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梁言某
九娘低下头轻揉一会眼睛便转身自顾回去了,她还生着病,这会能给衷瑢活命的保障也算完了任务。 云长天这时才有些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为她担忧的心思尚存,趁人还沒走远赶紧喊了一声:“你等会。” 但是她沒有停下來,反而越行越快,过了个拐角后就让仍驻足在原地的他看不见了。 这与当年的九娘不太像,云长天心里忍不住做起比较,年少时的她还沒现在这么风情柔媚。 二审结束后,消息很快让梁又梦打听到,并传回了净姨家中,本还在以泪洗面的女人这下总算有了安慰,知道衷瑢不用枉死,那是比自己又能活上五百年來得更加开心。 陈婆陪在一旁,用袖子抹掉颊边的凉泪,见净姨脸上还湿着,伸手过去帮她揩了一把,笑道:“你还哭什么?那孩子现在不是沒事了吗?” 在另一边正给净姨倒茶的梁又梦忍不住斜了眼往她神情瞟,果然净姨看上去是沒有原先那般痛彻心扉的表现了,然而眸子里的失落懊悔轻易就能让人捕捉到的。 其实梁又梦猜也能猜得出來,不就是在后悔给衷瑢说了这门亲事吗?如果当初她不找云珂瑛谈亲事,或许她们四人现在还能开开心心地聚在一起讨生活呢? “啊呀我说净姨。”她把满了热茶的杯子轻轻端放到桌上,凑到净姨身后替她捏捶起肩膀,“姻缘姻缘,也是他们两个有缘才能结成夫妻不是?你也别想那么多了,云长天对那丫头其实挺不错的。” 陈婆听了,啐一口唾骂道:“你这丫头片子才吃了几天他们家的饭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数不清楚净姨养了你多少年是吧?忘了谁跟你一起长大,当初你不肯嫁人又是谁替你赎的身?纯纯的一头小白眼狼!”说着,还不忘颔首翻她两个白眼。 梁又梦捏着净姨肩头的手还是那个力度,边听陈婆责怨自己边抬了眼朝她笑,从小被骂习惯,现时再听听,竟是意外地让她全身舒畅着。 屋内的气愤在陈婆那张嘴停歇后又恢复了无言的静谧,阳光照耀进不大的厅堂,落在地上积灰的石板面,有些燥热在悄悄鼓动。 净姨闭上眼睛思索良久才又睁开,她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抬起手落到桌面,对屏息望向她的两人说道:“不行,云长天这人不可靠,终有一天还会害了衷瑢。你们两个收拾收拾,过两天等她出狱了,我要带她回萨巴陀。” 梁又梦心里紧了一把,想着这怎么行,现在回去,岂不是宣告了她今后再也沒机会靠近何音了?先前埋好的线呢?她又怎么舍得放手云家这么大块的肥rou? “我不走…”她绕到净姨座前直身跪好,又拉着她的手恳求道:“净姨你知道我在京城住习惯了,再要我回去,我怎么适应得了那鬼地方的风沙?” 陈婆也是因着好容易才能再回故里,这趟安定下來同样不舍得离开,竟跟梁又梦一道挨着肩想要劝她放弃回去的念头。 然而净姨全心全意地挂念衷瑢,心里念叨起來:“你们两个留着,我带她一个人回去算了。” “不要!”梁又梦起了情绪,拢起眉头,眼眶都有点红。 这丫头还是很爱黏人,净姨也不过说说气话,并不真的想抛下她。 “那就跟我回去!”净姨虽如此想着,但她的口气又抑制不住地重了点,看梁又梦的眼神里疼痛难掩。 “不要!”梁又梦情绪激动起來,声音尖利了些,眼泪汩汩地淌到脸颊边。 净姨兀自起身松开牵她的手,含着满眼的泪指着问她:“那你倒是跟我说说你跟他们云家到底在做什么?衷瑢到了今天这一步,是不是也有你在里面捣鬼?” 这下梁又梦讲不出话,她知道如果拿不出什么理由,净姨真要带着衷瑢走了,到时候自己又要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净姨你听我说,又梦是受够了以前在萨巴陀过的苦日子,你那时要把我嫁给谁我都觉得不会好过,所以才让你把我送到京城來了呀。”她重又拉回净姨的手,仰着梨花带雨的脸让净姨看了不忍再让她跪着。 “你起來,你先给我说清楚在云家这么久到底想做什么?”净姨把她拉起身送到凳上坐好。 陈婆跟着一起掉泪,见两人气氛平静下來,忙给她们各自重新倒了杯水。 梁又梦挽起袖子横抹过半张脸,抽泣哽咽道:“一开始不是以为衷瑢让云家害死了吗?我就想着去他们云家看看有沒有什么把柄能抓到手里,好替她报仇。 可是后來有一回我花了不多的心思就从云洛忠手里赚來了一大笔钱,你们瞧这房子,就是用那笔钱安置的。所以我想着以后还可以用些手段从他们云家掏出个家底,你和陈婆也不用老是寄人篱下…” 她说着,眼泪又开始泛滥,直接扑进净姨的怀里闹起委屈。 这话说的净姨与陈婆心里愧疚不少,原來这孩子绕來绕去,就是为着相濡以沫的人在忙活。 梁又梦受她们安慰许久,情绪平稳后又听了净姨警告道:“你也不要想着从人家手里骗钱了,我知道你精明,现在有吃有穿有住的,这已经够了。” 还沒真正尝过甜头的梁又梦怎么会觉得满足,反驳道:“够吗?这是他们云家欠衷瑢的,我不过就是替她讨回來!” 陈婆适时应道:“就是就是,他们云家亏欠衷瑢还不多吗?” 这老婆子爱财,年轻时而且又未进宫前在家乡穷怕了,所以现时听到來钱快的主意,立马站到了她的队列里,又向净姨说道:“衷瑢脑筋不好使,所以云家不适合她,但是我们又梦机敏聪敏,什么人都能应付,她在云家也只有那帮人吃亏的份。” 但是净姨让衷瑢的事给心疼怕了,她怕梁又梦一不小心就要跌在云家,说什么都不肯让她再在那边待下去。 “总之,你也赶紧从他们家搬出來,我现在就写封信给云珂瑛,让他好好劝劝他儿子,放了我们衷瑢!”净姨边说边起身,欲去里屋动笔墨。 “不要啊!净姨!”谁知梁又梦癫狂起來,一下抱紧了她不让她再行半寸路。“我來想办法让衷瑢自己乖乖离开云家!” 具体怎么个办法?净姨一听火更大,气的她把陈婆递來的杯子都摔在地上,撩起袖子就要來教训她,痛呼道:“你这是引火烧身啊梁又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以前都是怎么教育你的你都忘了?!” 梁又梦沒躲,任她的手落到自己屁股上,打疼了也不出声。 陈婆好说歹说总算劝住净姨,她也觉得梁又梦要插足衷瑢与云长天的婚姻这事,确实不堪入耳。 “我知道你心疼衷瑢,我也心疼啊,但是她眼里就只有云长天一人,你带她到多远的地方多沒用!”梁又梦说着眼泪又下來,话语都有些模糊不清。 净姨听不下去,觉她根本就是在胡闹,怒气攒动间觉得胸口越來越闷闷,快要透不过气了。 梁又梦想再跟她说点话,但是她已按着胸口,面色苍白地,渐渐地伏倒在桌上。 洛忠坐在院子里对着一炉正沸腾的草药发呆,枯黄的蒲扇被他捏在手中一时忘记摇摆,就随他楞楞地朝着炉火思虑说不出口的心事。 他安抚好嘉言并让她睡下了,她嫩白的脸上还有帕莎曼打人的证据残留。想起这一点,洛忠自然有些不痛快。 也不知她跟嘉言结下什么仇什么怨,竟会如此凶悍地对待一个柔弱的女人。 老天似乎又听到他的召唤,这时候院里竟走进來一娇小的身影,洛忠余光瞟到,有瞬间以为是嘉言,但立马就反应过來,那是帕莎曼。 见这丫头來的刚好,洛忠气恼恼地扔下扇子冲到她面前质问道:“你打嘉言做什么?她招你惹你了?” 帕莎曼此趟就是想当着他的面來揪起那女人与贾英的好事,于是对他的动怒也不在意,照旧捋着辫子脚步轻快地绕过他,独自在院里游荡起來。 洛忠见这人脸皮挺厚,又是嘉言还睡着,便向在厨灶房忙碌的云嫂嘱托一声后,拉起帕莎曼匆匆往自己住的小院走。 这美轮美奂的房子帕莎曼不是第一次來,到了院门口不用他再拖拉,竟像主人归家一般,蹦跳着自己冲进去,一脚踹开房门,跃过门槛,躲在门后朝他做起了鬼脸。 “你给我出來!”洛忠急了,一跺脚也飞奔向屋子,帕莎曼自恃眼疾手快,赶紧合门想把他拦在外边,然而洛忠那条大长腿抬起來就可以够到门板,一下就抵住了门关合的趋势,身子弯起來就换了两只手推。 里边的帕莎曼拼命推门推不上,干脆不做抵抗,一点沒预警地卸了力气,门外的洛忠來不及收手,跟着门一道往里边倒去,正好,整个人都扑倒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