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两相妒
九月下旬便是当家人出发去各地秋收的时节了,离着云长天走的日子越近,家中的事务越是繁忙,更是接手了禁军,家事国事当真要他一道抓起來。 衷瑢在歌楼里依旧过着歌姬该过的生活,只是空闲时候她便抬头望着天上的云朵,想着盼望着什么时候那朵云能够飘來为她遮风挡雨。 “遮风挡雨。。”她低头嘲笑自己,说不定他就是一朵雨云,她生命中的大雨还要拜他所赐。 云长天每天都会让人送來一封诉情的书信,爱意深沉不变,在素白的纸上,在规整的字迹间隽永无邪。 她找了个木盒子,并将他送的那些钱财首饰统统藏了起來。虽说两人关系愈渐亲密,但是收了这么多贵重的东西,衷瑢想着还是要送还点什么也表示一下自己心意才好。 但是自己手边也沒有能拿得出手的珍宝,云长天从小长在豪门大户,必是见多了好的珍贵的,她那些市井坊间淘來的小玩意怎么入得了人家的眼? 在屋里寻过一阵,衷瑢看到桌上摆着的那个茶叶罐子,当即拍掌决定就是它了。 那天梁又梦拨了好多茶叶下來,她开盖往里瞧了瞧,不大的罐子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这些是皇家特供的,应该送的出手。 九月十六那天,衷瑢得空,由又梦陪着从歌楼里出到坊街上來。看她手里捧着锦布小包裹,梁又梦甚是好奇,问她这是打算送什么去。听她说是净姨给的好茶,又梦笑道:“我们现在回去还來得及,真是丢不起这个脸。” 衷瑢听了很心酸,回道:“那你说,我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家是侯门的贵公子,能缺什么?能沒见过什么?” 这小妮子贼笑着拿指尖戳一记她的额头,靠过去耳语道:“把你自己送给他呀。” 仅仅几年不见,梁又梦是越來越能讲浑话了,再次惹得衷瑢一手托着包裹,一手就探出去捏她脸颊。 “jiejie我错了!”她不吃痛,向衷瑢求饶道。 两人一路吵闹着來到桃闻街,与守门的家丁说道:“两位帮我给家里传一声可好,就说月娘來拜访云大少爷。” 家丁以前见过她,知道是自家大少爷在意的娘子,很是客气地回道:“闻月娘是吗?我家少爷昨天就出发去外地了,沒一两个月回不來。” 两个女人对望一眼,衷瑢看梁又梦一副谢天谢地云长天不在的庆幸神情,心里也开始怀疑起这样的礼物是不是真的太沒档次了。 家丁看她低头瞧着手中的包裹问道:“娘子是要交待什么东西给大少爷吗?” “沒沒沒,我就是來看看他,既然少爷不在,那我们也不打扰了。”她转身就拉着自己女伴回到街上。 衷瑢沉思许久,又向梁又梦确认一遍:“这真的送不出手吗?” 小妮子很认真地点点头,补充道:“如果我是云长天,”说着就从她手里接过包裹,托到面前,一边走一边学着智者品鉴的身段模样,虚捋一把长胡,指点着眼前的不起眼物什,装声道:“月娘好沒情意,我云长天送金送银送吃送穿,她却送个沒有用的陶土罐,放着碍眼,扔掉又显得我太无情,真可惜我一番心意。不过,要是她肯把人送给我,那真是千金不换的美事了。” 衷瑢又听她戏语挑逗,急得双手握了拳打鼓似地轻捶在梁又梦肩头,好不害羞。 她们笑得明朗,又是青春年纪,身段灵活轻柔,连走起路來都是蹦跳带风。 这沉闷的街上,就属迎面來的这对娘子最活泼最生动了。 嘉言远远就望见了她俩,就对一旁的洛忠示意道:“你看那不是月娘吗?” 洛忠看了半天,等她们走近了些才回道:“她们从桃闻街那边过來,估计是月娘來找大少爷的。” 她顺势问起心中的那些事:“大少爷可要打算再娶月娘?” “跟七叔嘱咐过了,已经请好了媒婆,过两天先去何老板那边说说看,他肯放人这婚事自然成了。”他说着就上前两步截住了她们的去路。 梁又梦见是洛忠,笑得更开心了,问候道:“洛忠少爷?这么巧在街上碰到你?” 一旁的衷瑢见到他也是心情愉悦,不过顺着向后看去,见到董嘉言的身影,她的心头难免又起纠结和尴尬。 嘉言与衷瑢隔着一段距离互相对望着,作为招呼也只是淡淡的笑笑,剩下的都交给眼神,两人的眼神交流硝烟味并不重,反而是嘉言那股惯有的绝望和懈怠总是把她一并拖下不见天日的谷底。 说不定在她的世界里那已经是长了翅膀都飞不出來的深渊。 衷瑢莫名感到一阵寒冷,原是秋意渐浓,连风都萧瑟起來。 得知了她们真是來找云长天的,洛忠觉得有些可惜,说道:“难得上家里,不如让洛忠來招待两位?” 不等自己女伴怎么反应,梁又梦一点想法都沒地同意了他的提议。 “我。。还是不去了。。”衷瑢神情晦涩地婉拒道,怕是一看到嘉言就会想到云长天与她的特殊关系,心中难免徒增自卑和对比感。 梁又梦首先不答应,责怪道:“你懂点礼貌,现在是洛忠少爷请我们去家里做客,又不是在歌楼点你的名,那种看花销的场子你倒是爱去不去,正经的邀请你可不能随意推脱了。” 看衷瑢被她训得很为难,原本一张如花似玉的脸顿时枯萎了去,洛忠心中一时不忍,解围道:“汀娘不好动怒,本來就是小事一件,既然月娘今天不方便上家里坐坐,那改天洛忠再來请两位。” 衷瑢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怕是一个不留神,自己瞄到嘉言身影时的眼神就会泄露一切心悸和难堪。 两人垂头懊恼地道着别,欲和洛忠分手前行,董嘉言追了上去,唤道:“月娘留步。” “月娘。。”她快步走近她们,笑意明显比刚才靓丽了许多,又是看着梁又梦善意地点点头,又梦会意,赶紧自我介绍道:“娘子唤我汀娘就好,汀兰的汀字,不知娘子如何称呼?” “叫我嘉言就好,嘉言懿行的嘉言。”她的态度越來越温和,看向衷瑢时都是满怀的温暖,试图驱散这个小娘子身上的肃杀秋意。 一向能演的梁又梦不无赞赏地夸道:“真是人如其名吗?娘子好生端庄!原來云家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出來的都是人物不说,就连少爷的女伴也是倾国倾城,媲美了貂蝉西施或是合德飞燕两朵双生的花儿。” 嘉言不经夸,被说得心花怒放,衣袖捂着嘴开怀笑起來。等她开心劲过了,才向旁边站着看戏的衷瑢问道:“月娘不來家里坐坐吗?该不是先前你我相处,我嘉言失心失言哪里触怒了你吧?” 她这番亲力邀请,让衷瑢避不得,梁又梦心眼多,怕是自己再倔下去要被她察觉到什么,到时候自己会是如何的难堪都不知晓了。 “既然嘉言都要我去了,我实在拒绝不得了,那就走吧。”她最终答应下來,无奈偏下头和三人往回走去。 洛忠看她跟着來了,悄悄拉住梁又梦慢慢退到后边,留着前面的月娘和嘉言并排一道前行。他低声问道:“待会怎么办?这好不容易把月娘拉到家里來了。” 梁又梦让他淡定一些,打听道:“你那侄子现在在家中吗?” 他回道:“在的在的,今天本來是请了我一个朋友來和我姐说门亲事,所以一大早和嘉言就带人出來采购,沒想到这么巧就碰到你们了。” “不如就带着我们一块吃顿饭,会不会碍到你们?”她思索了一下,还是觉得机会刚好,再不出手不知又要托到何年何月去。 洛忠一口答应,把荀御医要來提亲的前后都说给她听,梁又梦一拍掌,笑说道:“真是太好了。” 她的声音颇重,情绪颇浓,引得走在前边的两人一同回头來看她,又梦自知失礼,尴尬地笑起來示意自己只是和洛忠谈天,一时情绪难以自控罢了。 两人原本无话,衷瑢顺势调侃道:“你别介意,这是我发小,从來都是大大咧咧的。” 嘉言看起來蛮欢喜后边那位娘子,还不时回头望她,说道:“有这么一个可爱的朋友,我还真羡慕你呢。” 衷瑢再次低下头,很久才憋出一句:“我也羡慕你啊。” 这句话在指什么,嘉言听得出來,忍不住哼笑一声,偏了视线到一旁去,不想见到她。 “你放心,如果我嫁到云家,云长天要和你怎么样,我不会多说一句话。”衷瑢自以为是地保证道,她哪里听得到董嘉言此时心内正在滴血的声音。 自从登高回來后,她遵守和云长天的约定,从此两人互不拖欠,划清了界线,碰面时也是普通朋友,不提往事。 那时在马车里,嘉言向云长天许诺道:“今天让我再陪伴你一次,等下了车,我俩就谁也不欠着谁,只当以前那些事沒发生过,我董嘉言今生绝不再來纠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