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神秘的黑衣人
真的，这是真的。 她，终于自由了。 不用等许多年后，她现在就自由了。 不用每天在不同的男人中周旋，不用强打着笑脸，不用担心年华老去，孤苦无依。在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一个毫无干系的人，不求她身上的任何东西，就这样救了她。 神明，终于眷顾了她。 在这一刻，淡菊突然大哭了起来，不怕被人听到，不再用笑脸掩饰，她痛痛快快地哭了起来。她再也不需要勉强自己去扮一张笑脸，她想哭的时候，可以哭，不用担心花了妆，不用担心客人不喜欢，不用怕mama的打骂…… 她是如此地幸福。 幸福得想要大哭一场。 李娆已经走远了，但仍能隐隐地闻到后面的哭声，微微一笑。淡菊的哭声听起来，很痛快呢！能痛快地哭、痛快的笑，人生，便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了吧！哭一场，她便能继续前进了吧。 人总是这样的，只要活着，就能继续向前走。 不管路途是多么的崎岖难行。 不论对谁来说，人生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唉，别人的麻烦倒是解决了。可是，她自己的麻烦，该怎么办才好呢？想到耶律琏离开前甩下的让她等着他用十六抬大轿来接的话，李娆就觉得头痛啊头痛啊。 想当初，她只是为了摆脱困境，不想被耶律琏强压着拜堂，才提出了珍珠铺地，黄金为屋，三千弱水只取她一瓢的让人为难的条件。 这个条件，应该足以叫这世间所有的男子都为之却步了。 毕竟，这男人嘛，有钱的人多半不专情；专情的多半没什么钱。男人因为其身体构造，天生就是花心的料，有些男人之所以不花，不是因为真的不花心，完全是因为没有那个能力去花心而已。所以，这个条件足以成为她的挡箭牌了。 当然，李娆也承认，确实是有那么些又有能力又痴情、专一男子，但这种神奇生物，百万人中都未必有一个，就是有，也未必遇得到，就是遇得上，也未必就看上她了，就是看上她了，她也未必看得上…… 总而言之，机率很低，李娆以为她还是挺安全的。 嫁人什么的，她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她只想自由自在的生活，一个人。这样的日子的比较轻松，人与人相处太麻烦，也太累了，太多牵挂，太多纠缠。越是想要靠近，就会发现，距离越是遥远。越是想要温暖，就会觉得越是寂寞。越是期待永远，越是发觉变得太快。人这种东西啊，实在是太叫人捉摸不定了，想要的太多，实在太累。 还不如一个人的好，没有什么期待；自然也无所谓失望了。 但现在看来，耶律琏这个人对他想要的东西的执着心比她以为的还要强，竟然连她这样苛刻的条件也准备答应了。 真是烦恼啊。 如果事情真这样的话，这京城只怕呆不得了。真是，她舍不得她好不容易打造得舒舒服服的窝啊。不过，也没有什么，今日她能造成一个随园，在别处，她就能再弄出一个。只是麻烦一点吧。李娆不喜欢麻烦，生性懒惰，但为了她的自由，也没有办法了。 唉，真是忧郁啊忧郁。 自由、民主、人权，我呼唤你们！ 心情有些郁闷的李娆摒退了欲跟上来的冬藏她们几个，一个人如同幽灵般地在园子里晃荡着。不知不觉，来这个叫什么金蛇国的地方也有三四个月了，刚开始来的时候还是桃李纷飞的春天，现在，都已经开始进入落叶开始飘零的初秋了。 李娆并不是喜欢感伤之人，只是，热闹过后，人似乎越发容易感觉到孤独和寂寞。 但这样的孤独和寂寞自从mama死后，她已经很习惯了。不，既使mama还在的时候，她也是一样的。mama的世界是围绕着爸爸转的，而不是她。 都说孤独的寂寞是最可怕的，可是，在孤独寂寞里呆得太久了，它们反倒成为了你的友人了。如此地亲切，熟悉，让人感觉到安心。 倒是置身于人群之中太久了，有时候反而会让她产生恐惧感。恐惧在温暖的地方呆得太久了，有一天，倒不习惯一个人了。 所以，以前还在那个世界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李娆都会一个人离开，断绝一切联系，包括最好的朋友小曼。就这样一个人生活，这让她能重新找回安全感。即使一个人，她也能过得很好。没有离开了谁，就活不了。 这样，实在很好。 现在，也许又到了开始另一次一个人的旅程的时候了吧？李娆如此作想着。 此时，她正穿过一处竹林，秋风穿过竹林，发出了沙沙的声音。不知道何时，乌云遮蔽了明月，雨滴点点洒落，微凉。 远处，传来了丫头们此起彼伏的声音，因为隔得远，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大约是嚷着“下雨了”，“躲雨”之类的吧。传到这里，就只是隐隐约约了。 李娆却一点儿也不急，偶尔淋淋雨，其实也是不错的体验。 小时候受mama的影响，古诗词李娆背了不少，当时，其实并不太理解里头的意思，只是为了让mama高兴而已。 长大了，慢慢才有些领略其中的意思了，里头有一首苏轼的《定风波》别出一格，是李娆极喜欢的。说的是有一次苏轼同友人出行，没有带雨具，半途下了雨，众人都觉得很狼狈，只有苏轼并不这么觉得，后来，他作了这首词表达了他的心情。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翻译现代的白话文，说的就是： 不必去理会那穿林打叶的雨声，不妨一边吟咏着、长啸着，一边悠然地行走。竹杖和草鞋轻捷得更胜过马，怕什么！一身蓑衣，足够在风雨中过上它一生。 略带寒意的春风将我的酒意吹醒，寒意初上，山头初晴的斜阳却殷殷相迎。回头望一眼走过来遇到风雨的地方，我信步归去，既无所谓风雨，也无所谓天晴。 那种洒脱，那种旷达，越是年岁越长，知道的越多，背上背负的就越多，李娆便越能觉得这种心态的可贵。 她自然是没有诗中之人的那般胸怀，但东施效颦也未尝不可。效着效着，说不定，她便也有几分相似了。 雨潇潇地洒落，竹叶沙沙作响，风发出呼呼的声音，无月，只有李娆提在手里的宫灯微明，这样的情形，实在在是有些恐怖的。 齐寒拿着伞，他原本一个人坐在亭上，看见李娆往这边而来。 本不欲打扰，可是，下雨了，她一个人，也没有丫头跟着，于是，他拿了伞，过来想送给她。 却见，她一手提着陷入泥里的鞋子和群摆，光脚踩在落了厚厚一层竹叶的土地上，缓缓曼步。雨水湿了她的发，湿了她的衣，她却浑不在意。脸上一片悠然自得之意。另一只手，还接着从天上掉下来的雨滴，满了，用口饮尽，赞道。 “真甜。” 这风、这雨，对她而言，不是什么让人避之而不得的东西，反而似乎是另一种享受而已。 齐寒不禁微笑，看来，这伞，对她来说，却是多余了。 齐寒转身，正欲悄悄地离去。 林中，一个奇怪的声音突起。 “终于等到你了，异乡人。” 说奇怪，不是说这声音有多么难听或怪异什么的。相反，这声音甚至可以说是好听的，只是，明明听起来是极为年青的男子的声音，约摸二十多岁的样子，可是，声音里头却又有一种苍老、沧桑的感觉，仿佛饱经世事，风烛残年的老人。 齐寒心中一惊，他，竟然没有察觉到这竹林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存在，这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人只怕武功不在他之下。 齐寒身形微动，下一刻，已剑出鞘，拦在了李娆的面前。 “什么人？来此意欲何为？” 站在李娆对面的，是一个黑衣人，不过，黑色的斗蓬的帽子遮住了他的头，所以，只是黑乎乎的一个影子，什么也看不到。 对于齐寒散发出来的逼人气势，那黑衣人却浑不在意。 仍然用他那奇怪地声音道。 “小伙子，不要这么紧张。我如果真对她有什么歹意，凭你，是阻止不了我的。你、还不是我的对手。” 他没有提高声音，只是平铺直叙，可是，说出来的话，却有强烈让人信服的力量。 一直以来，齐寒对他的武功是极有自信的，这整个金蛇国，能成为他对手的，人数并不多。能杀死的他的，也许存在；但能打败他的，一个也没有。 但今天的这个人，却让他有了这种不祥的预感。 也许，他真的不是这个人的对手。 但，他的身后站着她。 齐寒冷笑。 “打不打得过，也得打了之后才知道。” 随后却压低声音对李娆道。 “一会儿，你找机会离开。” 这个人，他需要全力以赴才行，这样的情况下，他就没有余力再顾及李娆了。 李娆无奈，是不是拥有武力的人的第一个念头，都是用武力解决问题？如果这人真是来杀的，会这么客客气气地打招呼吗？直接在齐寒还没有到之前出手，不是干脆俐落地多，犯得着自暴位置，自找麻烦吗？ 而且，这人刚才说的话也让李娆有些挂怀。 异乡人？ 在这里的人的眼中，她是容王被休弃的王妃，是被meimei抢了丈夫的女人，是侍郎府中的大小姐，是现在随园的李先生。 可不论哪个身份，都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 这个异乡人，有什么含义吗？ 这样思索着的李娆命令道。 “齐统领，退下。我想与这位先生谈谈。” “夫人……” 齐寒还欲劝说，李娆抬起了手阻止了他。 “我自有分寸。” 李娆执意如此，齐寒也只有退回了她的身后，只是暗自警戒着。李娆对着黑衣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道。 “外面雨大，先生可愿入内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