,媒人果然上门了,是一位陈家世交家的老太太。古时提亲的时辰是有讲究的,一般都在上午,如果女方留媒人吃午饭,就是允了的意思,接下来就会进入纳采、问名等程序。若媒人拿不准女方的态度,一般上门的时间比较早,一旦女方拒绝便相机告退,免得面对到了午时却没饭吃的尴尬。只有那种两家早已说好,媒人只是走个过场的,才会掐着饭点来,袁家的提亲就是这种情况。 提亲之后三日,就是纳采和问名。在古礼中纳采、问名原是两步,但除了那等食古不化的人家外,一般都并作一步进行。这次袁家请的却是官媒,带来的除了纳采礼之外,还有男方的庚帖。陈洙看那纳采礼,除了几匹上好的绸缎外,竟还有一只嘎嘎乱叫的大白鹅。原来古礼中规定的纳采礼是一只大雁,但这年头大雁难寻,便弄了一只鹅来充数。当天晚上,陈洙看着饭桌上一盘堆得高高的鹅rou,忍不住笑了。 问名之后是纳吉,也就是男方拿了女方的庚帖去合八字,这一步肯定没问题,从没听说过谁家八字不合的,只等三日之后男方送聘礼上门就行了。 等聘礼送上门来,老太太唤陈洙去瞧,只见足足二十四抬,除了四季衣料三十六匹、金头面四副外,还有铸成元宝的聘金四百两、银票一张一千两,其它干货果子、点心茶叶数不胜数。老太太点头说,袁家的聘礼抬数虽不多,可每一抬装得满满的,东西价值尚在其次,光这份心就很不错了。因为这年头崇尚厚嫁,女方给的嫁妆得是男方聘礼的两倍,女方若是凑不出足够的抬数,是要遭人耻笑的。这么说来,陈洙将来出嫁,陈家只需拿出四十八抬嫁妆便可,这在当时来说实在不算多,当然多给嫁妆也是可以的。 聘礼之后则是请期,也就是商议婚期,最后定在后年五月里。 陈洙的婚事定了,就轮到陈沅了。十月里周家来人提亲,然后走了一遍程序,跟陈洙订婚的过程一般无二,只是下聘礼的日子长了些,因为得把东西从杭州送到金陵。聘礼送到的那天,陈府所在的整条街都轰动了,足足四十八抬,金银珠宝、瓷器古玩、丝绸锦缎数不胜数。老太太笑着摇头,说恐怕得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地当作嫁妆又抬回去了,还好周家跟陈家本就是姻亲,想来不会介意。 两桩定亲礼忙下来,已经快进入腊月了。期间朝堂上出了不少事,九千岁遭贬,自缢身亡,树倒猢狲散,阉党众人或被处死,或被流放,或被下狱,朝中为之一空,大批东林党旧员得以起复。金陵城中,不知几家欢乐,几家哀愁。 袁家大郎果然受了牵连,被削籍下狱,袁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他捞出来,袁老爷也遭了申斥,被勒令在家思过,袁家上下一片愁云惨雾,陈家少不得上门劝慰一番。袁老太太却早已在忙完定亲的事情后,就回江阴老家去了。 听前来送聘礼的周家人说,那日救了陈洙的王公公也卸了职位,被召回宫里去了,倒不知他后来如何了。 外面的纷纷扰扰对陈家三姐妹的生活没有太大影响,陈洙和陈沅的亲事有大人们cao心,她们自己倒乐得清闲。前面那本《射雕英雄传》“太监”了,她们又开始合伙创作第二本武侠小说,仍旧由陈洙口述,另外两人执笔。这次写的是古龙同人,内容是楚留香斗西门吹雪,被问起这两人的原型来历,陈洙说一个是舅舅,另一个是二表哥,二女顿时笑得不行。 这日正写到西门吹雪被楚留香打伤、红袖前去送药,丫鬟来报,京城张家来人了。陈洙三女一愣,同时想起宿敌张珂,陈沅还好点,陈汀却立即把纸笔一抛,拉起陈洙就跑,丫鬟在后面连声喊“小姐们跑慢点”,两人置若罔闻。 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正房,一看还好,来的只有张廓和他的母亲。老太太见两人一副衣裳不整的模样就来气:“多大的人了,还疯疯癫癫的,像什么样子?仔细叫亲家奶奶看了笑话!” 陈洙二人连忙整理衣裳,低头向来人行礼。张家二夫人笑着一一扶起,又给了见面礼,才转头对老太太说:“平日里见多了一丝不苟的大家闺秀,此刻见到老太太家里这两个活蹦乱跳的,倒叫我心里高兴。” 听到“活蹦乱跳”这个评语,陈洙和陈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老太太忙着说“管教不严”之类的话,张二夫人却笑眯眯地拉起陈汀的手说:“常听你五表哥说,你和他性情甚是相投,不知你平日在家都喜欢做些什么?” 陈汀听到“性情相投”这话,再迟钝也醒悟过来了,不由得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我平日在家,不是去跟先生念书,就是去二jiejie那里,跟她一块说话写字。” 张二夫人说:“真是姐妹情深。”然后又问了她针线女工的问题,陈汀含羞答了,老太太也帮着她说:“上次我过寿,她还绣了老大一个寿字送给我呢。” 一会两人退下,陈洙仔细看陈汀的脸色,只见她一脸娇羞,不见半分失落不满,心想,她到底是放下了二表哥。
陈洙眼珠一转,悄悄对她说:“你五哥哥来了,怎么不去花园见上他一见?” 陈汀嘴上说着“不去”,却掩不住眼里的盼望之色,陈洙笑着拉她,于是也就半推半就地去了。 两人一走进后园,就看见张廓大踏步地迎面走来:“陈家表妹,好久不见。” 陈汀扭过身去不理他,他却冲陈汀上下大量一番,说:“陈家表妹一向大大咧咧,这会怎么突然害起羞来?”说完哈哈大笑。 陈汀气得一跺脚,说:“谁大大咧咧了?有你这样埋汰人的吗?” 张廓满意地说:“这就对了!咱家武将出身,不用讲那些文绉绉的虚礼。” 陈汀这才知道中了他的计,于是低着头不说话。只听张廓又说:“表妹,你上次给我的那本子,我看完了,写得很好,听说是你二姐写的?” 陈汀立马又活跃起来:“对呀对呀,我二jiejie有才吧?对了,我问你,接下去该怎么写才好,你可有仔细思索?” 张廓笑着说:“表妹有命,岂敢不从?我想过了,杨康这个人物确实棘手,不如写他联金抗蒙如何?” 陈洙陈汀闻言都睁大了眼睛:“联金抗蒙?” “不错!”张廓说,“他本是宋人,却叫金人王爷养大,不如认那王爷做义父,一笑泯恩仇。当时天下大势,蒙古铁骑锐不可当,金国和南宋唇亡齿寒,这般形势下,他若执意报仇,岂不重蹈了北宋灭亡的覆辙?” 陈洙不解地问:“北宋灭亡?怎么回事?” 张廓解释说:“当年金兵南侵,北宋朝廷却出兵与其合攻辽国,结果等灭掉辽国,金兵转而把矛头对准北宋,北宋无力抵挡,结果就有了靖康之耻。等到南宋末年,历史又重演,只是这次金国换成了蒙古,辽国却换成了金国,南宋朝廷却仍执迷不悟,于是就有了‘二十万人齐蹈海,崖山之后无中国’。” 陈洙心想,完了,她的武侠文要变成军事文了,嘴里却问:“如果杨康说服郭靖,与他一南一北,共抗蒙古,依你看,结果又当如何呢?” “结果么,”张廓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来,展开摇了一摇,慢悠悠地说:“自然是不成的。” 陈汀失望道:“你说了这么多,结果却是不成,那又有何用处?” 张廓连忙说:“你且想想,南宋朝廷腐败,兵力疲弱,而杨康又身份尴尬,别说宋人不敢用他,连金人那边恐怕也名不正言不顺,他又如何能力挽狂澜?” 陈洙若有所思地说:“那你的意思是,他努力过,但失败了,对吧?” 张廓“哗”地拍上扇子说:“不错,只要努力过,就不枉活了一世,就算失败了,又有何妨?不是还有个穆念慈吗?与心爱的人一起终老山林,倒也逍遥自在。” 陈洙心想,还好还好,她的武侠文依然是武侠文,既没有变成军事文,也没有变成架空文,于是说:“张家表哥这点子不错,接下去就这么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