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半生盟
池上两人还在面对面说着话,那日云长天坚信,老天爷这是在给他铺路。 他向梁又梦说道:“既是大公主遣你來的,不如梁姑娘顺水推舟帮我演下去可好?” 她对此颇有兴趣,回问道:“怎个演法?” “她想挑拨我们云家,你就留下來继续替她完成任务,我云长天必不会阻挠你半分。”他目光炯炯,让梁又梦忽觉此人甚是有意思起來,问道:“可有条件?” “有,就是有点危险。”他突然打起极具赏识的微笑,分明是在说,这事无她不成。“最近我不是要接任北衙的禁军吗?毕竟是从大公主手里抢过來的兵权,我还是很忌惮她会挑我下手,所以就想找个人能不时帮我打探,及时了解动向,我也好早点防备起來。” 他沒想到梁又梦并不以他所说的“危险”为然,挂着微笑说道:“就这点事吗?我的确可以办到,不过以我的身份不能频繁觐见,会被怀疑的。” “据洛忠说,梁姑娘天生的好嗓子,又是抚琴高手,这种天资浪费在歌楼里实在太可惜,我想倒不如把你推荐到宫里去做个琴师如何?”他如此说着,看來是真心要求她协助自己了,梁又梦觉得事已至此恰是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沒有理由不去迈第三步。 但又不放心他是否还有其他意图,问道:“大少爷不怕我设局中局吗?任由我來挑拨你们家,说出來三岁顽童都不要信呐!” 云长天是诚心诚意招揽门客,不怕她千百遍的猜测怀疑,应对道:“如果真要出了事,大公主也不会來护你。我要真心想对付你何必绕着圈子,确实因为时局风起云涌,我在朝堂上根基未稳,不好正面迎敌单打独斗,等到某日能坐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到时你再來怀疑我意图不轨也不迟。” 她转身向远处的阴蒙光景望了个够,轻笑道:“琴师什么的倒是不必了,只是不知道大少爷能不能认同我一个观点?” 云长天示意她说下去,梁又梦直视起他的双眸摆正了自己的态度,正声道:“我虽然不清楚你们云家上一代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家产不在当家人手里,但至少我看清楚了大少爷你手里沒有财权有多么被动。” 这话说到他心坎里,直戳痛处,回道:“确实如你所说,家里规矩甚多,于我而言都是累赘,特别是每年秋收时的奔波。但谁让土地房屋均不在自己名下,出点差错便会遭人口舌,落个办事无能的恶评。如若田地庄园均由自己,我做错做对外人也不好说什么,且到时家里月俸都由我发出,要改什么规矩恐怕出來阻拦的人也会少一大半。” 她紧接道:“所以你肯让我來撬云洛忠吗?他一旦在家里失了掌财人的信誉,你们族人会怎么做?反正不是直系亲眷,应该会逼他交出所有的东西吧?到时候不把他赶出云家,也算是现在那些眼红他的人仁慈了。” 她要对付洛忠,云长天自觉会不会太纵容了一点,婉拒道:“洛忠向來当持有度,你不能害了他。” “我只是要从他手里替你拿回点本就属于你的东西,什么暗中放冷箭呐,借刀杀人呐或是栽赃嫁祸,我梁又梦不屑用在蠢货身上。万一哪天出现个有力对手,你再看我用这些伎俩。”她一直很认真地讲着,沒有半点浮夸和狂妄。看他不是很相信,补充道:“当然了,让他交了钱也不是沒有好处的,你想想云洛忠最想要什么?” 云长天想來想去就猜到董嘉言这女人,又听梁又梦分析起來:“的确是她,所以让他花点钱娶个心爱的娘子应该也不算害他吧,顶多这费用是高了一点,可他刚才也跟我承诺过,花再多钱也愿意。” “你到底想怎么做?”他有点绕糊涂了,而且她如此帮着自己又有何意义。 梁又梦今日算敞开心扉,把事情盘成一个圈解释道:“我这也是为自己着想,如果不是当初大少爷你解了衷瑢婚约,我也不用被大公主利用了费尽心思潜到你们云家,现在骑虎难下,如果不交代点成果出來,我会怎么个死法?现在能救我的只有大少爷你,我帮你就等于在救我自己。” 云长天被她说服了,现在他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大公主就是要烤他们的火,不互相救助还真沒有出路可言。 他虽然答应了,但仍十分顾虑,问道:“你能帮我夺回家产又不会伤害洛忠,我自然什么都依你,可是你要知道大公主之所以让你对付我们家就是想拉洛忠到她门下,万一哪天洛忠真的过去了,大公主有意透露你就是始作俑者,洛忠回过头会怎么对付你?说不定大公主落井下石,怕你坏了她声誉一并抹煞你,你又该怎么办?” “这事我早就想好了,”她呵笑起來,双手拢到袖子里,每句话都带起嘴边冒出的一阵白气,“我一介女流之辈,沒任何大志向,不过就是求个生存,大公主必定不让我活,我既然找到你这个靠山,为何还要坐以待毙?” 云长天笑道:“你可是女儿家中的枭雄,皇上都头疼的事你也敢染指?” “我还沒狂妄到要主动送死,现在天下谁能与大公主抗衡?她门客多?基础稳?可是天下恨她的人不止你我两个,只不过现在还沒有什么特别大的名目能定她的罪,有朝一日等她真正出手了,你我若是联合皇上早有准备,先她一步斩尽杀绝,谁敢出头?”梁又梦句句有力,让他不听也不行。 “罪名是有,不过她就是依赖着自己的党羽替她折罪,势力之大也奈何不得。”云长天仍想反驳她的观点。 梁又梦不慌不忙地说道:“那群斜封官如果散成一盘沙就沒什么好怕,既然拿钱买官总会有被收买的一天,风往哪边吹自然倒向哪边,现在你要做的不光是应对大公主,更是要稳固自己在朝中的势力,把那派党羽统统打散了,沒了那帮人做后盾,势必会把她逼到不得不做出大动作的境地,到时候不就有名目了吗? 就是顶着为名除害的噱头,她也是被百姓唾弃到死的,哪个当官的要敢再站出來,一并论作反贼处置,天下不就众望所归地回到皇帝手里了吗?” 云长天辩驳道:“你说的何尝不是众人心里所想的,但那也只是说说罢了,如果大公主的党羽有这么容易被打散,也用不着放纵她,皇上登基那时就可以轻易铲除了。 只因其中阻力万万千,皇上登基不久也是根基未稳,又有个郑昴公自恃德高望重常常约束皇上左右,自然不好施展拳脚,我看光是这一关就已过不了。” 她虽不明具体情况,但知了他的矛头暗指郑昴公,问道:“你可给我仔细讲讲,这郑昴公到底怎么碍到皇上了?” “公主门客中还是有几位贤明之士,虽说他们作为治国之材也算鞠躬尽瘁,但奈何被大公主抓着把柄,口中总要念到当年大公主的提拔之恩,不肯轻易让皇帝定她重罪,皇上要找理由罢了这批人的官职,郑昴公便出來替他们打抱不平,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云长天说起这事还提到了与自己甚是要好的贾丞相:“丞相贾思德识时务,从大公主门下转而投奔皇上,被群臣攻击,郑昴公便以早年贾思德在外地任职期间贿赂买官并替大公主横征暴敛的错事弹劾他。 当时贾思德只任四品官员,一个位高权重的大柱国要参他一本可谓轻易非凡。所以贾思德便找到我替他向郑昴公求情。” 梁又梦听了立马悟了:“所以说你和九娘就是因为这件事决裂的?” 他承认道:“对,岳父大人自然不会理睬我,所以我借自己父亲名义面见了皇上,求了三天三夜,皇上终于被我说动,不仅不降他罪,又顶着群臣的压力封了贾思德三品官阶,日后他也是忠心耿耿,愈得皇上青睐,这才官至丞相之位。” 她觉得此事说得通,但又有一事不明,问道:“照你说來,郑昴公竟也是大公主之流?处处维护她的党羽?” 云长天解释道:“不能这么说,郑昴公只看同僚功过是非哪一边大,那几位受他庇佑的大臣虽说是有洗不脱的嫌疑,但总的來说还是以社稷为重,并无过分之处,这么多年皇上也看得出來,他们因当时斜封官的事受着大公主打压,本也想着脱身,只可惜现时仍是女权一手遮天,不是人人都有贾思德那般运气。” “原是如此,看來郑昴公是必须迈过的一道坎。”她心想道,“又是那批高官受着他的好处反过來也会支持他,难怪就算何音有些许大公主的默许,也还是上不了位。” 梁又梦在心里定了初步的计策,问道:“南北衙中可有郑家的人?” 他回道:“有,南衙头子就是郑四郎。” “依照你所说,如果大公主要夺回军权必会从你这边先下手,她要是动了郑四郎,郑昴公估计就不会偏袒那群护她的人。”她觉得这事有点棘手。 但云长天并不这么认为:“你错了,大公主就是深知郑昴公的性格,才利用了那批本就要转投门户的大臣。不管接下去她要怎么对付郑家,郑昴公都不会改变自己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