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道谢
清明无锡一行，陈家出了太多的事，加上老太太病体未愈，带陈洙去杭州看舅舅的承诺，只好作废。陈洙怏怏不乐，却没有办法。 一回到金陵，老太太就四处打听江阴袁家的消息，不用几天就打听到了。袁少华的父亲袁老爷年五十许，现在南京六部当个养老官。袁少华虽是老来子，父亲对他的管束却相当严格，日日敦促他读书上进。袁老爷上头还有个老太太，七十多岁了，性格孤僻怪异，一个人住在江阴老家。这位袁老太太对亲生儿子不假辞色，对袁少华这个幺孙却宠爱有加。 老太太于是送上拜帖，领着陈洙、陈洺、陈沅、陈汀四个年纪较大的孙辈，外加老七陈澈这个惹祸精，亲自前往袁府，感谢袁少华在江阴时对陈家的相助之情。袁老爷袁夫人热情地接待了陈府一行人，又不无尴尬地说，陈袁两家本是世交，近年来却疏于走动，很是对不起过世的陈老太爷，还说前日江阴的袁老太太来信骂了他们一顿，说陈家在江阴时不肯去她那里住，结果险些丢了一个孙儿，算起来都是他们的错。陈洙听了顿时对这位袁老太太很有好感，觉得她是个古道热肠的，由此可见传言不实。 听了他们的一番话，老太太连忙说哪里哪里，都是自家孙儿顽皮不懂事，怎能怪到老爷夫人头上，何况袁少华在此事上帮了许多忙，陈家上下应当感激万分才是，说着就让陈澈给袁老爷袁夫人磕头。两人连忙扶起陈澈，说他家儿子也没能帮上什么忙，都是这孩子自个有造化。 正谈话间，忽见袁府下人飞奔来报：“老太太来了，此刻就在大门口。” 袁老爷袁夫人大吃一惊，顾不上陈府众人，一路小跑前去迎接。可还没等他们跑出厅堂，就看见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太领着一群丫鬟婆子大踏步地走了进来。袁夫人忙将她一把扶住，说：“母亲为何不跟我们说一声，就自个儿来了？江阴到金陵这么远的路，母亲年纪大了，若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袁老太太哼了一声，说：“老婆子身体硬朗得紧，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说着自顾自往走到主座前坐下。 袁老爷袁夫人站在一边，手足无措。袁老太太扫了陈府众人一眼，说：“家里来了客人？看来老婆子来得不是时候。” 老太太连忙说：“哪里哪里！陈家前些日子在江阴出了点事，多亏有袁家少爷照顾，今日我是特地来道谢的。” 袁老太太听了，眉头一挑，说：“原来是陈家老太太！我比你痴长几岁，称你一声大妹子，可使得？” 老太太说：“使得使得！那我就冒昧唤一声老jiejie了。” 袁老太太喜笑颜开，说：“大妹子是爽快人！那事我听少华说了，也没能帮上什么忙，我心里愧疚得很。倒是大妹子有福气，养了几个不错的孙儿孙女。” 陈洙一怔，心想袁老太太称赞陈澈这个孙儿也就罢了，为何还捎带上孙女？ 只听老太太说：“老jiejie谬赞了，我家里都是些淘气的，成日里只会惹是生非，哪里比得上老jiejie的孙儿，人品出众，学问又好，还精明能干，真是打着灯笼也难寻！” 袁老太太听了呵呵直笑，嘴里说着“哪里哪里”，模样却是十分受用。 老太太又让众孙子孙女上前拜见袁老太太，袁老太太含笑受了，让丫鬟取来见面礼，一人一份发下去，众人道谢收下。 袁老太太端详了陈家三女一会，突然拉过陈洙的手，亲热地说：“好个闺女，这模样长的，真叫人喜欢！来，告诉奶奶，你今年多大年纪，平时喜欢做什么。” 陈洙含羞道：“回袁奶奶的话，我今年十五岁了，平日里不是看书，就是帮奶奶抄佛经。” 袁老太太笑着说：“果然是个孝顺的。”又脱下一只碧玉扳指塞给她，陈洙连忙道谢。 袁夫人好容易找到插话的机会：“母亲，是时候用午饭了，不如请客人一道用饭可好？”袁老太太点头道：“那是当然。” 一会儿功夫，饭菜如流水般地被端上桌来，一眼望去，尽是山珍海味，海参鲍鱼汤、蟹粉炖鱼翅、冬笋烧鲜贝，如此等等。陈洙暗暗乍舌，这样的席面，在陈家即使逢年过节也难得一见，袁家却只拿来做寻常待客之用。 陈府众人正要拿起筷子吃饭，却见一群丫鬟走过来，在众人身后站定，撩起袖子就要布菜。这样的待遇，陈家只有老太太一个人享受过，其他人都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不由得有些慌乱。 袁老太太见了，把筷子一放，对袁老爷说：“你自从做了一任土皇帝，就学起这些花样来，在家里日日显摆，老婆子福薄，可享用不起！” 袁老爷只得命布菜的丫鬟退下，又朝袁夫人看了一眼，袁夫人无法，只得站起来走到老太太身后，伸手给她布菜。老太太又说：“不用你伺候，我自个儿吃。” 袁夫人不安地问：“母亲可是嫌我伺候得不好？” 袁老太太撇了她一眼说：“你若有那闲工夫，不如多学着如何持家。当初你也是从勤俭人家出来的，可如今把你男人都惯成了什么样子？” 袁夫人被当着外人的面训斥了，脸上挂不住，眼圈一红，就要流下泪来，袁老爷也连连告罪，请母亲大人息怒。老太太见状连忙劝解，说老爷夫人也是一片孝心，老jiejie何必跟自家人过不去。 袁老太太不说话，径自拿起筷子，众人都有样学样，袁夫人也收了眼泪，低头吃饭。 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顿饭，老太太提出告辞。袁老太太十分不舍，拉着陈洙又说了好一阵话，才放他们离去。 回陈府的路上，陈汀凑到陈洙耳边，悄声说：“恭喜二jiejie。” 陈洙淡淡地问：“喜从何来？” 陈汀扑哧一笑，说：“二jiejie你就别装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袁少华喜欢上你了，袁老太太可不就是替他来提亲的？我看袁老太太对你也满意得紧。将来二jiejie得了如意郎君，可别忘了meimei我。” 陈汀在她额头上使劲一点，啐道：“好个不知羞的小妮子。”偷眼去瞧老太太，却发现后者脸上阴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