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雨洗刃
这事听起來好坏都与帕莎曼无关,因为于自己來讲,不过就是一条无足轻重的人命罢了。她从小被父亲惯着,帕莎家立下赫赫战功,基本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况且连国王都倚重着他们,自然除了自己还有族人,谁的性命都不会放在眼里。 慕亦手里还攥着血淋淋的武器,帕莎曼怕自己不赶快回应小命恐怕难保,便问道:“你要我杀谁?” “跟你长得一样的那女人。” 帕莎曼说到这里,望着梁又梦认真讲道:“因为我们两个长得很像,所以她想让大家以为是阿曼被杀掉了,然后把责任推到云长天身上,以此为借口,洗脱她对朝廷大将动私刑的罪责。” 这事听起來简单,但梁又梦仔细考虑之中,又觉其中有诸多漏洞,不好填补,德爷这么大费周章,真的只是想推卸责任吗? “所以,我答应了她,条件就是把云长天带走,因为洛忠就在门口等着,我说过要帮他救人,一定不会食言。”帕莎曼继续着她的冒险。 大概是慕亦不放心吧,云长天被带走后她就派了红烟出去盯梢,那群女杀手见有闲杂人等在外,按着命令就起了追杀,把他们逼到了道观里躲着。 公主院附近也是被红烟清空的,为的就是怕节外生枝。 按道理出了慕亦的地盘帕莎曼哪怕不遵守这个杀人约定,她都可以安然无恙,然而对方是洛忠迷恋的女人,是她的情敌,是她早就动过手却让其逃脱的羔羊,所以这回真是她董嘉言倒霉了。 云长天身上的伤太重,洛忠火急火燎给他简单包扎完心想着一定要找个办法去联系上皇帝的人才好,他看帕莎曼蹲在一边盯着云长天发呆,便拿了手在她眼前晃晃,等她眼睛一溜,眨巴几下眼皮终于望了过來,向她嘱咐道:“我出去看看这附近有沒有人在,你现在这边守着他。” 帕莎曼恩了一声,目送他出了大殿,等人走沒影了,随后自己也开始行动起來。 她往另一个方向找上红烟,问起董嘉言的踪迹,有守在公主院附近的人來禀报过,有个男人把她带走了。 至于带哪里去了,她们也只能说个大致方向,帕莎曼就拔腿往宫道上跑,因着这雨,本就冷清的地方愈加消了人气,她打着从大殿里带出的伞,边走边往四处望,哪里可能有那女人的踪迹呢? 她行过一处不带院子的房前,正巧碰到有个男人开了门,他衣冠楚楚,满面春风,只是天渐渐暗了,有点看不清那屋里的情景。 大雨还在空荡荡地落下來,击在油纸伞面上团了三两颗珠子,门口沒有伸出的屋檐,那男人被堵在门后,见到撑伞的娘子,目光一下就直了。 他看自己的眼神就跟洛忠、云长天第一次见到她是一模一样的,帕莎曼多了个心眼问道:“公子一个人吗?有人陪吗?” 贾英愣头愣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來,赶紧回身去看还坐在一片暗色里系胸带的女人。 嘉言听到门外有女人的声音,顾不及衣裳还沒穿好,胡乱抱起剩下的一些外罩匆匆往里躲去,却让桌椅磕绊下摔倒在地上,惹出一阵大的动静。 帕莎曼直觉到那片黑暗里有她想找的人,不顾贾英阻拦收了伞笑盈盈地往他身上挤去,他让这小娘子撞的一阵心花怒放,虽然两人长得那么像,但给他的感觉全然不同,这不,刚玩够了成熟妖娆的小**,又來一个轻飘飘的俏皮小娘子自己送上门,别提他本來泄光的火再次噌噌地窜上來,张开手就搂上帕莎曼的肩,歪头往她嫩白的脖颈凑上唇舌。 嘉言撑手在地上,支身回头往门口的惨淡暗光里仔细分辨,缓缓站起身时还不忘揽几件薄衣到胸前遮掩,只是片片不明的光影里,她看到了什么? 贾英的身影贴了那女人瘦弱的身体,画面顿了一会,除了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嘉言听不到任何声响,那两个人好像被冻结在原地,她用力眨一下眼睛,那男人竟颤抖起來,往后小退半步,倒在了地上。 嘉言捂着衣裳的手跟着颤了一下,是女人明晃晃的刀子借着屋外仅有的一点光,把这一瞬间映的如此清冷。 血滴吻石板上,啪嗒一声多么清晰,雨再大也冲不走映进嘉言身体里的恐惧。 帕莎曼察觉到了屋里女人的呼吸,一步一步朝她迈去,还有她身上的花香在弥散,这味她闻过,几乎是烙上董嘉言三字的气息。 此时帕莎曼有些意识过來,为什么洛忠能很快分辨出她与这女人谁是谁。 嘉言胡乱喘着气,退到无路可退的绝境里,连掩身的衣服都飘离了手,只剩半条襦裙还系在身上。 那女人长什么样在她逼近后嘉言就看清了,反而有些镇定下來,这下死也能死得明白些。 帕莎曼伸过一条腿,看都不看就将她匍在地上的衣裳勾上脚尖,吊了过去。 嘉言犹豫片刻探手刚触碰到衣面,帕莎曼便踢了脚,那些丝绸带着风扑甩她一脸。 她眼睁睁看着外罩重又脱手,低下头眼泪就搁在了脸颊边,呼吸起伏愈加剧烈。 “你背叛云洛忠”听到那人这么问自己,嘉言怎敢对背叛二字做反驳,怎敢冲她解释自己是被贾英给。。 嘉言见不得被扒下的衣裳,看到它们就好像又重历一遍才刚熬过來的耻辱。 帕莎曼当她默认了,恨不得把这小**赶紧原样拎到洛忠面前,让她好好看看这偷情的肮脏德行。 对此嘉言无力反抗,紧紧抱上她的腿恳求不如一刀了结自己,把这事带入乱葬岗里也不要让洛忠知晓。 不知真相的帕莎曼只当这女人做戏,毫不留情地举起刀先吓她两下,哪知嘉言果真要赴死,自己往刀刃上凑來。 被扎了一刀的贾英伏在地上略微有了挣扎,只听他哼哼唧唧地蠕了几阵,嘴里不清地含糊着救命之词。 帕莎曼手下留情避开了要害,而且伤口也浅,她眼睑抽搐几下,更见不得这屋里的狗男女,偏生出计谋來要让他们自相残杀,她把刀扔到地上,冷言道:“反正你也是要死的,我不动手,你自己上去了结他。” 想她董嘉言多恨这龌龊的男人,竟一时间恨意笼上心头,握了沉重冰冷的短刀朝他一步一颤地靠近。 可是真正翘了刀尖去对易断的人命,换她居高临下地对待血泊里的男人,嘉言阴沉的脸上又冒出了极端的恐惧,冷汗随着她不安的喘息跟残泪混了一路,落到半张脸贴地的贾英眼前。 他因剧痛而轻微抽搐的身体根本沒有一点反抗的能力,最多只将那双哀求的眼睛努力瞥了这女人,死或不死,全在她一念之间。 嘉言双手握紧了刀柄,多沉呐,杀人的武器真是太沉重,她泪水再次奔涌的瞬间放弃了这个念头,渐渐降下高举的手,捂了嘴失声痛哭出來。 短刀滑落她的另一只无力再承受任何重量的手,刀尖点地的一刻,像是所有的大仇已报,她不想做任何对今日遭遇之事的驳斥,冲出门的时候,大雨落在身上,只将满心的创伤冷却下來,如果有人能听到她的痛她的呼喊,那也是无力到颓废的哭泣,湮灭在雨幕里,随风消退而去。 贾英瘫在地上,死死盯了会染血的利刃,沒见它再朝向自己,这才紧紧闭上眼松开一口气。 可是帕莎曼并不想放过他,她从屋里翻出一段麻绳将他捆牢了嘴里塞上布团又在外边系上一条,让他吐也吐不出來,狠狠揍过两拳后任他自生自灭了去。 嘉言跑不远,帕莎曼低了伞挡在面前,疾步跟上她,已经完全漆黑的宫道里漫着两阵不太一样的脚步声,一点一点,越靠越近。 她完全不反抗,帕莎曼的短刀划落在胸前时便已沒了一半的知觉,倒地刹那,腰背又挨上一记,嘉言再也感觉不到任何痛苦,就这样解脱了,真的轻松好多了。 雨水还在描了繁花的纸伞上落成晶莹剔透的珠子,帕莎曼把着伞柄在手心里转两转,撒泼开去一阵水花,冲到了她伸在外边的刃上,淡了血迹。 洛忠从道观出來后就受了红烟追踪,很奇怪她们守在门外就是不进來,像是对着一块禁地望而却步,追逃许久他发现自己根本冲破不了防线,绕了半天最终还是躲回大殿里不复出來。 他回來时,帕莎曼还蹲在云长天身旁发呆,见了他却是兀自微笑起來。 她沒想到不久就來了云长天的女人,说德慕亦被皇帝控制了,想着自己做的坏事大概也快要被揭发出來,为了洛忠心虚不已,一声不响地逃了走。 这么大的皇宫何处能走到个头,帕莎曼甩着自己的辫子望望天看看地,眼前又浮现出董嘉言绝望的神情,她赴死的难堪相浸沒在雨里,有那么一瞬,帕莎曼好像看到了自己。 这像是她从來就有的先知先觉,亦或是两人多么像,还因着同一个男人,醉生梦死在这世上,在这雨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