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他在昏睡中喊了你的名字
“你……”苏文清看着他滴血的双掌,心头有些许感动。这个家伙的做法,有点像自残。 “你快走。”呼延二公子痛苦道,“沿着前面那条小路一直走,然后从回廊中穿过,就到前院了,那里自会有人带你出府。” “那你呢?”苏文清看着他一身的血迹,手上有,身上也有。尤其是刚被刺伤的腿部,鲜血几乎把锦袍都染红了。“你弄伤动脉了吗?你这样不行,得马上止血。”苏文清以一个医者的敏锐眼光看出呼延二公子的腿伤应该很重,况且血再这样流下去,会死人的。 至少他为她做了一点事情,她也想帮他做点什么。 “不用。”呼延二公子粗声粗气道,“你不走是不是?那我走……我去冰湖泡一会。” 呼延二公子语音刚落,人已经一瘸一拐地走远了。他走得飞快,心头的燥热已经再难抑制住,他必须尽快到达王府的冰湖,然后把自己泡在冰水里,才能解这媚药的药效。 幸好冰湖并不远,他很快就走到了。冰湖是一个人工湖,为了避暑,南昭王妃特地请了名工巧匠,花费三年时间才zhao出来的,引入高山雪水,利用冰窑原理,维持了冰湖的常年冰封。 呼延二公子zhao开一处冰结得较为薄弱的地方,把整个身子浸入水里,以抵抗浑身的燥热。 呼延二公子在冰水中冻得嘴唇发紫,脸色发白,不住地打着寒颤。他终于叹气。想他堂堂呼延二公子,向来以精明自诩,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没有别人算计他的时候,想不到如今竟然栽了一个大跟头,居然栽在了一个太监的手里。 这真让天下人耻笑了。呼延二公子摇头叹息,他太大意了。 苏文清慢慢地朝着林间小径一直走,四周还是一个人影也没有。这么大的响声居然引不来一个人,这明显就是有人特意安排好的,早早就把人打发了,就等第二天再过来验收成果。 镇定下来的苏文清有些想笑,第二天过来的李公公会看到怎样一副情景大门破败,人去无踪,她甚至可以想像得出他捶胸顿足的样子。 从一系列的细节中,苏文清断定,呼延二公子不应是这件事情的主谋。那就应该是那位“李公公”了。 那个李公公是什么目的呢?引他们入室,然后锁住他们,再在酒菜中下药,其结果无非是要让他们生米煮成熟饭,这对于他有什么好处?他到底是在帮呼延二公子,还是在害他? 寻花问柳之人,应该不会在自己家中寻花问柳吧?况且在花会的第一天,在自己的府上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就不怕王爷王妃知道?扬州城里的人都知道,南昭老王爷家教甚严,如果自己的儿子做出这等事情出来的话,老王爷一定会出面还女方一个公道的。 苏文清在小径尽头顿住脚步,心头疑惑顿起:难道说那位李公公,出此计策,是为了帮助呼延二公子,对抗老王爷? 苏文清心中有说不出的唏嘘,隐约中竟有一丝担心,不知道呼延二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 事后,苏文清把这事说与张二花 听。张二花听得一惊一乍的。听到最后,张二花竟然竖起大拇指,总结一句:“李公公的做法有些令人难以接受,但这位南昭王府的二公子,看来是位正人君子。” “何以见得?”苏文清侧着头问道,她不知道这个张二花是从哪方面看出呼延二公子有这一特质的。 “小清,你是当局者迷。”张二花认真道,“这媚药的厉害,能乱人心智。小清你是大夫,你应该听说过吧?听说青楼女子常用此药来诱惑客人,就连前朝后宫,也听说有宫妃用此药媚惑圣君,由此可见,此药是如何厉害,就连真龙天子也抵抗不了,何况平常百姓人家?”张二花说到这,顿了一下,特地看了苏文清一眼,“小清,你还记得林志海那件事吧?” 苏文清默默地点点头。林志海变心的前因后果她已经全部知晓,坏事的居然就是这些媚药。 “小清,你想过没有,同样的药,为什么有人能够抵挡得了,有人就被这药牵扯着走,做出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事情来呢?” 苏文清怔了一下,这一点,她倒是没有想过。 不过下一秒,她马上找到了反驳的理由:“二花姐,你在强人所难。这药迷心性,本来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哪能怪罪本人呢?何况,这也并非出于本人意愿。” “哼!”张二花不以为然,“小清,你说得固然没错,被人下药者,做出什么事情,都不是自己愿意的,所以,值得原谅。那么,”张二花一转身,盯着苏文清的眼睛,“我问你,如果是被下了药,却能保证不做错事的人呢?” 苏文清怔了半晌,道:“我只能说他意志坚定。”她知道张二花指的是谁。 张二花摇摇头:“我倒认为,每个人都有意志坚定的时候。主要看是在什么地方,和面对的是什么人。” 苏文清沉默不语。 “小清,我都想到了,怎么你这么一个天资聪慧的人会想不到呢?还是刻意不去想,不去比较?如果一个人心中有某一个人的话,那他就会凡事掂量着,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做了以后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会对别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他都会了然于胸,会凡事替别人着想,处处细细斟酌,而不是一时冲动做错了事情,还要千方百计地找理由搪塞。” 苏文清笑了:“二花姐你太强求了,这被迷乱了心智居然还能坚持对错,那他岂不是圣人了?” “我倒不是知道他是不是圣人,”张二花摇摇头,“但我看得出他的心里装着一个人,而且他把这个人看得很重。一个人的心里真的装着某个人,他才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苏文清怔住。张二花的最后一句话听起来好耳熟。她记得,在京城时,她对一个人说过:“你知道怎么去喜欢一个人吗?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像你想的那样,野蛮强横、不择手段地据为己有,不是约束对方依附你的意志,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而是最大限度地让对方感到幸福,感到快乐,只要对方能感到幸福快乐,你才会感到幸福快乐。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喜欢。你懂不懂?!”
昔日的斥言犹如在耳,今日,他却以行动去兑现她的一番话了。苏文清有微微的震憾,觉得内心深处某个地方突然柔软起来。 “小清,如果有一个人能这样对我,我死而无憾。”张二花有些感慨,“小清,北地商会会长说过,这世上能为你舍命的人不多,你要好好珍惜。” 留下呆呆发愣的苏文清,张二花出去了。苏文清无意识地望着书房的窗台,她记得好多年前,那个地方曾放了一盆剑兰,如今,那盆剑兰是什么样子,她一点也记不起来。是啊,这记忆会淡漠,时光的流逝会冲走一切,包括过往的伤痛。生活依旧在继结,谁也不会死守一份被人丢弃的情感,她也不会去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不可遏止的,她再一次想到了他,几天前他的行径,算是为她舍命吗?他这样做,算是喜欢她的一种表现吧?算是不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一种体现吧? 近情情怯,当局者迷。苏文清觉得自己的内心开始通透起来。 她想到最后的时候,他说的话,他说他要去冰湖泡着,以解药效。她的心不由自主揪了起来:这冰与火的对激,他的身体能受得了吗? 呼延二公子果然病倒了,伤寒加上破伤风感染,病情来势汹汹,呼延二公子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昏睡着。 南昭王妃急得慌了神,一大早就把苏氏接进府来,嘱咐她,无论用多贵的药材,无论用多少两银子,都要把她的宝贝儿子治好。 李得正面有愧色地站在旁边。本来以为会撮合一桩大好姻缘,谁曾想竟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苏氏却是十分镇定,几支银针扎下去,呼延二公子的呼吸平稳了一些,再引针驱寒,散热,熬制药汤,临近傍晚时分,呼延二公子的病情已基本得到了控制。 忙了一整天的苏氏十分困倦异常,她把银针放入针包,装入药箱内。再摊开白纸,思量片刻,执起毛笔,沾了墨水,准备写下药方,好让丫头们照着方子熬药。 就在这时,昏睡中的呼延二公子忽然叫出了一个名字,苏氏的手便颤了一下,一滴浓黑的墨汗滴落在雪白的纸上。苏氏抬起头来,望向床上躺着的二公子,目光似喜似悲,还有一丝欣慰。 回到家里,苏文清已经把饭菜热了好几遍,苏氏洗了把脸,坐到了饭桌前。苏文清把热腾腾的饭菜捧了上来,最后递给苏氏一双筷子。 苏氏接过筷子,望着女儿:“没事,他很好,高热退了下去,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碍。” 苏文清“哦”了一声,转身去盛饭。 苏氏深深叹了一口气,又道:“小清,他在昏睡中喊了你的名字。” 苏文清背对着苏氏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她低声道:“他……”心中,漫过一片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