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妇人心
登高结束后几天,衷瑢心神难定,一來是被云长天百般追求扰乱了心,这痴情的无肠公子好生风流,明明佳人相伴偏要來戏弄自己。但是在他的热烈爱意下,衷瑢几瞬间竟然真想过不如就奋不顾身追随他,即使飞蛾扑火,也是在他的怀抱里绚烂过一回。 如此想着,又担心起春宵苦短,醒來之后就是漫长的冰冷,原本可以寻户普通的人家,嫁个相貌才智均是一般的普通人,安安静静不起波澜无事可恼地生活下去,却偏偏要折损了后半生的幸福,妄图短暂的狂欢。 不不不,万一他云长天真是对自己深情厚意呢? 衷瑢无心练琴,对着琴上的五彩花纹尽管发着呆。 梁又梦端了个漆木盘子來房里找她,那盘子上放了一块黝黑的茶饼,衷瑢被香味吸引过去,干脆暂时放下心事,看她拿了茶针立在桌旁细心拨起來。 “这是哪里的茶叶?味道好特别。”衷瑢拿起一些叶瓣放到鼻尖用心嗅着,她对茶叶并非很有研究,现时也只能依靠经验对其品质做出个大致揣测。 梁又梦捏过她的手往桌上靠去,念叨起來:“你先别捣乱,这是何老板送给净姨,净姨要我拿点过來给你尝尝,听说是大公主赐给德爷的,他们皇家才能喝到。” “皇亲国戚就是好,连个茶叶都是极品特供。”衷瑢松手就放了叶瓣回盘子里,拍拍掌心抬手扩胸地往窗口走去。 听她这么感慨,梁又梦笑道:“可不是,净姨早年还是宫廷乐师,收了个何老板有出息的徒弟,你看就算现在出了宫落魄了,还是有他照管着不愁吃不愁穿,我说就算不是皇亲国戚,只要跟他们搭上边,生活都会比现在要轻松多了,哪里还需要天天应付那帮肥头猪脸的好色鬼。” “也是,你说人的命真是奇怪,明明都是有血有rou的躯体,有的人一出生就是身世尊贵,有的人,你看看我们自己。”衷瑢开窗看着外面的天空感慨起來,“而且天注定的事情也很蹊跷,为什么有的人长得英俊潇洒足智多谋,有的人。。。哎。” 梁又梦知她嘴里心里说的想的都是云长天,问道:“你既然这么喜欢他,就不要磨叽不要迟疑了,解婚约是他的不对,可也并非全是他的错,谁知道命这么巧,把你们凑到一起了。” 如果单单只是像她说的那样,衷瑢也不会纠结到现在。 她因遵循着对董嘉言的承诺,还是无法说出口真实原因,只能无奈笑道:“对啊,命就是这般巧了。看來是我衷瑢今生沒有这个福分能嫁心上人。” 手上的活正忙的梁又梦嘴上还兼顾着对她的讨伐:“看你矫情的,什么有福分沒福分,笨女人不懂争取才会哀怨自己沒能力享福,还把这事怪到老天爷头上去,你也不怕遭雷劈。” “我知道你聪明,什么事都能想办法解决。”衷瑢见盘子上堆起了一座小山高的茶叶子,赶紧取了陶罐來拨它们进去。 梁又梦看到竹编纹路的精巧陶罐笑道:“这个罐子还挺特别,乍看之下我还真以为是竹条编的。”说着还抽出手摸摸它。 “何止是远看,只要不碰它不晓得它的质感,我就一直觉得它还是竹条做的。”衷瑢拿着罐子的手还屈了指尖点点罐身,果然声音清脆,确是陶罐质地。 一旁被她夸聪慧的娘子本低着头专注拨茶,听到她讲这些便转了眼珠子瞟她一眼,回道:“你看你自己都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还是想不通跟云长天的那档子事?” 衷瑢听了很奇怪,问她作何解释。 梁又梦放下茶饼茶针,从她手里接过茶叶罐子说道:“现在呢,云长天就是这陶土罐,你呢就是上西市里制备这些物件的人。云长天到底是金的是银的你自己也说,不真实摸过质感是判断不出來的,更何况人家就算表面不镀金,罐子里面可满满的都是宝贝。皇亲国戚你可能要不得,但是这豪门贵族的门槛就在眼前,这机会把不把握得住全靠衷瑢你自己下决心了,别管外面的人说什么侯门难测,你就是冲着衣食无忧,有块安乐地能给你遮风挡雨也是好的。云长天要是多情,你就随了他多情去,他要娶几个娘子进门要左拥右抱多少情妇你也别介意,权当是拿自己一生的爱情换了一生的荣华富贵。” 虽然她的话衷瑢听着未免也太过现实,好似为了嫁入豪门就可以葬了毕生的感情,但仔细想一想,人生嘛似乎确实是这样的,谁不都图个安稳吗?有衣穿有饭吃,风雨來了不愁沒地方躲避,自己也不用为了谋生要去应付酒鬼色鬼,吃尽苦头。 梁又梦迟迟不见她反驳,猜测可能是被自己说动了点,继续攻略道:“像我们这种风雨里飘摇,销金窟里周旋的女人还是真的不要太做作太矫情,遇上条件不错的对你还过得去的,赶紧地嫁了,早日脱离漩涡,以后要是过得不顺心,和离书一写指印一盖,拿点补偿回乡再去找个良人还是來得及的,到那时你再抱着自己的纯纯爱情做戏去吧。” 衷瑢不去看她,但又忍不住往梁又梦脸上瞅两眼,她这些与陈婆有的一比的翻飞口舌还真往她心里去了。 “讲是这么讲。。”她呢喃起來,可能已经顺着梁又梦的思路往另一个方向想通了。 确实,自己的身世由不得她來半点挑剔。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不怕云长天变心冷淡,但就是怕他家里那些个女人,万一她们看云长天偏爱我颇多都想着法子來整我,这日子岂不是沒法过了?”衷瑢把自己另一种愁绪吐了出來。 梁又梦脑筋一转,心里暗自欢喜:“这事看來都自己搭上关系,成了!” 她拉着衷瑢往里屋的榻沿坐去,又是神神秘秘地往门外探看两眼,关了门关了窗才过來拉着她的手轻声说道:“这事你别急,总有解决的办法,你不就是怕她们欺负你吗?我们找个靠山就行了。” “这事你说说容易,”衷瑢甩开她的手,皱起眉來抱怨:“要说现有的靠山,不就是何老板吗?但是我听说何家和云家关系不好,平时不來往,你说我还靠什么去?” 梁又梦重又捂着她的手笑说:“你不也是夸我聪明了吗?我跟你说这事只要你愿意,只要云长天來娶你,你点点头答应他,我保准你到了他们云家安享荣华富贵。” 衷瑢抽回手往又梦脑门上轻轻一拍,嗔怨道:“你就吹吧,从小到大就属你鬼点子多嘴皮子能讲,但是你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他们豪门大户的恩怨能如此轻易就能被你办妥?你当他们家里那群女人吃素的?” 听这话,梁又梦不服气,猛地伸手回敬她脑门一个弹指,不客气道:“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呢?我梁又梦什么时候说过大话?这么多年算是白认识了。” 两人打闹起來,一道滚到了榻上互相挠咯吱窝吵着笑着。 此时有丫头过來敲门,她们停手安静下來听说是洛忠点名汀娘过去陪酒了,梁又梦看这是个好时机,应和着就拉起衷瑢一道前去。 衷瑢不理解,止步道:“云洛忠要你去作陪干嘛拉着我呀?这不请自去怪不好意思的,你还是自己走吧,这些茶叶还要收作掉。” 只见这个古灵精怪的娘子笑道:“给你找个靠山你要不要來呀?茶叶就让它放着,明天再去还净姨也不迟。” 洛忠正在闷着灌酒,见汀娘來了,还拉着个月娘,眼前两位貌美青春的娘子着实如一阵春风拂过他心头,吹散窒息的情绪。 他站起身來高兴地请两位一同入座,殷勤道:“早知道月娘也來了,我就带大少爷一同过來,汀娘你也真是,不提前吱我一声。” 提起云长天,衷瑢本來笑颜如花的脸像是蒙上一层阴云,挡去了所有光华。 汀娘察觉到她的不快,责怨道:“看你,我们月娘又想起伤心事了吧?” 洛忠赶紧敬酒赔罪,好言安慰道:“我说月娘你是心思太直,大少爷解你婚约还气了这么久,要是换做别的女人,都不用他追,早就自己贴上去了。” 月娘赌气道:“我也想赶紧贴上去呢,怕就怕这只是云大少爷一时头昏脑热才看上我这么落魄卑微的娘子,等我回头答应了,他的热情也过了,到时候我又得被毁一次婚,再被人嘲笑个把月。”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大少爷他痴情着呢,家里的两三位侍妾都是先前云夫人给安排的,因为不符少爷的心意基本就是让她们守着活寡,要不是这些女人想得开,但求能在云家继续享福,估计她们早就甩手走人了。”洛忠忙替云长天解释道。 但是月娘还是要把心中的怨气吐出來,又接着道:“所以说,等他热情过了,我也就得必须想得开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