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冠玉难
云嫂见他來串门,赶紧嘘一声,榻上的昭昭睡得正香,别吵着孩子了。 他手里抱着些纸包的东西,轻声道:“我给你们买了甜糕,我放厨灶房去了啊。” 梁又梦看他一个人來也沒丫鬟帮忙,放了活过去替他分了点,到了自己房中放着。 那纸一打开來,就见厚厚糯糯的糕里嵌着一小条银子,把它兑了应该也有不少钱。 她钻到榻底下,从深处拖出來一只木箱子,里面有零散的玉器首饰,大多不值几个钱,但底下被层绒布盖住的,一层金条和银条了,她把上回收來的中介费兑成的这些,又往里添一条,心情顿时大好,看着这些明晃晃的财富,她想就此收手实在有些难。 回了云嫂屋里,董昭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自娱自乐,大概是被洛忠吵的,这男人坐在一边,让嘉言埋怨了好久。 云嫂笑道:“你也别怪他了,反正昭昭每天也就这时候醒,差不多。” 洛忠听了像嘉言哄道:“你看,昭昭她娘都不怪我。你就别生气了,我向你赔罪。” 一家人其乐融融,让进來的梁又梦欣羡了几句,说起來:“云嫂真是好福气,儿子女儿都有不错的着落,嘉贞大哥又体贴,还有个嘉言jiejie和洛忠少爷陪你解闷,这是天大的福分呐。” “福分不好说,都是老天爷眷顾,还有我们洛忠出钱出力,老大老二才有这么些出息。”云嫂说时拍拍洛忠的肩,又想起喜帖还沒发她,赶紧从柜子里取了一叠出來查名字。 梁又梦接到自己那张,看上面写了二月二十四,有点头疼起來。不光是她一人,还有手里捏着两封喜帖的衷瑢也很犯愁。 睡前,云长天看她在榻边坐着,低头对比着那两张红纸,趁她不备,夺了走看两眼,方才知道隔壁那对男女也是二十四那天拜堂。 这是撞日子了。 看她纠结模样,他狠心地说道:“不许去何音那边。” 衷瑢知他不喜欢隔壁人家,沒有反驳但也沒应,期望着往后几天自己能想点好办法出來。 隔天早上,云长天照常在宫里巡逻,迎面碰上郑四郎,那家伙见到自己就是一副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他还挺高兴四郎这反应,幸灾乐祸地向他道喜:“过不久皇上就准备下诏赐婚了,郑将军荣升驸马爷,可千万不要记云某的仇。” 郑四压不住火气,想骂他的话憋的他快炸了,但不适时的,宦官跑來传唤云长天,他也只好咽下了那口气,绕道离开。 皇帝在批着奏折,头也沒空抬,听他來了问道:“听说最近何音要与德慕亦成亲了?” 他应了一声,听皇帝又继续说道:“你给朕想个办法,给他挂一个罪名,最好大一些。” 云长天似乎能猜到是问筠山的原因,但是又不确定,杵在原地等圣上让他退下。 皇帝觉得光说这些不太够,总算暂缓了手中工作,看向他补充道:“朕的意思,不是想拆鸳鸯,拜堂,让他们尽管拜,但朕想送份大礼给他,让他看看朕的心意。” 虽然不明就里,云长天还是照着他的话,开始寻思起能想个什么办法來给何音定罪。 但是自己与他平日接触不多,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迷茫间想去寻梁又梦出主意,但下人回禀汀娘去了三斟曲。 这晚上坊门已关,他也去不了,便在书房里踱來踱去自己想着办法,俄而看到桌上还有几张未來得及收起的琴谱,想到那是衷瑢要送去给何音的,顿时灵光一现,计划了整晚,第二天面圣时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通,皇帝当场就同意了。 二月初六,云长天特意早些时候回了家,果然见衷瑢还坐在那里咬着笔寻思。 这位贴心的夫君有意问起:“你这些胡写的东西,何音真的会收?” 衷瑢听他怀疑的口气,笑道:“那是当然了,你又不时常去三斟曲,肯定不知道上回你帮我填的那支曲子,现在有多红。” 自己随意填的几笔还能让人喜闻乐见? 云长天顿时有了十足的兴趣,夺了她纸笔,两人一起创作起來。 衷瑢看他今夜才思泉涌,几个时辰内就自顾写完了一支,而且弹起來还挺顺溜,不停夸赞着他,让云长天好不得意,末了,他将琴谱收好,嘱托道:“昨天我构思了一整晚,你帮我向何音推荐推荐,一定要他演出这首,我好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点才华。” “那曲子要起什么名字?”她为着夫君难得的兴致,把这事上了心,第二日便约了何音到三斟曲,将这谱子送了出去,说道:“这是我昨夜才作的,换了种风格,不知道能不能卖座,二哥你收着,这几天帮我演出试试,钱我先不要。” 何音接到手里一看,写着红颜旧。 试过几遍觉得挺好的一首曲子,就是风格与原先不太一样,但看她恳切的心情,他便答应了下來,并安排进了后几日的演出曲目中。 二月十一,洛忠那边的举贷业务越做越顺手,大家有借有还,信誉还都挺好,也沒怎么让人催债,他就安安心心地闷声发大财。 只是说起來挺挣钱,但因为自己利息低放出去的本钱又少,攒了挺久也只有说多不多的那点,他又找到梁又梦,向她寻思自己是不是该涨价了。 她建议不要提价,毕竟只是刚起步,先招揽了人气,赚点名声就好。 两人在三斟曲商量着,正谈的高兴,楼下响起挺热烈的一阵掌声,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的曲子了。 洛忠赶紧将跑堂的找过來,问道:“这楼下怎么回事?” 跑堂给他添酒,回道:“少爷你这几天都哪里去了?我们老板出了一支新曲,三天前排给娘子唱,是谁唱谁红的趋势。” 梁又梦笑道:“哪是何老板?我看肯定又是月娘卖给他的。” 跑堂的看事情露馅,也跟着笑起來:“我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何老板这么喜欢月娘了,从她到这楼里來,就把她当成宝似的捧在手心里。看來,月娘果然是个下凡仙女,有才!真是有才啊!” 衷瑢给的曲子总是能红起來,不知道是她运气还是她的实力了。 这天晚上,慕亦边试着嫁衣边跟何音聊起这位幸运的娘子,评论她是一身福相,但面相似乎不太好,太单薄了。 何音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说道:“你给我看看,我是不是福相大过天?” 她问他何來的自信,居然自诩福大过天。 他抱得更紧,凑到她耳边说道:“你能嫁给我,这还不是天大的福气?” 这话说的慕亦又起少女似的娇羞,试着挣脱束缚却让他劫到了榻上折腾起來。 二月十四那天,云长天与衷瑢來到三斟曲,选了个能听到楼下弹唱的包厢,沒多久就等到那首红颜旧响起。 衷瑢再次听再次沉醉,她想不好云长天是何等的有才,能做出这样的神乐來。 但还未到一半,一群按着刀的兵吏冲进來,上台抓了正在演奏的歌姬,并嚷道:“你们老板呢?给我出來!” 统场的上前告饶道:“各位兵爷,有话好好说,这是作甚呢?” 但是带头的非要何音现身,真的等到何音匆匆來了,一群人马立刻把他押了起來,还象征性地抓了几个歌姬跑堂的一并带了回去。 衷瑢看何音出了事,冲到楼下截住了队伍,质问道:“你们抓人好歹需要个理由,今天在场这么多人看着,倒是说清楚何老板到底犯了什么罪?” 带头的兵爷面无表情,说道:“我们也是接到上头指令,说这边有歌楼在传唱赞颂冼乐公主的禁曲,要带了歌楼老板回去审问。” 何音自己也糊涂,申辩道:“三斟曲用的都是原创的曲子,哪有你说的那回事?” 但是他说完就意识到原创这个词有点不太对。 衷瑢还沒反应过來,但见何音朝自己看,眼神有些复杂,他问道:“红颜旧是不是你自己写的?” 她被他一问,心里慌起來,摇摇头,刚想说话,见云长天背着手,若无其事地走出來,赶紧前去拦住他质问道:“是不是你陷害他的?!” 云长天沒理她,自顾往前走,看都不看何音一眼,卯足劲吼了声:“带走!” 军队便浩浩荡荡地押着何音游街去了。 衷瑢被丢在歌楼前sao乱的人群里,一时不敢相信刚才以及之前发生的事情。 云长天在利用她?! 不,他不会这么做的?他不会? 她的脑袋她的心里都有些乱,跑堂的找到她哭道:“月娘你快去宫里找德爷!只有她能救何老板了!” “对了,德爷。。德爷。。我这就去找她!”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來,也不管能不能把消息传到宫里,拔腿就往北面跑去。 跑了很久,久到她这个飞毛腿都迈不开步子。 明明宫墙就在眼前了,为什么就是跑不到呢! 衷瑢思绪越來越乱,周围的建筑不知为何在她身边越來越高,越來越高,高到后來,都有点扭曲变形,歪七扭八地遮挡了天日。她喘不过气,眼睛一闭一闭,但她此刻只想着要快点找到德爷,让她去救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