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赣州 (下)
而就在明磊忙活情报整合的事情的时候,原广西巡抚瞿式耜也忙活得不亦乐乎!和心存观望的明磊不一样,整个两广最为心焦的就算是瞿式耜了。终于有了迎立神宗嫡支的机会了,蛰伏在肇庆教会的他当即联络原广西的诸将,再次提议拥立朱由榔即位继统。此时,见明磊拖延不决,瞿式耜也不客气,直接拿着隆武朝大学士何吾驺的亲笔信来到肇庆的总督府,求见明磊。 依着明磊的算计,将来倚仗他的地方还很多,不能太过简慢,于是明磊早早来到正堂的台阶上恭候瞿式耜的大驾。瞿式耜知道明磊和基督会的关系,以为天下教友是一家呢,也不客气,径直走进了厅堂。将何吾驺的书信甩在桌案上,连声随促,“快些看看。璞麟两军阵上不是优柔寡断之辈,怎么在这等一言可定大计的事情上如此拖沓啊?” 明磊笑着将信展开,原来是何吾驺证明隆武帝、后都已蒙难,建议速立桂藩。明磊将信放下,不由想到两年前,自己还是白丁一个,现如今也算是朝廷重臣了,抚今追昔,很是感叹,但话一出口就变成象征派了,“短短几年,这是我朝第四次拥立新皇了!” 一句话,说得瞿式耜也不言语了,用右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闭上眼睛,默默地开始祈祷。明磊偷眼看了瞿式耜一眼,联想到国事的艰难,也半晌无语了。 有时候交流不全是通过语言,两个人彼此间能产生共鸣,距离一下子拉近了不少。瞿式耜破例端起茶杯就喝,也不看明磊就自顾自地说:“本月初十是个好日子,咱们联名劝进吧!” “那,我是不是还要赶紧将总督府腾出来做行宫啊?” “那,你说呢?” 俩人互相看了一眼,不禁都抿嘴一笑。 十月初十,早就搬进总督府的朱由榔照例经过三疏劝进,就任监国。并任命周明磊为首席大学士兼兵部尚书,任命瞿式耜为东阁大学士兼吏部尚书。不久,湖广督师何腾蛟、湖广巡抚堵胤锡也上表劝进。 而此间,明磊还是玩了个瞿式耜不明所以的小花活。因为背着自己,偷着劝说赵广驷出兵的缘故,明磊早就看着原隆武朝的大学士苏观生别扭。再加上苏观生奉命救援赣州,踌躇不前竟独自带着人马从南雄撤回了广州,连带瞿式耜也觉得他是个怕死的小人。 苏观生早早地就附名拥戴桂藩了,见效果不显,就又想出了奇招:一是派原兵部职放司主事陈邦彦前往肇庆劝进,敦请朱由榔由临时监国改为正式称帝;二是请移驾广州。 对于苏观生的所作所为,瞿式耜等人恨得咬牙切齿,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不过想将圣上移到自己的势力范围,简直私心自用! 明磊此时使出了绝招,上表请辞。原因很简单,自己不是科举出身,不能玷污了阁相的圣洁。这等于当众给了苏观生一个大嘴巴,因为苏观生也不是科举出身。而且当时桂藩还在三推三让之时,就批示“不准辞!”这在也被同时任命为大学士的何吾驺、陈子壮等前朝遗老视为笑柄。两人都认为举措不公,有违成例,宁可株守在家,也不来肇庆入朝为官了。 明磊借此因由,更是坚决请辞,不在朝中任职,还是做他的两广总督了。而苏观生一下变得灰头土脸,人家周明磊尚知廉耻,誓不当大学士,自己怎么好恬脸赴肇庆入朝呢?于是也上表,请求不要任命他为大学士,这又成了新朝的一个笑柄。 十月十三,明磊接到了赣州陷落和童以振、陈课已经回到惠州,正转道来肇庆请罪的详细消息。于是传令,明日在肇庆召开了军事会议,明磊系的军政要员均要参加。 在晚上的饭桌上,明磊的情绪明显低落。只吃了几口菜,就停下筷子,来到花园里,发出一声凄厉的喊叫之声。也难怪明磊难过,兵是精兵,将是良将,况且四万对两万,怎么就又完败了呢?难道真是大势已去了。对于赣州之败,明磊其实早有准备,但实在没有想到败得如此之惨,几位忠臣良将悉数毙命,特别是大名鼎鼎的赣州督师万元吉,号称能将百万之兵的兵法大家,就这样死翘翘了? 明磊所提到的这个万元吉,今年才四十四岁,字吉人,南昌人,天启五年进士,授潮州推官。万元吉的崭露头角是因为当年闻名天下的督师杨嗣昌。也不知真的假的,杨嗣昌在给崇祯的上表中一再称赞,“元吉素有才,莅事精敏”。正是因为他的推荐,万元吉改大理右评事,为杨嗣昌的军前监纪,被杨嗣昌倚若左右手,所辖诸将亦悦服。万元吉自己号称,“当日驰驱兵间,未尝一夕安枕”。后来,杨嗣昌兵败自杀,万元吉替其收尸上表,从此归隐。 到了当世,蜀中无大将,廖华做先锋。也正是因为他曾经见识过明末一代名将杨嗣昌统领千军万马的经历,所以被隆武帝擢升为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总督江西、湖广诸军。 但历史实在很有意思,被上命留在赣州“专办江楚事”的大学士杨廷麟原本是万元吉的老怨家。说杨廷麟难为万元吉,实在有点抬举他,杨廷麟真正难为过的是杨嗣昌。 杨廷麟,字伯祥,清江人,崇祯四年进士。后改庶吉士,授编修,勤学嗜古,有声馆阁监,与黄道周交情尤厚。明史上记载:十年冬,皇太子将出阁,上命杨廷麟充讲官兼直经筵。杨廷麟不知好歹地竟上疏要让位学识更大的黄道周,结果当然被臭骂了一顿。但由此也可看出俩人的交厚。 而黄道周被崇祯连贬六级,就是因为黄道周带头弹劾了杨嗣昌。于是,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后来杨廷麟也上疏弹劾当时正以兵部尚书衔督师的杨嗣昌。万元吉还记得,当时,正在河南前线指挥十面张网的杨嗣昌用手狠命敲着崇祯给他寄来的杨廷麟的奏折,大骂,“本帅和他何冤何仇,竟欲图之而后快?” 万元吉捡起杨嗣昌扔在地上的奏折,只见洋洋洒洒不下万言,最后竟写到:“陛下有挞伐之志,大臣无御侮之才,谋之不臧,以国为戏。杨嗣昌及蓟辽总督吴阿衡内外扶同,朋谋误国。乞陛下赫然一怒,明正杨嗣昌之罪,以安大小诸臣之心。此今日急务也!” 杨嗣昌当时就对杨廷麟起了杀心。于是,老道的杨嗣昌给崇祯上表,表现得恢弘大度,反而夸奖杨廷麟知兵,撺掇崇祯改任杨廷麟为兵部职方司主事,赞画卢象升军。时隔不久,宣大总督卢象升就战死在了贾庄,做为杨廷麟顶头上司杨嗣昌,轻轻松松地以赞画不力的罪名将杨廷麟打入了监狱。直到崇祯十六年,黄道周重新起复并回到朝中任职,旧事重提,杨廷麟在整整关押了六年之后,才被放出来官复原职。 因为这个缘故,杨廷麟当然不愿意见万元吉,于是领着副将徐必达驻守赣州的宁都县。宁都县在赣州的东北,县城就建在梅岭南麓的山坡和山下的大河之间的平缓丘陵上,扼守着经南昌进入赣州的官道,历来是赣州府北面的门户。
其后,清军的两万主力围攻宁都,徐必达战死,杨廷麟投水逃脱,正遇上广东援兵至。于是杨廷麟拿出东阁大学士的派头,领着陈课、童以振的大军退屯峡江关隘。 而万元吉此时也没闲着,他招降了盘踞汀州、赣州之间的山贼张安等人,将这些峒贼改编为隆武新军,编为四营。张安手下的这些峒贼,个个骁勇善战,清军主将金声恒也没有想到万元吉敢于复夺宁都。于是,趁着夜色,新军摸上城墙,打开南门,将清军杀败,重新夺回了赣州的门户宁都。 许多人就是这样,一旦取得了些许成功,就翘起了尾巴。也该着童以振、陈课倒霉,在万元吉志得意满的时候,从碍眼的杨廷麟那来请见他。就因为这个,还没见面就着万督师老大的不痛快。 万元吉耐着性子听完这两个广东大舌头,蹩脚的官话,心里那叫一个腻烦。现在,在他的心目中,已然视自己等同于杨嗣昌,觉得当年就是自己亲自指挥了大明几十万大军;而那个不学无术的周明磊,整个一个小混混,也敢正言厉色地指导自己如何用兵?当然不能给童以振、陈课好脸色了。 赣州城的南面是崆峒山,章江、贡水夹山左右,从城的东西经过。当地人,大多习惯称从福建汀洲流入的贡水为东江,从湖广宜章流入的章江为西江,两条大河在城北合流为赣江。 说白了,赣州城就建在两江汇合的三江口里,只要城墙修得高修得厚,是即可以防洪,又顺便成为易守难攻的要塞了。 此时,云南援将赵印选、胡一青率师三千,受大学士苏观生差遣而来的参将胡以卿领着广州左卫神武营的三千精锐也到了。再加上童以振、陈课奉两广总督周明磊之命带来的四千人马和杨廷麟收集逃亡而归的六千军士,近两万大军先后到达赣州,纷纷屯兵于城外江边。 诸将欲战,万元吉却偏偏犹豫起来,非要等着涨水,以便实行水旱两路夹击清军的完全之策。 其实平心而论,万元吉的慎重也是有道理的。和当年的松山战前的洪承畴一样,万元吉不能不考虑万一失败的后果。这么多明军大会于此,一旦失利,国家就要败亡了。这个责任万元吉实在有些背负不起。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想得到的偏偏就此失去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万元吉的第一个失算就是新军,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万元吉以为新军足恃也,蔑视云南、广东诸军,赵印选、胡一青远道而来,立功心切,与清军时常发生小规模接触,频频取胜,但万元吉不以为喜,反而约束甚严,弄得军中慢慢开始怨声载道了。而新军张安等贼性难改,一旦久居赣州,不时私下里到处jian杀yin掠,弄得民愤极大。万元吉无法,只得远发新军到鄱阳湖西的荒凉之地驻扎,结果张安等人所过的一路之上,村庄皆残破。 万元吉的第二个失算就是水军,吏部主事龚棻、兵部主事黎遂球招抚来海寇罗明受,所辖水师四千驻屯南安,等待涨水而逆流北上。兵部主事王其狖专门就此事提醒万元吉道:“水师统帅罗明受还是个海盗习性,桀骜难制。龚棻、黎遂球对待他就像慈母之溺爱骄子。况且现在水涸,巨舟难进,岂能如约,新军已是前车之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