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一席往事
“哦？”乾华语气忽然和蔼了几分，听不出语气中的意味。 “难道不是？你若是对我师姐有他的半分真心，何至于后边会生出那么多事。”墨拾语气中颇有些唏嘘。 “真心？”乾华拿起香茗浅浅哚了一口，眉头微微一挑，平平淡淡道，“说起真心，我倒是比不上你广拾上仙。” “你！”一向嬉皮笑脸的墨拾顿时离了石凳，一只手已经拉扯住了乾华的襟口。 乾华却仍是纹丝不动的坐着，倒是惊动了乾华手中的洛小白，一双毛茸茸的尖耳动了动，睁开圆溜溜乌漆漆的眼，扭过头不解的盯着墨拾，墨拾看了她一眼，募然松了手，坐下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茶水，“你究竟是什么打算？” “打算？”乾华低头，修长的双指轻轻挠了挠洛小白的下巴，洛小白舒服的“唔”了一声，惺忪的眨了记下眼，又呼呼的睡了。 “你若还念及与我师姐的一点情谊，就该成全她的那点心愿。”墨拾少有的认真。 乾华一手抚在洛小白的背上，双眼望着熟睡的雪狐，“说到成全，那个苏羽的名字就是你的“杰作”罢，苏羽，素羽，你倒是会成全。” 墨拾被乾华说中心事，面皮抽了抽，但转而就马上换上风轻云淡的大度神情，单手往身后一负：“我是一度痴恋我师姐，这点本仙君从来没有掩饰过，那又如何？若不是你与我师姐同气一源，是天定的夫妻，我必然也不会乖乖认命。” “你既知道我与她因缘天定，你还问我有什么打算？”乾华的语气不波不折。 “天定又如何？”墨拾扬着眉道，“且不说我师姐还在降魔塔下压着，这小狐狸也不能说就是我师姐，即便是，你留的住么？你拿什么留？你丹乾宫那堆废纸烂规矩，还是天池天邢台上的天条？” 果不其然，乾华听了，一脸寒霜，嘴角微微一抿，“她是或不是，本天君自有定论！” 甩下这样一句，拂袖而去。 对这样一个无情的人说情谊，果真是自讨没趣。 墨拾望着院中两株桃花中间从墙外探进来的一支棠梨，想起了三千年前，化虚山上棠梨花开漫山，五丈台上，灵宝师尊和蔼的摸着年幼的墨拾的头，道以后我便是你的师父，这个就是你的师姐，素羽。 抬头一眼，白衣少女似要融进背后漫漫梨花之中，募然成画。 后来才知道这位师姐与自己不同，乃是天池铸刻天条的湖石上的一道乾坤之气中所生。天池至净，但墨拾觉得自己这位师姐，比这天池之水更为纯净高洁。 素羽性情安静，若是不主动上去搭话，那么几十年也未必会说上几句。就算墨拾过去搭上几句，她也只是微微点头，或是嗯一声，脸上虽然和善，却总是淡淡的。 直到有一回，墨拾随着灵宝天尊去太上老君那里下棋，灵宝天尊连输了几局，输红了眼，欠了太上老君几坛子凡酒，就打发了墨拾下界去买来，而自己则扯着胡子非拉着老君继续下，势要扳回一局才肯罢休。 墨拾到了人间，想起自己以前随着龙母来人间的情形，就念起了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包了两串，揣进怀里，又去打了几壶酒，袖进宽宽大大的仙袖之中。掐指算算时间还早，与其回去看着自家师父为着一两颗失子吹胡子瞪眼睛，尽失一代天尊的威仪，还不如在茶馆喝壶好茶，听说书先生拍案说些有的没的故事。 算好了时辰，回了兜率宫，替师父赔了棋局输的酒，另外还在老君身边的清风手上捧着的账簿上记下，某年某月某日，灵宝天尊输棋五局，留下酒水三坛，赊欠两坛。然后跟着板着张晦气脸的师尊，在老君的满面春光得意中回了化虚山。 回到化虚山，墨拾就兴冲冲的跑到五丈台上，果然寻到了打坐静修的素羽。见她背靠着化虚山的琼山玉峰闭目而坐，就如一座玉人，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回来啦。”少女粉唇微动，柔柔的说了一句。 “嗯！”墨拾两步三步的上前坐到了素羽身边，从怀中摸出包着糖葫芦的油纸包，小心的打开，献宝似得让素羽先挑。 素羽看看墨拾，拿了一串在手中，清灵的双眼茫然，不知该用来干什么。 墨拾咧着嘴一笑，拿起另一串塞入口中，啧啧道了句“好吃！”。 素羽看着墨拾，有些犹豫的咬了一口，眉头微微一蹙。 “怎么？不好吃么？”墨拾急忙问道。 素羽摇了摇头，眉眼微微一弯，“好吃，就是有点酸。” 只是这样轻轻而过的一笑，就好似一幅画卷，凝住了时间。让墨拾晃了神，忘了天地。 “怎么了？”素羽看着墨拾轻声问道。 “嗯~没什么，我给师姐说说今日在凡间听的故事吧？” “好。” 之后墨拾就怀着这点念想过了千年，换来了素羽的几次浅笑，几句蔼声细语，和墨拾的一嘴油腔滑调的说故事的本领。 再后来，他和素羽都长大了。 某个一如千年之前棠梨开遍的傍晚，一只仙鹤踏着暮云，衔着玉帝的仙旨而来。 此时墨拾方才知道，那道乾坤之气中生出不只是素羽，还有另一个男子，被封为天君，仙号乾华。再后来素羽按天命成了守护天条的司法神女，而乾华天君掌管了凡间律法。二人一同住进了天池河岸的玉帝钦赐的丹乾宫中…… 再后来一点，墨拾也被招到了凌霄殿，封了个上仙，虚号广拾。同在天庭当差，来来往往总会遇到，有时远远的看着素羽与乾华并肩驾云，才发现这两人容貌七分相似，气质六分像，不由的想到凡间头戴红花穿着喜庆的媒婆，给人说媒的时候，总是会说这家小姐和那家公子如何如何的有夫妻相，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师尊说这是天定，破不得，也改不了。 求不得，好在还看的，好在素羽还是当年的素羽，还是会为着几段人间的琐事浅浅一笑。 罢了，这样看看不也挺好的，墨拾飘云站在天池上端，摇着一把从人间一个呆书生手上诓来的一面描金画扇，望着云霭之中白墙青瓦的丹乾宫。 可后来，这破不得改不了的天命偏偏被破了，还破在了这样一个人手里。 连灵宝天尊也只能叹惜一句，这是劫数。 可墨拾却觉得这是报应，是对无情无爱的乾华的报应，更是对只敢痴想不敢争取的自己的报应……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墨拾惊过神，看到红俏端了碗素面正坐在他对面，拖着下巴笑看着自己，“真是少见啊，墨大仙也会这样伤感的看着一株梨花发呆，难不成是又在哪儿看了场风花雪月的戏文，在这儿效颦惆怅呢？” “呵呵，这面挺香的。”墨拾干笑了两声。 “行了，就是给你吃的，我刚过来给那位乾什么大神送饭，就顺便给你下了碗面，反正你好像就爱吃这个。” “那是红俏姐厨艺天下无双，不是我奉承，就是天上的天膳房也寻不出红俏姐这样的手艺的。”墨拾涎这张脸，闭着眼夸红俏。 “吃你的吧，说那么多也不怕噎着？”红俏嘴上是这样说，但脸上却十分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