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云锦（上）

    “姨娘，永和堂的大娘送了料子来，说是夫人赏的。”香莲进来回话道。

    顾玉琴听说是永和堂送来的，忙道：“是哪一位大娘，快请进来。”想一想又急忙叫住问道：“单单是只送我们这一处的么？”

    正说话间，严婆子已经快步进来，笑嘻嘻地福身道：“给姨娘请安。昨儿个绸缎庄送了新织绣的一批料子来府里，大夫人瞧了，直说这花色再时兴没有了，一早就叫我送了来给姨娘，也好做几身裙裳过冬穿。”

    说着，她让小丫头端着上前给顾玉琴瞧，盘子里一匹匹云锦缎面上绣着福寿齐眉或是三多九如，金线滚边瞧着明丽辉煌，果然是上好的衣料。

    顾玉琴笑着让香莲等人上前收下，口中道：“辛苦大娘走一趟，这料子是极好的。只是不知是单单我这有呢，还是各处都得了？”

    严婆子笑道：“夫人让把三姨娘的也送到您这一处，说是劳您使了人送过去。”

    顾玉琴眼前一亮，微微坐直了身子，脸上却是笑容不变：“既如此，我一会子打发人给柳园送去。”又转头吩咐香莲：“快取了银钱与大娘打酒吃。”

    香莲塞了两吊钱在严婆子手里，笑道：“大娘别嫌少，偏劳大娘走这一遭。”

    严婆子也不推拒，将银钱拢在袖子里，笑着道：“谢姨娘赏，我这便回去回话去。”这才带着小丫头辞了去了。

    香莲送了严婆子，回身到房里，瞧着那桌上摆着的十数匹云锦料子，道：“不知要送了哪些去柳园呢？”

    顾玉琴却是难掩得意之色，依靠在引枕上，瞧着那一盘盘红红绿绿的云锦，道：“如今给与不给都在我手里捏着，哪里由得她。都打开来与我瞧瞧。”

    香莲带着绣春如意二人把料子一匹匹摊开来，给顾玉琴一一过目，笑道：“大夫人终究是信得过姨娘，长房里东西一并送了这边来，让姨娘瞧着拿主意，三姨娘竟及不上半分。”

    顾玉琴不屑地啐道：“她是什么身份，倒拿我与她比，没得丢了面子。”她指了几匹料子：“就这几匹吧。她素日就爱穿个素净的，就是想让爷瞧着她出挑，不比我们俗气，今儿我就恶心恶心她。”

    又吩咐道：“绣春，你和如意把这几匹料子送去柳园，就说是夫人赏了与她的。”绣春和如意应下了。

    胡姨娘的柳园原本是刘玉堂的书房，因着胡氏进门仓促，连媒妁聘礼都无，自然也未曾准备院子，便将书房改了院子做了柳园与她住，只是柳园临着水，又是西北向，并不舒适。

    如意与绣春二人捧着盛云锦的漆盘到了柳园，小丫头忙进去禀了，却是胡姨娘贴身丫头兰琴迎了出来：“二位jiejie，快请进来。”

    跟着兰琴进了院子，绣春等人才瞧见，偌大一个院子，竟然一半都是池塘垂柳，西风吹时更觉得湿寒，只一处不大的正房旁边一处偏房和抱厦，下房却是倚在院墙边，比之闻莺院差得远了。

    走到正房跟前，只见大门紧闭，兰琴停住脚步，向着如意绣春二人道：“有劳二位jiejie与我到抱厦稍坐坐，姨娘还在诵经，想来一会就出来了。”

    诵经？如意与绣春对望一眼，目光里都是惊诧之色，但也不好多说，只能随着兰琴到抱厦里放下了料子，兰琴殷勤地搬来圆杌请她二人坐下，又端了茶来，如意二人不好意思地道了谢。

    如意端着茶碗，四下打量着，这间抱厦颇为狭小，不过放了一对攒靠背玫瑰椅,一张香檀木案桌，窗边是一张小榻，靠着两条春凳，倒是干净利落，案桌上还丢着几个绣花样子和做了一半鞋面儿，可见是素日用着的。

    “三姨娘每日都要诵经么？”绣春开口问道。

    兰琴点点头，收拾着桌上的女红：“打来了府里便信了这个，每日天不亮就起来诵经，睡前还要诵经。”

    绣春向门外瞧了瞧，有几分奇怪地问道：“这院子不大，却是在哪供着香案？”

    兰琴叹口气道：“正房那边设着呢，爷来了都是在这边说话。”

    如意与绣春都是吃了一惊，居然把正房做了佛室，绣春又问道：“不是说早晚诵经么，这不早不晚地怎么也在诵经？”

    兰琴用细竹筐盛了针头线脑，好半天才歇下来：“自打少夫人和安哥儿过了，姨娘更是诵得勤了，听了水月庵主持的话，每日还抄写佛经，说是给少夫人和哥儿积阴鹜。”如意听得忍不住心中冷笑，怕是胡氏心虚，怕遭了报应才这般勤勉诵经抄经吧。

    兰琴接着道：“到如今除了爷来的时候，竟然大半时候都在正房里诵经礼佛，不问事了。”

    绣春叹口气道：“这顶什么用，不过是个念想，太勤勉折腾坏了身子，你也不劝着点。”如意忍不住多看了绣春一眼，只觉得她今日有几分事态，素来稳重的绣春怎么也有些失言了。

    兰琴哀叹道：“你道我没劝过？我每日劝姨娘多歇着，多顾着自己身子，她只是不听，劝得多了也只是掉泪，说拖累我们这些身边人了，只好不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