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张一花细述偷簪风波
“为什么?”苏文清淡淡问道。 “那个朱大奶奶,”张二花的眼中恨意又多了几分,“我听小翠说,她一直看我大姐不顺眼,平日里就东挑西拣地找碴生事。如今见我大姐有了身孕,更是愤恨,怕我大姐生了儿子,夺走她朱家大奶奶的位子。” 苏文清轻轻一颌首,张二花说的也不无道理。 众所周知,扬州城朱府的大奶奶,是个不下蛋的母鸡。成亲近十年,不要说儿子,就连个女儿也没生出一个半个来。在这个时代,没有子嗣,是会被人瞧不起的。幸好她背景雄厚,是城北一家大油坊的女儿,家底殷实,嫁过来的时候嫁妆十分的丰厚。朱家人也就不计较那么多。 况且,她也十二分估做人,知道自己无法生育,便积极给丈夫纳妾。可惜,那些妾室的肚子不争气,不是怀不上,就是无缘无故地流掉了。而那些进了门的妾室,也命不长,不过一两年的功夫便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了。 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朱大奶奶带来的陪嫁丫头,叫做春桃的。因为没有任何仪式,就给朱大公子收了房,连个妾室的名份也没有。生了个女儿之后,依旧在朱大奶奶身边侍候着。女儿给了朱大奶奶,当作是自己的女儿抚养,唤朱大奶奶为“母亲”,如今也有七八岁的光景。 也幸好有了这个女儿,不然的话,朱家大公子那一脉可要绝了后了。 扬州城里还流传着另一个版本的传闻。说朱大奶奶自有了这个女儿之后,便开始了摧残其他妾室的计划。表面上她积极怂勇朱大公子纳妾,把喜事办得风风光光,暗地里却变着法子折磨她们。没怀上的还好,怀上了的,都被她暗中支使人在饭菜茶点里下了堕胎药,把未成形的孩子全部无一遗漏地打了下来。 所以,张二花最担心的也是这一点。她拿眼睛瞟向苏文清,“小清,你帮我出出主意,怎么才能把我大姐救出来?” 苏文清颇觉得头疼,张一花在朱府里,远水救不了近火,想帮也帮不了。不过,被偷的金簪倒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们诬陷一花姐偷了什么簪子?” “主要是一些贵重的金簪子,有一套是七色梅花的,有一套是蓝银镶金莲花图案的,还有一套……”张二花极力思索,“小翠也就只记住这几套,听说都是出自扬州城名家之手,是朱大奶奶的嫁妆,上面都刻了朱大奶奶的小名‘芸’字。” “是在一花姐房里发现的吗?”苏文清推测道,“若是在张一花房里发现了金簪,然后查看金簪发现上面刻着朱大奶奶的小名。这样的话,也叫做人赃并获。” 张二花很不满苏文清话语里的字眼,她瞪着苏文清,怒道:“什么叫人赃并获?我大姐根本没偷东西!” 苏文清也不跟她辩解,大家都这么认为,证据都有了,想翻案的话,除非找出其他的证据来推翻原来的证据。 “一花姐怎么不留点神?怎么让人给栽赃了呢?”苏文清换了另一种语气。 “唉。”张二花深深叹了口气,“我大姐也是命苦,小翠问了我大姐身边的丫环银凤,银凤说我大姐近日犯困,那天晚上正在屋里睡觉,然后,院子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我大姐惊醒了,就让银凤出去看,一看吓了一大跳,居然有个男人翻墙窜出去了。正在这时,大奶奶房里的春桃也出来看动静,也看到了那个男的背影,拾起那包掉在院子里的东西,居然是一些簪子与玉镯。” 听到这里的时候,苏文清的唇边溢出一丝冷笑。真是赶巧了,怎么来看热闹的又是大奶奶屋里的人。 只听张二花皱皱眉,又继续说道:“后来大奶奶清点了自己的首饰,发现不见的远不止这些东西,就诬陷我大姐在外面养了男人。如今联合那个男的一起来朱府偷东西,那个朱大公子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把我大姐抓了起来,关到柴房里……”说到这,张二花急得又要哭。张一花是嫁出去的人,怎么说这件事也是人家府里的家务事,张二花想要去为大姐讨回公道也不好插手。 苏文清瞬时瞪大眼睛,方才她听漏了,这次事件里面还出现一个男的?!朱家乃扬州的大户之家,平日里家规甚严,平常人等不可能随随便便可以出入内宅,也就是说,有内贼把那个男的引了进来,然后内外勾结进行偷窃! “真是一个男的从一花姐房里翻墙出去?”苏文清忍不住问道。 张二花有些无奈:“不止是春桃,就连我大姐身边服侍的丫环银凤也看到了……” 虽然匪夷所思,但是银凤等丫环是真真切切看到了,这无疑形成了“人证”。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要想帮张一花翻案,恐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苏文清微微摇头。 “那怎么办?”张二花眼中蓄满了泪水。 谁都知道,在这个时代,对于不贞的女子,处罚是相当严厉的。像什么浸猪笼啊,游街示众的,手段极其残忍。即使不告去官府,宗室祠堂也自有一套处置措施,而且具有公认的合法性。 苏文清伸伸懒腰,啜了一口茶:“二花姐,这事要当棘手,所有的证据都证明了一花姐勾结了外面的人,共同偷盗朱家的财产,所以…….” “小清,你真的不帮……”张二花一脸失望的神情。 “二花姐,稍安勿躁。能帮得上忙的话我一定想办法。”苏文清声线平稳,这使张二花安定不少,“这样吧,你暗中知会小翠,让她偷偷溜过去看看一花姐,问清楚当晚的事情,那个男的究竟是谁,长什么样子。只要找到那个男的,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好,我这就去。”张二花眼中又闪出希冀的光芒,站了起来急匆匆地走了。 苏文清沉吟片刻,眉毛微微拧起,脸色慢慢冷峻起来,眼中的目光渐渐森冷。她快步进了书房,研了墨,用毛笔蘸了墨汁,飞快写了一封信,然后,走出正厅,对院子里的一个家丁招手:“狄青,你过来一下。” 狄青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身材矮小,一点也不起眼,但脑子转得特别快,一对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显得相当机灵。而且早些年在长风镖局学过几个招式,对付普通的窃贼绰绰有余。此刻见苏文清唤他,马上跑了过来,问道:“小清姑娘,唤我有事吗?” 苏文清把信交与他,低声道:“照我写在信上的话去做就行了。” 狄青点点头,接过信,迅速隐没在院子外面。 一墙之隔的后院那边,是苏氏蘑菇园,张嬷嬷中气充沛,洪亮有力的声音越过墙砖传了过来:“……那天扬州城里几个大富之家的奶奶们相约到朱府打牌。朱大奶奶身边有个叫做银花的小丫头,端了热茶上来,一不小心被朱大奶奶撞了一下,有几滴热茶洒在朱大奶奶的手上。这下可不得了了,朱大奶奶勃然大怒,马上翻了眼,怪那个小丫头瞎了眼,竟敢害她,当场把茶杯掀翻,拔下头上的金簪子使劲往那个小丫头的身上扎,那个小丫头哭得凄惨,手上身上被尖锐的簪子扎出一个个血窟窿,真是造孽啊!……”
“那个朱大奶奶也真是狠毒,这么缺德的事情也做得出来……”是李五娘的声音,“老夫人怎么不管管?” “老夫人是个吃斋念佛的人,哪管这些凡间的事情!”张嬷嬷的声音提高了两度,停了一下又道,“我看哪,不是老夫人不想管,是管不了,那个朱大奶奶是个狠角,老夫人哪里管得了她?偏偏朱老爷又是个不理事的,便任由朱大奶奶胡闹去了。” “我听说不是还有个二夫人吗?”李五娘又道。 “你说的是朱老爷子的二房吗?”张嬷嬷眯了一下眼睛,想了一下,“那个二夫人人倒是不错的,为人随和,对下人一直都是细声细气的,不要说打骂,连一句大声的话也没有。生个儿子虽说是个庶出的,但满腹才华,听说此次科考还中了探花,是个小探花郎,人也长得一表人才。不过,”张嬷嬷摇摇头,“怎么说也是个妾室,虽说因了儿子的高中,在朱府的地位也高了些,但毕竟是大夫人当家,她也不好插手去管的。”说完便连连叹气。 “张嬷嬷,你说,朱大才子高中了探花?”苏文清跨进后院,略带惊讶地看向张嬷嬷。这件事,她居然没有听说。 古时的科考,殿试第一名为状元,第二名为榜眼,第三名就是探花。能考到全国第三名,那也是非常有才华的。 苏文清想起以前在城南书院见过的朱里厚,一个白净略显木讷的书生,不想几年之后,他竟摘取了探花的桂冠。看来有时候,人真的不可以貌相。 “没错,那个朱府的二公子真的中了探花,扬州城里一连两个学子高中了状元与探花,把那个扬州知府欢喜得,走路尾巴都翘起来了。各路官员前来道贺,他下巴扬得高高的,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好像是自己高中了似的。”张嬷嬷一番话说得诙谐,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李五娘忍住笑道:“这倒让我想起一句话来了,这叫什么,叫做狐假虎威。” 张嬷嬷脸上有些不屑,冷哼一声道,“那个胖知府会什么,只会奉承巴结,鱼rou百姓而已。”接着又连连摇头“我看扬州城这风气,怕是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