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神的故事 （一）
十六年前。 冬夜。 也许，这是这几十年以来最寒冷的冬夜。数天前降下的大雪，到了现在还是像刚刚落下时的样子，满满地、厚厚的堆积在地面上，丝毫没有想要融化的迹象。 台阶上、树梢上、街道上、屋顶上、山坡上… 覆盖了整个静谧的小镇。 小镇唯一一家医院中。 屋子里与外面判若两个世界，人类真的是一种非常聪明的生物，他们用一个个用水泥和模板建造的建筑把他们的生活空间与大自然完全的隔绝了，暖气让这家小小的医院中犹如春季般温暖。 此时，年幼的神站在走廊上的长椅上。 伸出手，轻轻地拂过雾气弥漫的玻璃，指尖抚出数道透明的轨迹。隔着玻璃，指尖依旧可以感受到窗外的寒意。 神透过那几道透明的轨迹，向外张望。 银装素裹的小镇与他往日看到的完全两样，与往常nongnong的漆黑一片不同，入眼的是有些许刺眼的皑皑雪色，甚至比白雪覆盖之下的民居中透出的灯光更加明亮。 微微上抬角度，看到的是墨色的天幕中挂着一弯孤零零的莹月，没有一颗星星、没有一朵云彩，单调而清冷，一如这无人的冬夜一样。 这时。 突然，从神的身后传来了温暖而弱软的感觉，两只手臂从他的身后把他环住，小小的身体，让他很轻易地被抱了起来。 “神，不玩站在椅子上玩，小心掉下来。” 抬起头来，神看到的是从他出生以来，不管遇到任何事情从来纹丝不动的淡淡的微笑。 神的父亲——鸣夜暮。 “知道了。” 神从小就非常懂事，从来不哭不闹，出生不到一周就学会了说话，一个月学会了走路。然而，偶尔眼中流露出的神情却不像一个一、两岁的孩子，有时会站在一边一副在思考着什么的样子。 这让鸣夜一家既高兴，又担心。 高兴的是，神小小年纪，不像其他同年龄的小孩那么任性，让他们省心不少；担心的是，这孩子太早熟了，他们都无法知道这个几岁小孩的心思。 “嗯，很好，好好的坐在这里。再过一会儿，我们家族里就会多一个成员了。” 暮轻轻地放下了神。 不知道是不是神的错觉，神觉得往常以冷静著称的暮今天比平时要激动的多。放下了神之后，暮也坐了下来，不过，他有些焦急地抖着双腿，不时的还会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 神抬起头，看了看长椅对面红红的“手术中”三个字。不久之前，在家里突然倒地的神的母亲——鸣夜瑾，就是被送进了这里面。 家族…啊 说实话，在记忆中，神曾经拥有过无数的家族。 刚出生，当睁开眼睛第一次见到他的父母的时候，他真的非常的高兴。随后的一段时间的生活，让他觉得，能够在这个世界有一个家，那种感觉很好。 但是，就算是这样，过了几年，新鲜感消失了，神依旧无法理解所谓的“家族”这个词。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老病死。 对于神来说，路旁的陌生人也好、家旁边的街坊邻居也好、朋友也好、父母也好，所有人在他的意识里面，不过是人生中匆匆地过客，错别只是在他们和他的人生轨迹到底重合了多少。 父母陪着自己走过了前半程，而儿女陪着自己走过后半程。 仅此而已。 神没有jiejie、也没有哥哥，不知道拥有年纪比自己大的同一代人是什么感觉。说实话，那些比他大那么一两岁拖着鼻涕的小毛孩，他还真是不想叫他们“哥哥”或者“jiejie”… 外表虽然是个几岁的小孩子，但是，神的内在却实实在在的是一个不知道活了多少岁的不折不扣的老妖怪了。 所以，多了一个弟弟或者meimei，对他来说，除了小小的家里面从三个人变成四个人以外，并没有任何区别。 神的脸色显得很平静，甚至有些觉得无聊。 安静的家里面，从今以后会天天吵闹的睡不着觉也说不定…所以说，神有时候会觉得小毛孩很讨厌、很麻烦。 这时。 “哇~~哇~~~” 突然，小小的啼哭声隔着手术室的门板，传了出来。听上去很轻很软，轻轻吹上一口气，就能把那声音吹散了程度。 不过，在这间安静的医院之中，却无疑是一声巨大的声响！ “噗通！” 神的心脏突然猛地跳了一下，仿佛要从胸腔窜出来一样。身体不由自主地从长椅上跳了下去。 “是…是是生了吗？是男孩，还…还还是女孩？瑾怎…怎么样了？” 暮“噌”一声站了起来，总是微笑的脸上终于挂上了焦急的神情。 他大步跑到了手术室门前，搓着大手。想说话，却怎么也无法成功的把词语组合成一句完整的句子。 “吱呀”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大夫的脸从门后面凑了出来。 看到了暮之后，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恭喜，恭喜，是个女孩呢！” “真…真真真的吗？！” “呵呵，不用这么着急，现在您可以进去看您的夫人和女儿了。” “哦，好的！” 很少见到待人谦和的暮会这样和别人说话，他迫不及待的推开了手术室的门冲了进去。。 “请安静一点，这里是医院。而且，您的夫人刚生完孩子，身子还很虚弱。” 那个大夫大概看惯了这个场景，他捂着嘴巴笑了笑，然后静静的从手术室中退了出来 而神仿佛是丢了魂魄一样，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进了手术室中。 一眼，就看到被暮抱在手中的婴儿。 张大了嘴巴，她“哇哇”的宣告着一个新的生命的诞生。不过，婴儿紧闭着双眼，看上去身子比普通的要小上很多，声音也有些不着力… “这孩子看上去好虚弱啊，像早产儿一样…” 暮有些担心的看着这个幼小的生命。在暮的手臂中，婴儿尽情的哭喊着，但是怎么看都只比暮的手掌大上寸许。 “呵呵，以后多补充一些营养，会壮实起来的。” 瑾轻轻的抚摸着婴儿，露出温柔的表情。 神站在不远处，定定的看着这一切… 那个婴儿看上去瘦瘦的、小小的，但是，毫无疑问，那就是自己——鸣夜神的meimei。 然而，只是看了一眼，自己的眼睛就无法移开了，不知道此时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情绪，但是，觉得整个身体都被那种情绪给填满了。 大概，那就是“激动”了… 仅仅是看着，神就觉得自己和那个婴儿，有着怎么也无法割舍的千丝万缕。 大概，那就是“亲情”了… 这没有任何理由，也不需要任何理由，只是因为她的存在注定成为了自己人生途中无法舍弃的重合，和他的父母一样。 突然之间，神觉得自己背负的责任又重了一些。也许，混沌给自己的任务，比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瑾，有没有想好这孩子取什么名字？” “司…这个名字如何？” “嗯嗯，虽然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但是，听上去很不错！” 暮一把把婴儿抱到高处。 “呵呵，那就决定了，从此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做鸣夜司了！” “呵呵呵~~~” 婴儿不哭了，甚至奇迹般地笑了起来，好像对这个名字很中意。 不自觉地，神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家四口的笑声，穿过墙壁，透过窗户，破开了寒冷的空气，传上了天空、传向了四方，传得很远很远… 家族。 一起欢笑，一起哭泣。 一条无法看到、但是确实存在的线将他们串在了一起，即使有时候你没有发现它，但是它却无时无刻不存在着，以一条名为“亲情”的线。 在这一刻，神觉得，似乎，他有些能够理解什么是“家族”了。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我的meimei。” 神轻声说道。 “以后，请多指教…” 那一年。 鸣夜司出生，神两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