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水难（上）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夜晚也因为雨的清洗而显出星星来，即使在这样的闹市。垂天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仔细的看过星星了，那些顽皮的眨着眼的小家伙在市中心的天空即使出现也显得十分的晦暗。地上的积水也没有尽干，出门的人也相应少了许多，因此更有一种难得的舒爽。 从一开始垂天就感觉到有人在跟踪，那种灼热的，甚至带着恨意的视线，蝎子一样盯在他的后背，挥之不去。竟然还有这么大胆的人吗？又是不要命的？ 七拐八绕的，垂天走进了一个小巷，躲在了墙后。 一个女人跟了进来，探头探脑的看，手里提着一只水桶。 形如弯钩的手卡在女人的脖子上，把她揪到了巷子里，顶在墙上。女人的两脚腾空，不停的踢腾着，水桶掉在地上，彩色的星星洒了一地。 “放，放手！”女人即使喘不上气也在使用着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她的模样实在让人不敢恭维，蜡黄的脸有着风吹日晒的痕迹，深褐色的斑点在两颊堆积，高高的颧骨突出着，只剩下皮还粘连的面孔也因此而形同骷髅。大大的嘴巴偏偏嘴唇薄得只剩下一条线，开口喝骂的时候更是如同爬虫类一般。 “原来是你。”垂天轻蔑，也真的放了手，“跟踪我干什么？”负手而立，完全不想多看女人一眼，仿佛怕会污染了自己的视线。 “哼哼，难道你不想找我吗？”揉着自己的脖子，女人弯下腰把星星一个个捡回桶里，一个星星打破了，里面有水流了出来，“啧啧，真是浪费啊！”弯着腰的时候，露出一节节的脊骨，黑黄得有些脏兮兮的皮肤贴在上面。 “你好像很恨我？”垂天开诚布公。 女人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闪烁着凶狠，嘶哑着嗓子低吼：“我恨你们所有的妖魔鬼怪！” “就因为你是人类？”垂天冷笑，“因为你没有那样强大的力量，所以你嫉妒。” “我嫉妒，我恨！尤其是你们这些神兽！”女人的手中捏着一个星星，“噼噼啪啪”的，星星上很快爬满了蜘蛛般的裂痕。喘息了一会，女人似乎平静了许多，“不过这没什么，不会妨碍我与你们合作。” “就是用淹死我的方式来合作的？”垂天反问，毫不掩饰他的厌恶。 “你不是没死？”女人瞥了垂天一眼，阴狠的笑了，“要是这样你就死了，那神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值得主上在你们身上下功夫了！” 长长的指甲顶在了女人的喉咙，尖端刺了进去，不一会，小小的血珠渗了出来：“别以为我不会杀你！” “就像杀猰貐那样？”女人并没有惧怕，反而有着蔑视，“为了情？切，你们真的懂得情吗？只不过死了个仆人……”她的话没有能够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真的意识到，垂天会说到做到，“你不怕主上的惩罚！”嘶喊着，却不敢真的大声，怕招来无关的人。 “已经杀了猰貐，还会怕多杀一个你？”垂天不以为然，“主上要罚，垂天认了就是！”这样的话说出来让女人更加深刻的感受到自身的危机。然而女人不知道的是，垂天并不是真的无惧到这种程度的，主上的惩罚，即使是垂天也不敢真的去领受。 “你，你想知道什么？”不过垂天的说辞已经足够引起女人的恐慌了。 “鬼屋的把戏，是你做的吧？” “是我又怎么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试探罢了，如果连这都躲不过，我还真的不得不怀疑神兽的能力。啧啧，真没想到，居然真的就把三只神兽给困在里面，差点都淹死了~~哈哈！” “如果不想惹我厌，你最好正常的说话。” “我说话很正常，只是你在理解人类语言时有点麻烦罢了。” 垂天不再理睬女人的话语，他实在不想与这个女人过多的纠缠：“你的目的和方法究竟是什么？” “你不会蠢到认为我会告诉你这些吧？”女人故意发出感叹，唾沫飞溅出来，“垂天大人，我们可是同等的，我不是你的下属！而且，我们面对着同一个竞争！” 垂天忍耐了下来，既然不能从这个女人口中探听到什么，那么多说也无益了。 看出垂天有要走的意思，女人却又叫住了他：“怎么，这就要走？我以为你至少该感谢我呢！” “感谢你什么？” “感谢我让他们更加信任你。经过这次的事情，不是让你加深他们的信任的好机会吗？信任越深，背叛的时候越痛！其实，垂天大人，你比我更加阴险啊！哈哈哈哈！”仰天长笑着，女人提着水桶离开了，留下垂天握着拳，指节“咔咔”的响。 “主人。”不知何时，振的灵魂出现在垂天的身后。 “刚才的你都听到了？” “是。” “那个女人明知道你在还这么说，真不是一般的讨厌！”垂天恨恨。 “我不明白，主人。”振想了想，说。 “什么事？”现在垂天对振格外珍惜。 振沉默了一下，才继续发问：“那个女人不过是个普通的人类罢了，为什么主上会这么重视她？还让她与主人平起平坐？” 垂天半晌无言，许久才回答：“主上的意思，我也猜测不透。不过，那个女人确实很能干。手段的狠毒更是我们完全不及的。也许这就是主上需要的吧。” “是。”虽然振并不是很认同垂天的说法，但他也只能如此应答，“不过，振还是想提醒主人，注意那个女人，我怕她早晚会真的对主人不利。 “你放心，我自然会防着她的！” “是。”垂天又沉默了。 垂天终于转过身来，面向振，笑着：“是来跟我告别的？”这句话他酝酿了很久，才能说出来。灵玉，香香，都已经离开了，现在，振也来告别。然而总是好的，至少，没有不能见振的最后一面。展和扬连这个机会都得不到。 “对不起，主人。”振低下头，不敢看垂天。他知道尽管隐忍着，垂天的脸上一定也还有藏不住的不舍。他更知道，垂天不会喜欢别人看出他的感情流露。 “嗯，也该走了。能回来看看也不容易。”毕竟鬼魂是难以在人世流荡太久了。灵玉的做法已经是违逆了，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让振也同样如此。何况，即使是修炼有为的妖怪，身为禽类的鬼魂的空间，依然比人类小得多。更容易魂飞魄散，不能完聚。 振跪了下来，虽然还是给人一种飘荡的感觉：“振，拜别主人！”使劲的叩着头，却只能穿过地面，没有任何的声音。振深恨鬼魂的无力。如果，如果鬼魂也能使用一些力量可以帮助主人的话，振宁可再不能超生，也一定会留在主人身边。可是，他做不到……与其以无用之躯留下，徒惹悲伤，不如早些投胎转世，以期来世再来跟随主人。 振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是垂天非常的明白振的想法：“振，如果有来世，你，还是自由自在的翱翔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主人，你不要振了？”振大惊。 “不。只是不想你们继续这样了。跟着我，也未必就好……”垂天感到一丝苦涩。现在他做的真的是对的？但如果不是对的，又怎样才是好的？连他都在迷惘，又怎么带领振他们？只是拉着他们深陷泥潭罢了。 “主人，只有跟着主人，振才是振。相信展大哥和扬二哥也是同样的想法。” 垂天听得动容。 “主人，振必须走了。告辞！”一缕幽魂自此消逝。 有人看见吗？铮铮铁骨的汉子也会滴下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