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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逐鹿 第四十一章 攻防

    第四十一章攻防

    眼看着高贵的成吉思汗的子孙还没有粘到人家的衣襟就丢了‘性’命,牛录章京索肃不由得双眼冒火,一把将上身的甲胄薅了下来,赤着上身,将一把金背砍山刀‘插’在背后,举起五尺长、一把掌宽的硬弓,带头冲了上去。。。全文字阅读一口气冲到了半山腰,已经能隐约看山坡上或蹲或跪的那些明军的容貌了,象手里这等硬弓,哪还用瞄准,索肃甚至连脚步也不用停下,飞快地左右开弓,一连‘射’死了十来个明军。跟在他身后的清军听见明军的阵阵惨叫声,顿时士气大振,一下又向前冲出了二十几丈。

    但就在此时,突然头顶上传来刺耳的呼啸声,只有少数刚刚吃过大亏的兵士知道那一定是明军最|可怕的炮弹袭来,吓得向前一纵身,就势趴在了地上。但大多数人奇怪归奇怪,还是一个劲儿地跟着牛录大人向前冲。

    一眨眼的功夫,十几发迫击炮弹没等落地就在这些清军的头上开了‘花’,索肃和五十几个冲在最前面的‘蒙’古汉子,瞬间就被炸得面目全非,刚才的彪悍勇武一下显得是那么的弱不禁风。结果可想而知,随着炮弹向后方的延续爆炸,群龙无首的清军叽里咕噜地滚下了坡!

    可就在西侧的清军被彻底击退的时刻,东侧的高坡却意外失守了。

    原来进攻东侧高坡的牛录章京可不象索肃那样愚蠢,他命令一半的手下从正面猛攻,而自己则细心观察着山坡上的明军。看来这些明军来得也很仓促,别说壕沟了,就连最起码的木栏也没有功夫设置,就这么光秃秃地站在坡上。看到这里,牛录坚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

    命令手下正面的攻击不必太卖力气,牛录自己竟领上三百来人向东转过山弯,来到山坡背后,将马匹留在山脚下,偷偷从陡坡爬了上来。这些‘蒙’古大汉一律提着马刀,这种马刀不但钢口好,骑在马上右手反转,刀尖讲究要正好触地,一旦抡起来,借助速度和自身的重量,可以说刚猛无比。一个照面下来,在前面阻挡的明军其本上都是连人带钢枪可以不停顿地被砍为两半。

    明军在陡坡这一侧明显大意了,再加上注意力全部被正面的敌人吸引,等到发现清军竟‘摸’到了侧后方,双方的距离不过几十丈了。

    最可怕的是这些清军浑不畏死,根本不理会身边弟兄的流血倒地,一副见了血反倒越发兴奋的样子,大叫着拖着马刀飞奔着冲了过来。一旦被清军贴身‘rou’搏,明军一下显得实在不是了对手。团长罗少伟一看全团的伤亡接近二百了,赶紧传令撤退。

    好在明军平‘日’训练有素,能够勉强做到临危不‘乱’,不管有多少人中箭倒下,阵型还得以保持。慢慢地将双方的距离又拉开到了二十几丈。一旦拉开距离,密集的子弹一下子就盖过了弓箭,加上这边的人数本来就少于明军,所以,饶是弓马纯熟的‘蒙’古大汉也不敢全力追击了,放任明军退下了山坡。等清点人数,跟随牛录大人爬上高坡的三百来人就剩下一百二十一个了。

    原本恩格图以为突破了东侧的高坡,所处的劣势总算扳了回来,但后卫突然来报,“整个部队的侧后方也出现了明军的部队。”

    眼看着手下的十几员偏将面‘露’惶恐之‘色’,恩格图一声断喝,“慌什么?大军只是暂时受挫,但几千人的主力还在。我看明军的胃口不小,可惜还奈何我们不得。但眼前明军数量众多,恐怕即使冲过这关,前面也必会有大队人马严阵以待,先回去等大将军的军令再做定夺吧!”

    于是,恩格图下令收缩战线,不允许丢下一个伤兵,然后这才不慌不忙的绝尘而去了。事后清理战场,清军丢下的尸首有八百多具,张天佑占据地利优势,竟还死伤了五百多人,此役,算是打了个平手。

    等回到九江的次‘日’,也就是十月初三,谭泰的军令也被送来了。恩格图的中军官一见军令就跳了起来,“什么!命令咱们火速救援德安?人家明军就在路上等着我们去送死呢,怎么救啊?”

    “休要胡言!军令如山!”喝住自己的亲信,恩格图二话不说,重新整队,领着着剩下的五千骑兵再次杀了回来。

    此时,见识过清军强悍战斗力的张天佑吸取了上次的惨痛教训,不再奢望能合围这股清军,认认真真地将营寨修结实,凭险据守,再也没有给恩格图一点可乘之机。

    而对于远在饶州的何洛会,阎呈祥更是料错了时间。等他的大军赶到德安,不是用了八天时间,而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

    其实德安被围的消息,何洛会在接到谭泰的军令之前就知道了。但这些平‘日’跋扈惯了的固山也好、梅勒也罢,主帅不发话,谁也不敢进言,对于他们来说,这位副帅的威严尚在大将军谭泰之上。

    何洛会如此,当然有他的资本了!无论军功、资历他都远在谭泰之上。这也就是多尔衮高明的地方,你处处比主将高,自然就不好舍下脸和人家争功了?当年,睿亲王令顺治皇爷入京的时候,亲命何洛会为内大臣,留守盛京。阿哈尼堪将左翼,硕詹将右翼,并于熊耀城、锦州、宁远、凤凰城、兴京、义州、新城、牛庄、岫岩城各置城守官,皆统于何洛会。

    等进了关的这几年,何洛会先是领定西大将军印,征剿作‘乱’川、陕的原李自成旧将刘体纯、贺珍、孙守法。后,拜靖远大将军,征剿四川。这回为了辅佐谭泰,多尔衮才特意命他,改满洲正黄旗副都统为镶白旗副都统。

    何洛会已经五十几岁的年纪了,大清帝国风风雨雨的这几十年,那些不能见于史书的肮脏勾当已然见证得太多太多了。当年,圣京祖庙里对天盟誓,必立太宗之子的八大臣,第一个变节投降多尔衮的就是这个何洛会了。但最让何洛会没想到的就是这位那时候骂自己没气节,骂得最凶,差点要和自己这个叛徒玩命的谭泰,只是刚刚被投进大牢,板子还没有挨身,怎么就主动答应为摄政王卖命了?

    “前后不到两年,那些大义凛然的话,言犹在耳啊!”何洛会的这句感叹,连同他学着谭泰的腔调,“王救我!王若拯我,我杀身报王!”这样的事,后来都暗暗地传进了谭泰的耳朵里,从此两人之间的梁子算是越结越深了。

    何洛会接到德安的求救信,想都不想,马上传令全军三万军马“立时,整军出发。”

    手下的副帅,‘蒙’古正蓝旗固山额真富喇克塔,在众将的鼓励下,大着胆子来劝阻,“都统大人,万万不可啊!没有大将军的军令,咱们要是将全部人马悉数带走,万一饶州有失,军法无情……”

    见何洛会的脸沉了下来,生生将嘴里嘀咕的“那是不可能的!”给咽了回去,灵机一动,“对了!您一世的英名可就全毁了!”

    憨直的富喇克塔哪里知道,何洛会怎么会是真心诚意地要出兵呢?他的这位上司,别看嘴上不说,其实早就恼火谭泰不是一天两天了!“至于吗?”何洛会都奇怪当年‘交’好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发现谭泰是如此不要廉耻、嫉贤妒能的一个人呢?“要不是摄政王反复叮嘱,自己能来吗?而且既然来了,就是要帮你,怎能和你抢功?就如同一条狗,总以为别人也稀罕它的猪骨‘棒’似的!害怕军功一旦被别人分享,他复爵的军功会不够了!

    不知好歹,将自己打发到饶州,何洛会早就盼着看谭泰的笑话呢!

    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但老谋深算的何洛会,怎能落人以口实呢?所以,刚才的表现只是装装样子,这全是给谭泰和谭泰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人看的。

    其实,何洛会早就着急怎么还没人来劝说自己?果然见老实厚到的富喇克塔如此柔顺地将可能贻误战机的罪过接了过去,当然要见好就收了。

    何洛会赶紧挥手,实在害怕会有拍马屁的手下替自己说话,马上接口道:“老夫急火攻心,做事实在有些孟‘浪’了!固山考虑得甚是!如此,我们就暂缓发兵,静候大将军的军令吧!”

    于是,等到谭泰的军令到达,何洛会又耐心准备了三天,这才慢腾腾地出兵了。

    放下对面的清军不提,自打十月初一赶到这德安城不觉已经过去三天了,沈一恒的攻城进行得实在很不顺手,简直让人有些泄气了。

    实事求是地说,德安的城池并不算大,东西有六里长,南北四里宽,也就算个中等县城,而且没有护城河;但西‘门’外的这个瓮城是建筑在一块高地上的,所以虽说是全城唯一突出的城垣,但却是整个德安城池中位置最高的地方。清军在此部署了近三千重兵,还配备了二十几‘门’火炮,‘射’程足以将北‘门’、南‘门’也覆盖了。

    刚到的头一天,沈一恒试着攻了几次,就认清了一个现实:要想靠近城池进攻,就需要先攻克这个重要火力支撑点。其实沈一恒明白得还不晚,当年李自成也曾先后四次进攻德安城,都因为那时的明军在瓮城的顽强抵抗而功亏一篑的。

    但沈一恒现在的另一个问题在于兵力不足。他手上只有两个旅和师直属团总计一万多人,而清军尚有七千人。要是按着战斗常识,两倍击之,五倍围之,就凭自己手里的这点力量,是如论如何都难以完成同时从三个攻击点进攻德安城的,但因此久攻不下,不要说军法无情,就是这个脸,自己也丢不起啊!

    于是,德安城的战斗平静了两天,沈一恒也没有向明磊要什么人手,就是将四十‘门’攻城用的山炮运到了西‘门’的这个瓮城外。

    沈一恒此时也知道奇袭不成,要转入旷‘日’持久的攻城大战了。索‘性’放弃其它三个方向的城‘门’,把军队全部摆在了西‘门’外的空旷荒地,也不着急,一面分派人马在四周jǐng戒,一面开始大修炮台。

    在瓮城上观察敌情的觉善眼里,对面的明军大营整夜都是灯火通明的,依着多年的经验,不少于三千人的明军在加紧修筑炮台,看那认真的架势,难道要长期驻扎下去了?想到这里,已过不‘惑’之年的觉善也有些犯核计了,“这些明军到底要干什么?难道他们笨到不知自己已经跳进三面合围之中,还是对同时击败三个方向的援军很有把握?万一是后者……”

    想着,觉善的心不住收缩了一下,实在不是一个好兆头啊!

    而且,让觉善含糊的,还有明军放弃其他三个城‘门’的进攻,竟连jǐng戒部队也没有留下。不会是学韩信吧,因为人少,反而将生路空出来,就是希望我军因为有了后路而未战先怯?

    觉善不禁冷笑了一声,想什么呢?以为我们满洲的巴图鲁会和他们汉人一样,见点血就害怕了?觉善回头看看这座城市,城中的百姓早就跑光了,城中心十字街周围的民房里都堆满了粮食、弓箭、火‘药’甚至军饷,就为了这些辎重,吾也要死战到底!

    就在明军主力对喀尔塔喇所部的围歼大战即将揭开序幕的头一天,德安城的战斗也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从十月初五的清晨开始,为了进行长时间的炮袭,沈一恒将四十‘门’大炮分成两拨,每次只有二十‘门’大炮轰鸣。饶是如此,一个时辰过后,德安西‘门’的瓮城上的石板如同被细细犁过的田地,任何角落都没有能逃过明军炮弹的光顾。

    觉善和两千士卒就躲在瓮城下面的藏兵‘洞’里,城上只留下五百弓箭手监视着明军的动向。“军‘门’!都一个多时辰了,怎么明军的大炮还不歇歇呢?不是说开炮时间一长,炮管就会炸膛吗?”

    “蠢材!修炮台的时候,没有数数啊?人家有三四十‘门’,不会轮着点火开炮吗?”

    这名才二十岁年纪,长的粗胳膊粗‘腿’,显得有些愣头愣脑的牛录章京叫萨载,伊尔根觉罗氏,满洲正黄旗人,勉强算是觉善的子侄,所以挨了骂也不恼,反而还和觉善闲扯,“那,要是明军队大炮不停下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扛着!”觉善没好气地答道。

    “军‘门’,你说从暗道溜出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怎么样?”

    觉善下意识地向四周看看,见三尺之内没有别人,恶狠狠地瞪了萨载一眼,低声断喝道:“你说你哪点象你阿玛,这等机密事怎能‘乱’说!下次再敢当众‘乱’讲,爷我就依军法宰了你,谅你阿玛也不敢怪我,知道嘛!”

    看着被吓得脸‘色’有些发白的萨载,觉善心里不禁有些嗔怪萨载的父亲萨哈岱,放着好好的理籓院笔帖式不当,让孩子到军中受这罪,图什么啊?也怪自己,看着萨载岁数不小,也是当兵的身板,怎么二两烧酒下肚就答应了呢?

    就在此时,一个八旗兵丁飞跑了下来,单膝跪地,“军‘门’,明军开始攻城了!”

    “快!上城!”说着,觉善第一个就冲了出去。

    紧接着,七八个牛录章京都跟着冲出了藏兵‘洞’。萨载本来站在觉善身边,刚要跟上,不知谁从后面揪住脖领子,一下给甩到一边了。见军官跑完,士卒们也跟着向外跑,萨载伸手就去巴拉众人,怎么也应该礼让、礼让自己这位光杆牛录章京啊!

    突然间,自己的手腕被人紧紧捉住了,耳边响起一声戏谑的声音,“看,我们的小少爷也知道着急了!”

    “五爷,那还不成全、成全少爷?”

    说着,众人哄然大笑。在这一片哄笑声中,萨载就觉得一股大力一下让自己飞了起来,知道不好,还想打个‘挺’儿将身子立直,但来不及了,耳边就听啪的一声脆响,自己就重重地摔在青石板地上。萨载仰面躺在地上,慢慢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正午的阳光原来如此的刺眼。

    满州的军中一向最重武勇和义气,看不起无才无德而占据高位的人。萨载心里清楚,自己不光是初来乍到,要论起最基本的排兵布阵、上阵厮杀,样样连一般的兵丁都不如,却做了牛录章京,在众多‘日’久年深、劳苦功高的士卒眼里,分明抢了人家的位子,所以,得了少爷这个绰号。

    但萨载少爷甚得主将眷顾,平‘日’里还算无人敢难为他。可等到开战的这几天,知道主将没功夫看护萨载了,只要背着觉善,这些恶人没少欺负他。

    这回,身下的地面是青石板,萨载摔得不轻,一时爬不起来了。这些兵士径直从他身边经过,竟没有人过来搀扶他。萨载真的有些后悔了,本来在京城晃晃悠悠的小‘日’子过得‘挺’好的,都是阿玛没事找事!说什么,跟着谭泰出征,获胜是少不了的,而觉善负责看管粮草,离战场远,能在他手下当个牛录,实在是即安全且军功也不小的‘肥’缺。等过了半年一载,班师还朝以后,凭着军功定可在六部谋个好差使。

    一想到自己连三百个字都认不全,当笔帖式这半年也净遭同僚、上司的挤兑,现在每到清晨一提去理籓院就头疼,萨载这才答应了参军来江西。没想到,在这里,一样挨人欺负啊!

    等萨载灰溜溜地爬上瓮城,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抢人的硝烟。见觉善身边围着几十个官员、亲随,萨载也没敢凑过去,见远离战火的东侧城墙边立着一大溜七八个两人合抱的大水缸,他也跑过去,学着别人的样子,将自己身上的棉甲用水浇透了。这样,一来可以挡子弹,二来,十月的江西天气还有些热,凉水一浇,可以降温避暑。

    此时,就听十几丈外西侧城墙边的观察哨大叫道:“军‘门’!城外的第二道鹿砦被明军炸开了!”

    “不必急着放箭!敌军的炮火这么猛烈,放攻城的敌军到城根下,他们就不敢开炮了!”

    萨载看着镇定自若得觉善,仰慕之情溢于言表。突然,一发炮弹在西侧城垛边的火炮中间炸响,萨载还站在一旁发愣,“小心!”一下又被人扑倒了。紧接着耳边就听见连成片的炸响声,等浓烟散尽,压在萨载身上的大汉站了起来,顺手也把萨载给提了起来。

    这才看清,那是一张‘花’白的胡须、满是皱纹的大脸,辽东野外的风霜将其打磨得甚是粗糙。萨载认得,这是营中年岁最长,资历最老的牛录章京兰第锡。

    萨载还没有来得及向兰第锡道谢,就被眼前的场面吓坏了。原本好好蹲在炮位上的二十几‘门’火炮,全都飞了下来,有的被炸成几段,有的竟扭曲成了一团,即使是完好的,下面也压着一具到两具尸首,甚至萨载能清楚地看到压在下面的士卒或手或脚,还不停地抖动。指挥这些红衣大炮的两个牛录,也被粤军的炮弹击中,虽未阵亡,但两人双‘腿’肌‘rou’均被弹片削去,止不住的鲜血一股一股地向外喷涌着,惨不忍睹啊!

    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巨大了,就觉腹腔中一阵紧似一阵地翻江倒海,萨载踉踉跄跄地奔到城垛边上,哇哇地吐了起来。由于还是早上吃的东西,肚子里没货,萨载吐的全是黄绿‘色’的胃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