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天有误
七叔说起陈年旧事,虽然多少有些叹息,但也早已放下,对那位女官也不再存留恋。 云长天向他问道:“你有过几个女人?” 这老头把手往后一背,仔细去想,俄而摇头道:“记不清记不清,总之印象最深的,就数她了。后來我与她渐渐失了联系,大概有十多年未见面,期间听说她生了几个孩子,官至何位,丈夫又是如何如何地出色,着实也替她高兴过。 不过后來的事情,就有点不太好了。 那位女官有个女儿,不知是抱养的还是私生的,不跟丈夫或是自己一个姓氏,叫梁小海。 小海人很聪明机灵,她十岁的时候我还教过她功夫,她总是喊我七爷七爷,我这浪荡了大半辈子连个像样的家都沒有的粗人,能有这么俏皮可爱的徒弟,还真是造化。 你常叔也是,对她比对你还亲。我们两个人就一起教她,有小海陪着,日子过得实在太快,转眼呀,她就嫁人了。 小海原來是大公主座下的女官,在她生完第一个孩子后某天,她突然來找我和老常,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她的神色不太好,心事重重的样子,还说要是自己以后出了什么事,孩子就拜托我俩了。 这事后來就成了一个心结,等冼乐的事情出來了,我俩才明白过來,小海这是在跟我们道别,她也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久,要遭了大公主毒手。 梁家一夜之间被肃清,速度之快,就像有人故意设计好似的。所以当时我和老常带头,联合了几个与梁家交情深的朋友,一起去替小海申冤,沒想到。。哎。” 云长天挺感慨,年轻时的无奈放到老了來讲,都是隔了一层淡淡的枯黄,血腥残忍也如秋风落叶,化到泥土里了。 七叔仰头往天上瞧瞧,瞧到一朵一朵轻柔的云,想起了什么,赶忙向他说道:“对了,上两个月就搬到董家院子的那位娘子,她长得可真像小海,再说她也姓梁,一时间我就觉得是不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小海转世投胎了。” 这不就是梁又梦吗?云长天仔细想想,世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便向七叔问道:“可能是她女儿呢?” 七叔摇头道:“应该不会,当初梁家被灭门是在半夜里,那时候所有人都熟睡着,怕是逃不掉的。听说大公主还让人清点过尸体,一个不多一个不少。一定只是巧合,这世上这么多人,难免有人样子像,名字也像对不对?” 这种说辞尽管容易说服人,但总抚不平他心里的疑惑,七叔见他也跟着纠结起來,劝道:“算了,你也不要去想了,不管是不是,那件事总归是过去了,什么仇啊恨啊,永远都沒有现在的安稳要紧,人活着,报仇也许很重要,但沒十足的把握,还不如好好活着,你看我一辈子也不照样过了吗?” 云长天从來都是个有仇必报的主儿,沒有七叔心宽,虽然不能认同他的话,但出自关切,还是笑笑着应了他。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后院,那里卸了很多年货,正等管家來清点。 七叔掏出一本折页的册子,还有两张单独的信笺,分别是云长天与洛忠托付给他的,原是两人给各自心上人买的药材也到了。 这批药材是同一家的铺子发來,用着相同的瓦罐,连名贴上都是一样的字迹。 云长天仔细比对了一下,发现不光罐子数量,还有药材名目都是一样的。 原來他也是找荀御医给衷瑢看的,当时这大夫搭完脉,似想跟两夫妻说什么,但还是咽了下去,只简单给了张药方。沒想到与给董嘉言的方子只有用量不一样而已。 七叔嘱咐,给衷瑢的里面差不多半满,给董嘉言的都是全满。两人因着服用时间长度不同,所需量就不一样,不能搞错了。 这些都是小事情,眼前还有一大堆更重要的活在,七叔身体不好,云长天想给他担待点,让他先去忙别的,今天自己刚好休息,不陪夫人就给他打下手了。 七叔怕衷瑢往后怪罪,说什么都要让他回去,但大少爷铁了心,他也就沒了办法,仔细叮嘱几句后离开了。 云长天清点堆成山的年货,迟迟沒有回去,惹得衷瑢亲自跑來寻他,却让他指使着一同干活。 东西太多,两人之前沒有做过这类事,自然忙得晕头转向,苦恼不堪。 他看衷瑢往院里四望一会,怪心疼她,便催道:“你先回去休息,这边人手足,我再管一会,等等就去陪你。” 她很缠他,并不想一个人孤独寂寞着,无奈看他一张严肃的脸摆明让自己不要逆着他说话,便也答应了。 临走时,云长天想起來还有她的东西,说道:“你等会,我让七叔给带的补药來了,你快领回去。在那里,自己打开看看,只有一半的是你的。” 她往那地上一蹲,掀了左边一大木盘里的几个坛子,见确是半满,便不再检查右边木盘的药材,命人抬了就走。 晚些时候,董嘉言还在与梁又梦下着棋,洛忠坐在一边,不时指点几下,惹得自己特别遭嫌。最后嘉言一甩棋子,怨憎地看着他,洛忠方才离了棋盘不再观望。 这时几个丫鬟抬着药坛子來了院里,嘉言照例去门口将她们迎了进來,指挥着东西放到窗台边的条桌上,并将先前一批已空的坛子换走。 洛忠见梁又梦暂时沒了对手,拖着条腿偷溜到嘉言位置上,替她接着來起了局。 两人在黑白间斗智斗勇,却突然听得嘉言朝门外喊一声:“诶,等一会,你们先回來。” 丫鬟们跑回去问什么事,嘉言掀开盖子,倾了药坛给她们看,质问道:“这怎么只剩一半了?” 这数量少了,也不是丫鬟们动的,她们自然不清楚,说道:“可能是月娘分了一点吧?我们刚才看见她端着一样的东西往回走呢。” 嘉言听到“月娘”两字未免不舒服起來,态度变得十分不好,抱怨道:“这明明是我的,她分什么分?是不是见我很好欺负?她已经有那么多了为什么还要來抢我这点东西?” 她说着说着就哽咽起來,但不好当着丫鬟的面太恣意,赶紧回身过去抹泪。 梁又梦忙起身请了丫鬟回去,拦她们到门口,又嘱咐道:“这事可能是个误会,反正洛忠少爷会解决,各位jiejie回去后,还是不要跟人提起來,免得惹了大少爷也犯愁,到时候jiejie们也不好过。” 丫鬟们听她欲息事宁人的态度也觉有理,本身不是自己的问題,再说刚才洛忠少爷也沒什么大的表态,便应着离开了,回去也只说已送,不提额外的字句。 洛忠挪到嘉言身边帮她擦了脸上的泪,笑道:“都几岁的人了,为这种事也哭?” 嘉言不服,情绪有些激动道:“这摆明了是在欺负我!她不就仗着自己嫁了云长天吗?” 洛忠安慰道:“月娘多大你多大?她一个小孩子还任性着,对谁都一样,你也别想太多。” “可我就是不舒服,我就是不喜欢她那副横行霸道的样子。”她嘴里骂着衷瑢,可是手却打在洛忠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沒了办法,洛忠试着将她轻轻抱到胸前见她并未抵触,便放心大胆地搂紧了嘉言,抚着她的背,轻声细语地劝导起來。 等到梁又梦回來,脚抬起还沒跨过门槛,却见这幅光景,抬了眉毛向面对自己的洛忠表达惊奇之情。 洛忠忍着胜利者的笑意,偷偷挥手让她哪凉快哪待着去,别來打扰他们。 小娘子会意,做个手势让他加把劲,转身便去找衷瑢探看情况。 原是那两个木盘子里都只有一半一半,错由药铺子而起,衷瑢并不知情,况且她也沒有哪里做得不对。 她看梁又梦难得來寻自己,知她入住董家院子后与嘉言來往更加亲密,吃她俩“日久生情”的醋肯定是免不了的,于是拉她在书房的琴台边坐下,拨一次弦就对她來一次“讨伐”。 不管梁又梦怎么解释,衷瑢只当她不要自己,尽管与她情敌相好。 梁又梦还假装着怪怨她道:“若不是德爷跟我讲,我还不知道大少爷跟董家娘子有那种关系,你也真是,自己明明知道,也不跟我商量,晓得他是那种人,我就不帮你们拉红线了。” 衷瑢赶紧反驳:“他才不是那种人,总之他跟董嘉言现在清清白白,那些都过去了。” “行行行,你看看自己多偏袒云长天!”梁又梦低下声音去戳她胸口,坏笑着问道:“这成亲入洞房的滋味怎么样?” 衷瑢是初婚的新娘,刚过了半月的鱼水生活,正沉浸在前所未有的甜蜜喜悦里。 被她问到痒处,脸红心跳肯定不止,但总算是经过事儿的女人,面对这种闺房私语,比未婚时放开了许多,胆子也大了,便扑倒梁又梦,两人一起倒在地毯上,放开怀地调侃起來。 衷瑢枕着梁又梦的手臂,坏笑道:“你想知道入洞房的滋味?”说着,一只手猛然向她下身探去,惹得梁又梦弹起身,尖叫之后就是一顿狂笑。 她拍掉衷瑢不安分的手,夹紧了双腿,侧身压到她人上,还以其人之道,又是袭胸又是拧她腰,玩得不亦乐乎。 一场纯粹女孩子玩闹的大战在两人连笑的力气都沒有之后,终于停了火。 她们倒在地毯上,望着房梁互相低语着心事。 衷瑢问她:“你有沒有喜欢的人?” 梁又梦张开口许久,最后却只伸了舌头舔舔嘴唇,否认一声道:“可能会有,但我可能得不到。” “不说京城,就是这云家,有这么多郎君,你一个也沒看中?”衷瑢一心要问清楚,听她又是否认,干脆问道:“那你觉得董忭怎么样?” 梁又梦听到这个名字,沒什么大的感觉,相反是他与郑四郎的关系引她好奇,不禁令她陷入沉思。 衷瑢看她样子,以为自己问到了关键,心想着原來这小娘子对董忭也是略有好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