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原来是弼马温
一个是认为,自己都要当太监了,再不努力,他叶家就真的断后了。 一个是认为,自己都要成活寡妇了,再没孩子,她日后还怎么活啊。 两个人抱着能多做几次就做几次的心思在床上翻滚着。 整整三日,除了一些必要的事情,两个人就是在折腾。 这一日正拥在一处呢,外头有人在叫:“草根兄弟,草根兄弟?给你道喜了。” 一听这个,正翻腾的两个人如同僵直了一半。一时悲从心来,夫妻两个抱头痛哭。 叶草根哭自己日后就是个活寡妇。 道草根哭自己日后就是个不全之人。 两个人哭的是死去活来的。这个时候也顾不得传到主子的耳朵里会惹得主子不高兴了。这个时候不哭,难道她还要欢欢喜喜的敲锣打鼓的到处宣扬自家男人要当太监了? 叶草根是越哭越悲伤,只觉得自己命苦。从小没爹没娘就算了,好容易有个可以依靠的男人,偏偏还要进宫当太监,自己的差事还叫人抢了,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她怎么就那么命苦啊。 外头的人连叫了两声,越叫越大。 这屋里的人也是越哭声音越大。 “草根,草根?你开门啊!怎么了这是?”一伙在外头报喜的人听到屋中传出令人撕心裂肺魂断欲绝的哭声不禁大惊,只当出了什么事。一合计干脆撞门得了。 门一撞开,匆匆得往里屋冲,却瞧见紧裹被子,满脸惊慌失措缩在角落里紧紧搂在一起的两人。 这一下,大伙都晓得这两人这些天都窝在屋子里做什么。一个个双眼乱瞟,在两个人脸上打量着。 当先的那人别开头,清咳一声:“草根兄弟,这文书下来了,你准备准备吧。恩,我到外头等你,咱们这就要过去了。”说着率先出去了。 草根夫妇听到这话越发的悲痛。 只是伺候主子本来就是他们的本分,更何况这还是主子抬举。 叶草根少不得起来替道草根打点。待收拾东西的时候,叶草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这东西也太少了,收拾来收拾去也就是一个小包袱,连身新衣都没有。 “草根,还在里面?还不快出来?” 外头的人在催。 道草根只得站起身,叶草根却扯住他不让他走:“咱们不去了好不好。要不,你告个病?” 道草根道:“今日不去,明日也是要去的。”他也舍不得媳妇啊。谁愿意好好的男人不当,去当太监。 “要不,你就摔断了腿。”瘸子总比太监好不是?至少瘸子还算是个男人。 道草根苦笑一声。早不断晚不断,偏偏要去当差了断腿,主子瞧不出他那小心机? “我走了啊。你在家好好的啊。”道草根一步一交待,只恨自己只长了一张嘴,不能一一交待。 叶草根跟在他后头,替他整理着衣裳:“我自己都省得。到是你,冷了要记得添衣裳,别只记得做事饿着肚子。若是人家欺负了你,你也不要让着,咱们是主子的奴才,不能丢了主子的脸。” 道草根只有点头的份:“你不要说我,你也要省得。我不在家,也没个人帮你。这天冷,你别总沾冷水。你的手都开裂了。回头我到宫里替你寻几盒好油。” 夫妻俩个你交待我一句,我交待你一句,一言一语的到没个完。说说着,又哭了起来。 “你们这哭什么啊,又不是生离死别的。不过是到前头磕个头而已。你们这也太过了。”有人瞧着他们这个模样,只觉得太过了些。不就是到前面磕头,怎么还能个跟生死离别,再也见不了一样。 叶草根睃了那人一眼,却不理他,只同道草根说话。 人瞧不过去了,对着道草根道:“你个大老爷们哭什么?大喜事。吏部的文书发下来了,恭喜你当牧长了。” 吏部?道草根就算是再不懂也晓得这太监是归内务府管而不是吏部。 这说的是吏部? 道草根眼泪汪汪的望着人:“吏部?不是先要去内务府么?” 众人笑道:“怎么会是内务府呢?这可是吏部发的官凭,你看看,这上头有你的名字呢。道、草、根。” 道草根忙拿过那纸片片,翻过来看,调过去的看,他不认识字,也瞧不的这上头画的东西,最后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问道:“这么说我不用当太监了?” 众人听了他的话,又想到他们夫妻二人方才哭成那样,这才明白,原来这两口子以为是要去当太监,不禁大笑:“谁要你去当太监了。你看看,这上头写的是,兹委任道草根为太仆寺下辖右翼马场牧长。看看,太仆寺,那有做太监的么?” 道草根摇摇头,可他还是不放下:“高兄弟,那你们方才不是叫我收拾收拾,这就要过去了?不是叫我入宫么?” 高老二笑道:“是啊,到前头给主子谢恩去啊。你不收拾收拾就去见主子?叶兄弟,虽然只是给主子的宝座磕头,但也不能没了礼数不是?” “这么说,我真的不用做太监了?” “是。” 夫妻两个得了众人的再次应承,终于松了口气,又抱做一团笑了起来。原来主子不是叫他去做太监,而是到太仆寺管辖下的两个边外马场做牧长,隶属于右翼马场。 “不是做太监,不用做太监了!” * 牧长,在国朝九品十八级的序列中也没有这个官职,一句话这就是个不入流的官职。但这青蛙腿不粗,可到底有二两rou。说到底,这还是个官儿。那些个读书人读了几十年不就是为了做个官么?再说了,他们这些平日里都不在主子跟前伺候的人哪里能出头做官?可道草根就出头了,他做了官儿了,是皇上亲封的。就冲皇上亲封的,这就不比寻常了。 官服是做不上了,叶草根买了匹新布给自家男人做了一身新衣,就当做是官服。叶草根平日里最是羡慕那些个自家男人被主子重用的女人们一家一家的敲门,热情的请人那日一定要到自家坐坐,吃杯水酒。她没事的时候也这么幻想过,想着那些人对自己奉承的笑着,满口的讨好的喜庆词儿。终于,这成真了。 叶草根婉转的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却不想道草根立马合拍,原来他也早都想这么做了。两人一合计,便分头一家家的请,享受着别人对自己的羡慕。可是到了正日这天,夫妻两个高兴不起来了。 这一日人来的实在是有些多,因为王府的大管事张一串来了,因为张一串的到来,这府里的人都来了,看着那些个道喜的人,草根夫妇真是笑不出来。 叶草根已经在心里盘算着这要花多少银子置办酒水,光是这一天烧的炭都要花不少钱。她根本就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前来。有些人他们是上门去请,就比如说几个大管事,可是那都是做做表面样子,他们压根本就没想到大管事他们也会来,只以为是平日里玩的较好的那几家。 不过既然来了,就不能落链子,叶草根只好偷偷摸摸的摸了主子赏的一个镶金的簪子拿去当了,换了几两银子,就这几两东西也买不到多少东西。 到是张一串开了口:“我们只坐一会儿,马上就走。不用张罗了。”随后又瞧了一眼众人,“各人的差事都已经安置好了。回头你们上我那儿领差事去。” 众人一听差事出来了,忙凑到张一串跟前:“大管事,我的差事是什么?” 张一串笑道:“你们一窝蜂的上来,我哪里听的清。回头我给你们唱名儿,你们不就知道了。且让我喝口茶,润润嗓子,闹了一早上,这回子才坐下来。”
大管事开了口,谁还敢不识趣,一个个都缩了回去,心里盘算着自己的新差事会是什么。若是能捐个官儿那该多好。有机灵的,寻了借口猫了出去,去寻了跟张一串的小厮,想从他口中得到些消息。 “我当日就说草根家的是有福的,你们偏不信吧。如今这是头一份。”张一串家的拉着叶草根亲热的道。 众人都瞧着眼热,早知道对着主子表忠心了,她们当家的也能弄个官做做。自家的男人比道草根要有出息,肯定做的官儿比道草根还要大。偏偏叫道草根那猴儿超过了,心里怎么想怎么的不舒服。 正说着,平日里跟着主子的赵平章的媳妇进来了。她只立在门口看着众人,笑道:“张大娘,您说是说谁头一份?” 赵平章媳妇是打扮了来的。因在国丧中也没敢穿那么大红大绿的,可赵平章媳妇穿着蜜合色通袖袄儿,娇绿缎裙,青色的貂鼠皮袄,头上还戴着几只颇为华丽的簪子,把清一色身着孝服的众人都比了下去。 张一串家的笑道:“我说草根媳妇,草根做官了,这难道不是咱们这里的头一份?” 赵平章媳妇夸张的问道:“是做了什么官儿?” “就是个牧长,还是给主子喂马。”叶草根谦虚的道。 赵平章媳妇不由的掩嘴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官了,原来是个弼马温啊。别说,你们家道草根还真长得像那弼马温。” 弼马温不就是猴子么。 众人一想道草根那尖嘴猴腮的干巴模样,确实像只猴子,可是瞧着张一串家的没动静,也不敢笑,只是那脸上多多少少的流露出那么点意思来。 叶草根当然知道弼马温是什么,只赵平章媳妇她又得罪不起,只得笑着应和道:“给主子办差而已,办差而已。” 这话叶草根说的没意思,那有心人听在耳朵里却是别有深意。赵平章媳妇只觉得叶草根再刺她,在兑她,在向她炫耀,冷笑一声:“也要有那个本事才是。” 张一串家的见了笑笑,对着赵平章媳妇道:“你怎么才来?” 赵平章媳妇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我原早就要过来的,只是突然家里来人了,却是吏部的人,我少不得要招呼一二,这才晚了。” 她说的这般详细,肯定就是让人家问她吏部的人上她拿做什么。 叶草根也发觉了赵平章媳妇的不高兴,忙端了瓜子上前赔笑道:“吏部的人到您家做什么?” 赵平章媳妇不理叶草根,最同张一串家的说话:“我请大娘后日上我家吃酒去。” “哦?吏部的人上你家跟吃酒有什么关系?” 赵平章媳妇故意不马上说,环视了屋子一圈,见众人的眼睛都落在她的身上,这才慢慢的抬了手抚过自己精心梳理的发髻,手腕上的金镯子一晃而过。她谦谨的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蒙主子恩典,外放了他到江南仪真做知县,吏部的人来送文书的。” 众人一听忙向赵平章媳妇道喜。知县那是什么,那是正经的官身,实实在在的官儿,这比道草根那实在的多了。 赵平章媳妇含笑的接受众人的道贺,对着叶草根扬了扬下巴。 叶草根哪里有什么,赵平章是什么人,是主子身边的人,满府的人都被敬称他为平哥儿,端的是有体面。哪里是道草根能比的。 正说着呢,突然有人跑了进来,寻了张一串道:“张爷爷,张爷爷,十三爷来了。寻咱们呢!” 十三爷来了! 张一串忙站起身,领着人一路小跑着迎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