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8章 破浪
夜风把战船顶部的大帆吹的胀满起来,巨大的动力催动木船劈开波浪涌动的江水。 陈友谅稳稳的坐在船头的太师椅上,他从小为渔民,贫困时在这样的夜里行船也是常有的事情。那时候他的船是两丈长的小渔船,现在他座椅下是几十丈长的大船。 周顺恭敬侍立在他身边。 刚刚接到五王陈友仁的禀告后,陈友谅不顾江中风浪大,下令派出小船把周顺接过来询问。 “你怀疑项甲?”陈友谅面目没有表情。他冷漠的模样令周顺感觉自己就像在面对一个随时可能爆发起来捕食的野兽。 “不是。”周顺不得不为项甲辩解。 项甲是他引荐的,虽然陈友谅主动令他秘密联络,但在天启府经历了那么多风波,他岂会不知道自己在陈友谅眼里不过是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 他垂下头,用缓慢的语气解释:“项甲并不如我一样憎恨郑晟,否则去年就不会在芜湖救于凤聪,他只是很天启禁绝了弥勒教才与我同谋的。” 天地间如同有一座巨大的鼓风机,巨大的战船像是在一只大手的推动下前进,突然剧烈的摇晃起来。 陈友谅目光深邃,身体向前倾斜保持稳定,目光投向金陵城的方向。 风如果再大些,他的水师战船在江中行驶可能会遇到麻烦。今夜老天爷也助他,起这么大的风浪,金陵城的水师多半会停留在港口,不会出来巡逻。 越临近金陵,陈友谅越谨慎,但心中已不可抑制被征服天启的喜悦填满。 北边江面也出现了一支水师的灯火,那是赵普胜的水师。 今夜一定会取胜,他实在想不出来郑晟能有什么筹码来阻止朝廷大军。 为了保持偷袭的隐蔽性,他此行只带来了五万兵马,加上赵普胜军,大约有七八万人。但留在后方如张定边在安庆、傅友德在武昌加起来还有八九万人。 天完朝廷不像天启府,募集士卒还要分土地给军饷。他只给那些流民一口饭吃,在战场立了军功再有赏赐,就有无数人为他卖命。如果他再整顿收拾了荆州倪元俊的势力,养二三十万兵也是够了。 天启府控制江浙后,实力膨胀的令他害怕。天启本就有二三十万精兵,去年新募集正在cao练的兵马近十万人,还收了浙东方国珍水师三万人。如果他不趁此刻动手,朝廷迟早会被郑晟控制。 战船向右倾斜后又向左倾斜,周顺气沉丹田,费了好大劲才在摇晃的船头立住脚跟。 等风浪少时平缓些,陈友谅又问道:“我已命赵普胜派人在芜湖上岸,依你之见项甲留不留?” 周顺倒吸了一口冷气,才知道陈友谅已经动了杀心。 他只有这么一个可以信任的兄弟了,其他如王中坤和秦十一不过是他招揽的对象,只有郑晟消失的时候,那些人才会为他效力。 他犹豫片刻,道:“项甲让我通过芜湖,已经没有了退路,一定会对平章大人忠心耿耿。”想到两人共同在牢狱里渡过的那些日子,他到底没办法狠下心来。 陈友谅岂会在乎项甲的忠心,阴沉着脸道:“既然你保他,我就绕他一条性命。” 先锋战船传递讯号,前面是采石矶地界。金陵快到了,陈友谅并不着急,与他闲聊问:“你在郑晟身边呆过很久,听说他提及过我吗?” 周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郑晟每次谈及天完朝的时候,提到的都是倪元俊和邹普胜两人。 陈友谅看他的窘迫的模样,很快明白了,道:“四年起我只是倪元俊麾下部将,那时候郑晟是彭祖师最能干的弟子,已然名闻天下。我曾站在远处看见过众多盔甲明亮的侍卫簇拥着他,只看气度和风范,倪元俊和徐寿辉为他提鞋都不配。” 徐寿辉是天完朝的皇帝,但他言语中完全不把那个皇帝当回事。 周顺只敢倾听,不知为何陈友谅突然称赞起郑晟。 “他大概从来不知道南昌还有我这样一个人物,以打败他为目标,”陈友谅忽然少见的大笑起来,竖起三根手指,道:“当你元军百万南下,逆转天下大势有三个人物,高邮城的张士诚、固守南昌城的我,还有一个便是率大军顺江而下的郑晟。大浪淘沙,张士诚已经被朱元璋打败,已是冢中枯骨;天启府正如日中天;但唯有最后的胜者才能与鞑子争夺天下。” 周顺总算等到一个插话的机会,道:“最后的胜者一定是平章大人。” 陈友谅遥指向东边,道:“今夜过去就知道了。” 战船扯足了帆前进,在长江中缓慢从一字长蛇阵聚集,过了采石矶后形成四列的船队。 横贯在江心的水师战船似乎让江面都变得狭窄起来。 兵丁们站在高耸的桅杆顶部摇动灯火传递命令。 按照计划,大军将在金陵城郊登岸,突破卫戍蓝衣军于宝才在城西设立的兵营攻向金陵城西门。周顺已经在城内联络了许多弥勒教义士,会配合打开西城门,放大军入城。 金陵方向死一般寂静,一点亮光也没有。 江面的战船陆续熄灭外面的灯火,只留下桅杆是传递讯号的两盏灯。这样城头站在高处的兵丁便不那么容易发现他们。 陈友谅胸有成竹,即便被天启的斥候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金陵没有能威胁到他的兵马。 负责金陵城卫戍的蓝衣军和赤衣军cao练不足三个月,从来没有上过战场见过血,在黑夜中遇见强悍的敌人,依他的经验,大概很快就会逃散。 大船又行驶了一炷香的功夫,先锋传来讯号已经到达预定的登陆地点。金陵城的守军似乎都睡着了,到现在没有任何动静。 陈友谅命桅杆上的传令兵打出信号:“靠岸。” 大风把他们送到了目的地,但一点没有停息的意思。 船工压抑着嗓子呼喊,收起巨大的帆。健壮的汉子们躲在最底下的甲板里,费九牛二虎之力踩脚踏机,让战船在大浪中转换方向。 周顺站在船头感觉整个船似乎都沸腾起来,看来想靠岸很不容易。 他忽然想到,陈友谅水师顺江而下势不可挡,但如果不幸战败,大概无法在乘坐这些船逃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