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里坡,娘娘庙
“什么破车呀?中看不中用的。跑着,跑着就罢工了,还好小姨反应快,不然我们都没命。”黝黑的山道上,沈昊轩背着大大的旅行包,一边走着,一边拿着根树枝不停地敲打地面,发泄着冲天的怨气。 董芳芳紧紧地抿了抿嘴,难得地没有跟少年开战。中看不中用?她摇摇头。当初,爸爸反对自己买这辆岛国出产的两厢,也是这么说的。还有,那个男人,家里人竭力反对时,也有用过这个词。呸!董芳芳大大的啐了自己一口,什么时候了,还想起那个臭男人,不怕恶心死自个儿。 “好了!一路狂奔,老巷、田地的,车子底盘本来就低,能把我们运到这儿,我们已经很幸运了。”面色愈发苍白的赵小云,看了看四周,“这儿离平安镇不算太远了,再坚持一会儿了。 “那到底还有多远?”少年跳到赵小云身边,焦急地问。 “还有……”赵小云突然停住了嘴,惊疑的眼神对上了董芳芳,董芳芳微微的点点头,伸手拿过了沈昊轩手里还算结实的树枝。 “你!”少年愤慨的一声刚出喉咙。路边的山崖就突然窜出一个成年猫大小的动物,扬着利爪,直冲少年面门而来。可赵小云已更快地一只手扯着沈昊轩的衣领向下拽,另一只手迅速按下了他的头。 那只动物的利爪从赵小云按在少年的头上的手划过,身体撞在了背包上,背包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划痕。“啪”一根树枝朝着它拍了过来,那只小动物仰面跌到地面,还没等它反转身发起二次攻击,那根讨厌的树枝又冲着它的肚皮戳去。 晃过神的少年,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双手紧紧握着树枝,正咬紧了牙跟一只被钉在路面上的小动物较着劲。成年猫眯大小的不明动物还在瞪着小红眼,吱吱叫着,长长的利齿冲着少年呲着,对侥幸逃脱的食物发泄着不满。 恼羞成怒的少年,随手从路边捡起一颗大个的石头,狠狠地冲着那个难看的小脑袋砸了过去。 嘎一声,树枝断掉了,董芳董脱力地松开了手。赵小云拉起了还在虐尸的沈昊轩,“好了,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什么东西呀?劲好大呀,差点制不住。”董芳芳心有余悸。 沈昊轩已经丢开了石头,正翻转了背包查看被划破的几道裂口,他头也不抬,就斩钉截铁地接声回答,“是猹!” “你怎么知道?”董芳芳诧异了。 “因为你刚刚那威风凛凛的样子,跟闰土一样。”少年一本正经绷直了脸,即使脑门又挨了一记,仍旧闪着无辜的大眼睛。 “是老鼠!”,赵小云收起困惑表情,放下自己正在仔细研究的右手。 “你的手,怎么了?”董芳芳又把赵小云的手拿了起来。 “一点事也没有,不信,你看!”赵小云把自己双手伸了出去,手心手背反复翻了遍,展示给围观的两人,纤细的手白皙似旧,没有半点痕迹。“可能是刚才吓到了,才会觉得那东西划了我的手。” “没事就好!我们赶紧离开吧。”董芳芳望了望四周。 赵小云也跟着四下望望,脸色也变得更白了,黑暗的山林里什么也看到,但她总感觉还有着无数只眼睛在盯着。“是,很不对劲,得快走!” 达成一致意见的两人火速从“捕猹”现场撤离,某个没有发言权的人,只能颠颠地紧紧跟上。 在三个快跑着离开的身影后面,不一会儿,就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快要转入一个弯道,某个好奇心过剩的“男人”,脚下狂奔着,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下,接下来,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那么喜欢回头做什么?搞得每次看见恶心场景的人总是我!少年受伤的心,不停地在飙泪。 刚才停留的路面上正会集了一堆老鼠,正就着同类的尸体,开起了聚餐派对,还有几只还特意停了一会,瞪着沈昊轩,开始交头接耳朵叫着,吱吱地,好象是在说,大家快点吃完开胃菜,再去吃大餐…… …… “后面的老鼠跟来呢,好象,也越来越多了!”沈昊轩气喘吁吁地汇报情况。 “就这样跑下去,它们也马上会追上我们!”董芳芳的语气也带了些绝望,“我们到不了平安镇了……。” “没错了,就是这边。快点,跟我来!”赵小云说着,带头跑下已被废弃的盘山公路,转上一条小小的山路。 对赵小云向导能力已经盲目信服的两人没吭一声,就跟着过去。身后不远的地方,远远缀着几只老鼠,再往后,一个弯道后面,一队队老鼠正从山岭中集结着,压阵而上。 嘭,山中一间小院的院门被人大力的推开了,三个身影连滚带爬地翻过门槛。 “没事吧?”气息未平的赵小云急切地问着董芳芳。 董芳芳一手捂着小腹,一手用力地挥了挥,努力地给了回答,“放心,没事,我底子好! 赵小云点了点头,翻起身,合上院门,插上门闩。 “这木头门能挡得住吗?还有缝!” “我不知道,不过总比在荒郊野外要强!” 董芳芳点了点头,把眼睛贴上了门缝。 夜色深沉,从木门的缝隙中,董芳芳只看见一双又一双红通通的小眼睛密密麻麻聚集在大约在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吱吱地声音不停不休。但那些变异的老鼠象是长了灵智,如同严格遵纪的士兵守卫国界线,紧紧地挤在一条无形的线外,没有一双红眼睛提前越过。 对峙着院外不绝于耳的吱吱叫声,寂静的小院里,只听见三颗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 “退了,退了!”董芳芳惊喜的声音突然响起。 “小云!好奇怪呀,刚才那些老鼠动都不动得守着,我还当要发起总攻呢。结果不知怎么吱了一阵就都散了。” 赵小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太好了!我赌对了!这儿周边本来一年四季就从不会有任何蚊虫鼠蚁,刚才我还一直担心要是这老鼠变异了,不管用了。” “这里是?” “小姨!”一声干嚎响起,“你俩个也没个人关心我一下!”四脚朝天躺在地上的沈昊轩确定没了危险,毫不知羞地开始撒娇了。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一左一右包抄了过去,对准地上的人,一人一边脸蛋,快准狠地,拧了下去。 “这是哪呀!”董芳芳嫌弃地拍拍手,完全无视地上的人哀怨的小眼神,自顾自地又接着问了。 赵小云笑了笑,环视了下小院,夜色中眉目舒展,顾盼生辉,“这儿是,十里坡,娘娘庙。” …… 十里坡,顾名思义就是在距离平安镇北门十里的一个小山坡。 而娘娘庙,看上去也只象个古老而又普通的山间农家小院,大门朝南,北面正房,东西两厢的格局,门口也没挂任何匾牌。但据说是这个小院始建的年代跟清溪盘一样可追溯到千年前。在平安镇也有着“先有清溪盘,后有平安镇”说法,也可算是小庙历史悠久的旁证。 可能因为年岁太久了,庙原本叫什么名字,供奉着什么神灵,几乎没有人能说得清楚。打从赵小云、董芳芳起,甚或是上推至她们父母那辈,院里的西厢就住着一位瞎眼的孤老太太。因为有时她会给镇上的生病的孩子驱煞定惊,或是受邀请为新生儿祈福纳祥,所以被镇上的信众尊称为瞎眼娘娘。久而久之,这儿也被叫做了“娘娘庙”。 那年车祸后,年幼的赵小云获救之后,总是一个人整天不言不语呆坐着,细心的董mama还发现小云会在没人的时候拿着钢蹦、铁钉这类金属物往嘴里塞。那时她的大伯也还算尽心,在忙着接管由赵小云爸爸经营的顺成公司时,也曾偷闲带着赵小云去了大医院检查,可检查后小云身体里却是发现任何异物,大伯赵顺平也正因此在心里埋下董家是打着照料小云的幌子实际是为干扰他接管公司的刺,开始有意无意地针对那时还在呆顺成的董爸爸董大成。 医生说赵小云的行为可能是受创心理异常造成的应激反应,需要长期安宁熟悉的的环境调养,大伯就把她留在平安镇,自个儿忙活生意去了。为了赵小云的病情,董mama正好信奉着瞎眼娘娘,在医院又一次拿小云没办法后,就把小云送上了娘娘庙。大概一年之后,赵小云居然又一次奇迹般地好了,也能开口说话了,虽然身体还是单薄,但总算是可以象个正常小孩一样和董芳芳手拉手上了小学。 再后来,大伯带着一家人都去了顺成公司所在的展城,等公司变成了集团,又搬到了天宁。董爸爸也在这过程中和小云大伯发生激烈的冲突,一气之下离开顺成,回到平安镇,从头开始,一砖一瓦地办起了云芳食品厂。赵小云在大伯和董爸爸的几次拉锯战后,被彻底留在了董家。赵家也只有后来突然又从城里回来的二堂姐赵云云,还和赵小云有着比较紧密的走动,其他人,就大概是电视上见得比现实中还多了。
而每一年,她赵小云都会再上十里坡娘娘庙住一段,几个月前瞎眼娘娘过身了,也是赵小云执着孙礼送走了她。小时候的董芳芳却是没怎么来过,她和镇上的许多小孩一样,一不愿爬山路,二跟大多数孩子一样,对老旧的房子和老人有着天然的畏惧。 …… “芳芳!虽然离家只有十里了,但外面黑灯瞎火的,又有着一堆爱吃rou的老鼠,镇上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今晚就在这将就一下吧。”赵小云跟董芳芳商量着。 董芳芳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 赵小云就领着两人,进了西厢,,熟稔地摸出火柴,点燃一根蜡烛,“看有床呢,还是古董。安全起见,我们今晚都一起睡在这间。” “这张床,是瞎眼娘娘的吧!”董芳芳小声的问。 “嗯”,小云点了点头,转身又点起一根烛,出去了。 “我只是来这边烧个水,你们紧跟着做什么?”赵小云走进东边的灶间,刚要开始收拾,就见一豆亮光正照着两个人影。 “瞎眼娘娘几个月前就是在那儿去的吧?”董芳芳到了娘娘庙后变得格外小心,后面跟着的是盲从的好奇宝宝。 赵小云顿了一下,明白了,大笑起来,“我mama是展城福利院长大的孤儿,我正好没那边的亲戚走,所以我可是管娘娘叫姥姥的。说起来,她也是你的姥姥呀,去睡她的床,她不会介意的”。 “我是来帮你烧火!”董芳芳已在灶前坐下,还好,灶边还码着一小堆已截成一小段一小段的干柴。 “我帮忙打水!”,少年也忙着表示,接着苦了脸,“姨!打水是不是要出去呀,外面老鼠要在……” “呶!”赵小云掀开墙边地上的一个小盖子,一个海碗大的井眼,还汩汩冒着水泡。沈昊轩的苦瓜脸甜起来了,开始找工具,找容器,似乎把打水当作了一项好玩的游戏。 “咕咕!”少年的空肚子先叫了起来,立马引起了难姐难妹的共鸣。 沈昊轩放下手里的小木瓢,嘟起了嘴,“唉,喝水喝不饱呀。本来我就说要买吃的,结果你们偏不让了!” “谁知道呢?本来按计划,我们早就应该在平安吃晚饭了。”董芳芳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我这有吃的。” 董芳芳扯过身上一路狂奔都不曾丢掉的大提包,不一会儿,灶台上摆满了大瓶小罐。 少年一样接一样地拿了起来,又放下,“维生素!蛋白-粉!这些能吃饱?啊,怎么还都是孕妇专用的!” 董芳芳凑近正看着她的赵小云,一只手放在小腹上,低声呐呐,“本来我就是想着,他在一天,我就尽心尽力对他好一天的。”,虽然下了决心与李建齐离婚,也打算瞒了孩子的就当没存在过,但终是难舍。 “你是孕妇。”,半天才反映过来的迟顿少年,惊讶地用手指着董芳芳。 边上赵小云肯定的点点头,沈昊轩摆了摆手,“唉!你欺负我的帐就算了吧!不过,这些东西我可不吃。”接着恼恼地又补充了一句“吃了也不饱!” 看着脸色都有些泛青的小子和失去往日红润气色的孕妇,赵小云低下头想了想,咬咬唇,下了决定,“芳芳,你把东西先收了吧,我带你们找米去!” 沉沉的正房门,不,正殿门被缓缓推开了,一道微光带着三个人影跨过门槛。 昏暗的烛光映出一个大大的黄色光晕,打在赵小云的脸上,肃穆的表情让清秀的小脸透出一份圣洁,她缓缓走向中央的供桌,点亮了供桌上的对烛。 室内变得亮起来了,这时,董芳芳和沈昊轩才看清房里的陈设,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