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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前尘赋

    秋微看着他,语气诚恳而真切:“就算是死,又有的?我早就想通了,凡事有因必有果,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也没有人没有理由地想杀掉你。上一辈的事情我虽然不清楚,但既然来到这里,就要承担这样的责任。”来到江湖许久,见识了这么多人和事,她总算想明白_人的命数并不是由天而定,乃是各有因由,勉强不得。

    此时此刻,她突然又想起苏澈来。他利用过她,试探过她,救过她,又离开了她。相处时间如此短暂,却让她第一次深切地感觉到,她也是江湖中的一员,也是有分量的人。

    可惜他就这样离开,再也见不到了。

    夏集贤望着她许久,终于悠然道:“如果你不会武功,我真的会杀了你,为婉约宫报十五年前的灭门之仇,也可以给颜水宫一个下马威。可惜你不会武功,也有人向我求情,让我不要杀你。”

    “是叶大侠吗?”杜秋微忍不住这样称呼。见夏集贤默然颔首,她终于恳切地道,“我知道他违反你的命令放我出来。但你要是打败颜水宫回去的话,也能不杀他吗?”

    夏集贤惨然一笑,声音有些沙哑:“我说过,等我先活着回去再说。”

    杜秋微不禁靠近他一些:“宫主,我觉得你应该是个好人。”

    他终于忍不住开怀朗笑,许久气息渐平,反问道:“那你觉得谁是坏人,颜水宫?任倾欢?还是把你交给我的端木辞?”

    杜秋微想了又想,歪着脑袋说:“我不知道。”

    “好吧。”夏集贤眉目一敛,肃然道,“我既不是好人,也不算坏人,只是一个带着几个残兵败将躲在山谷里芶延残喘的小人罢了。如果真的要说你该恨的人,那应该是端木辞。难道你不知道?端木辞把你交给我,是在向我示好,令让我助他引出一个幕后人物,继而达到自己不可告人地秘密。”

    杜秋微摇摇头:“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地人罢了。相比我而言。北方联盟重要。武林地统一更重要。”

    “姑娘。我该怎么说你才好。”夏集贤垂目长叹。“罢了。我今日跟你说地话。你不要告诉别人就是。”

    杜秋微听话地点点头。接着他又塞过来地几个马钱子果实。听得他悠悠道:“下了马车你就赶紧离开。我言尽于此。能否逃脱就看你地造化了。”

    “那我应该去找谁呢?”杜秋微决定问个明白。

    他眸中色彩闪烁不定。沉积下来地是一片静默地温柔。此时地他。眉角释去了所有地不甘与决绝。化作幽深平静地潭水。声音也低沉得几乎听不见:“如果可以。就依靠南宫公子吧。”

    进山另有一条可以供马车行走地大路。只是平时被封得严严实实。只有宫主出去地时候才能打开。此地处于山谷。易守难攻。是婉约宫最后地地盘了。夏集贤掀开车帘。看着渐渐远去地山林。喟然一叹。

    人生是有很多无奈地。说他并不恨玉斛珠当年对婉约宫的屠戮,却不得不与颜水宫一战。杀手组织本来就是危险地地方,因为技不如人而被杀,是没有怨恨的理由地。何况当年亏欠水琳珑的人,正是他的父亲。

    水琳珑为婉约宫奉献了全部地青春,与玉珠二人的努力使婉约宫地声明达到了顶峰。然而,功劳越大,就越容易使人妒忌,渐渐地,宫主对他们也有所防范。水琳珑爱上了武当派掌门,希望退出江湖,与他白头偕老。以她的劳苦功高看来,这是合乎情理地,何况与北方联盟旗下门派结为秦晋之好也有利于婉约宫势力的稳固。可惜先宫主听信谗言,使计让易寻程疏离水琳珑,却没想到水琳珑这样刚毅的女子怎么肯这样就范?

    水琳珑生下一女之后服毒自杀,玉斛珠与一些杀手厌恶先宫主的不义而叛出此地,另立颜水宫。婉约宫决定予以剿灭,却

    杀得几乎灭门。

    他们是唯一可以并称侠客的杀手。如果江湖是一个传奇,他们二人就是传奇中的主人公。

    那个时候,玉斛珠的儿子已经六岁,与他同龄。他们曾是很要好的伙伴,也正因为如此,灭门之日,玉斛珠才不经意地留下他一命。

    他见过这二位堪称侠客的传奇杀手,并曾经得蒙他们的教导,知道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然而如今立场不同,颜臻又与他有过节——为了婉约宫最后几个人的生存,他不得不与之一战。

    其实他并不是好战的人。

    马车在大道上行了许久,他心知快要到了。其实他也不清楚路程的远近,因为这毕竟是他十五年来第一次走出这个山谷。

    随行只有寥寥五六人,多了也无益处,反正都是去送死而已。

    相对于山外的喧闹,这里显得幽静许多。

    山峰不算高,却有一股清泉从峭壁上奔流而下,将岩石冲刷出道道岁月的痕迹。水流清,自高处一跃而下,跌在层层巨大的石阶上,摔开万丈流光溢彩的银珠子,在山脚下汇聚成极深的小潭,怒吼着向前奔涌而去。

    水花迸溅不到的凉亭之中,两个人斯斯文文地面对而坐。二人皆身着白衣,仔细看来上面纹绣着锦竹华彩的暗色花纹,看上去富贵非常。他们静静地坐着,半晌无话。

    终于,那半低着头的男子静静地开了口:“如果您不愿意,我只有另寻他人。”

    南宫自然知道他话中之意。望着凉亭之外的潺潺流水,他静静地道:“其实你不必担心。要不我们来打个赌——夏集贤若没有把杜秋微带来,我就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

    “我知道您确实有万分的把握,可是我真的受不起一点失误了。”易萧抬起头,言辞恳切,“如果她出了一点闪失,我也不能面对父亲大人。”

    南宫颓然一叹:“好吧。既然欠你这许多,我就答应你吧。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他斜眼一瞥,“她的母亲就是间接害死你父亲的人,你为何不恨,反要助之?”

    易萧定定地看着南宫,许久,唇际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山泉飞逝,将他低沉的声音掩抑在呼啸而过的风中。淡定是一种乐趣,无爱无恨,更是一种境界。尤其是面对着自己的敌人时,更显得难能可贵。他摸索着给自己斟满茶盏,悠悠道:“我对她的爱恨或者其他,与对您是一样的,并无区别。事事皆恨,恨恨皆报,我就活不到现在了。果由因出,若无果,因也没了。”

    沉默半晌,南宫拊掌轻笑:“易公子可去参禅。”嗅着清新中带有寒意的微风,他用软缎逝去他倒洒在乌木矮几上的茶渍,唇际的笑那般真实。

    “何况,我有什么力量与您争呢?”易萧戏谑地笑着,“正如现在,您如果愿意,就可以把我扔下山崖,我却一点抵抗的能力都没有。

    ”

    南宫一口茶几乎喷了出来,他眨了眨眼睛,无辜地道:“我是这样的人?”

    易萧无奈地摊开手:“您也许不会这样做,但您手下会。”

    听罢此言,南宫神色冷淡下来,眸中闪烁着寒冰一般的色泽,声音沉得有些沙哑:“你说的事我知道。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易萧摇摇头:“你方才问我为何不恨,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就算我有这个能力,也会再去恨。冤冤相报何时了,如果可以,我宁可与您为友。如果您不愿意,就当我是在向你示好,想借你力量庇佑自身。”

    南宫居然认真地点点头:“随时恭候。我明白了,易公子做事,从来都不以自身想法为第一要务,大局才是您最关心的。趋于时事,易公子眼睛虽不清明,心里却明白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