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哀乐
谢姝宁没有料到母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禁怔了怔,良久才欢喜起来,搂着宋氏的脖子道:“娘亲,待阿蛮跟哥哥长大了,定然会好好孝敬您!” “小嘴真甜。”宋氏笑了起来,“好了好了,夜深了,同娘亲一道歇息吧。明日早起,你哥哥定然会说娘亲偏心,只带着你一道睡。” 谢姝宁眉眼弯弯,钻入被窝,双臂缠在她腰上,喃喃道:“娘亲喜欢阿蛮更多些。”说完,她闭上双目,没一会便沉沉睡去。到底是孩子的身体,心中有事所以难以入眠,如今一放下心来,睡意便袭上来,叫她再也撑不住。 可宋氏却一夜未睡。 同样的,度过这个不眠之夜的人,还有个三老太太。 直到次日一早陈氏身边的大丫鬟荔枝亲自来禀了,她的眉眼才舒展开来,开怀笑了一会。随即她又让春平去打听,长房可有什么动静。春平回来说,长房老太太精神不济,正在卧chuáng静养,连长房几位太太夫人的晨昏定省都给免了。三老太太听了,更觉愉悦,转身便让冬乐取了对赤金虾须绞纹镯,送去给林姨娘。 事情办得漂亮,该赏! 她从来都是个赏罚分明的人。何况这一回,林姨娘帮她大忙,自然要赏。可她将这事吩咐下去时,眼神冰冷无情至极。 不等日头高高挂起,她便使人搬了软椅到后院,坐在一地春花间,赏起天景来。枝叶上还沾着薄薄的晨lù,在纯净如蓝sè琉璃的天sè下,泛出晶莹的光。春日苦短,只怕没多久便要过去了。她扭头看看自己身后高大的白玉兰树,大朵盛开的花,叫人心情愉悦。 她不动声sè地吸了吸鼻子。 成mama裹在席子里,被深深埋在了这树下。 埋得够深,**时便没有气味。 她满意地收回视线,只觉得神清气爽。 此刻的玉茗院内,谢元茂却觉得头疼yù裂。他甫一睁眼,入目的便是顶极陌生的帐子。揉着眉心侧目往身旁一看,便见陈氏披散着乌发侧卧在旁,她眼角眉梢含着春.sè,神情却又带着几分惶恐。 这一幕,恍若晴天霹雳,将他劈成焦柴。 他愣住,记忆却渐渐清晰了起来。 是林姨娘! 昨日他进了垂花门,便见到林姨娘。林姨娘打着灯笼来扶他,他嗅到绵绵的香气,而后身子就开始如炭火般灼热起来,xiōng腔里亦燃起了熊熊火焰,一切的一切都似乎叫他身不由己。 “六爷……”陈氏垂眸,声音里带着哭腔,低低唤了他一声。 谢元茂僵住,他下意识想要落荒而逃,可却被陈氏给拽住了手臂。陈氏抬起脸来,杏眼桃腮,肌肤雪白,有着同宋氏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美。他呆呆地看着,昨儿夜里的温香软玉,霎时尽数浮现在了脑海中,他听到陈氏道:“六爷,我知道,你心中只有宋家meimei。你昨夜不过是醉了,这事权且当做不曾发生过便是,你……不必搁在心上……” “瑾儿……”谢元茂听了这话,只觉得口舌发木,有些话便再也无法出口。 他想着林姨娘的事,有心问一问,却见陈氏凄凄一笑,“原是我不好,昨夜不论如何都该将你送回芝兰斋才是。” 她说得情真意切。 谢元茂听着,便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愧疚旋即涌上心头。 这事,哪里能怪得了她,要怪,也该怪林姨娘才是!好端端的,怎会将他送来玉茗院? 他困huò不已,又不知如何劝慰陈氏,只能硬着头皮装作无谓,借口读书先去了书房,暂且不理这事。谁知,才到书房门口,便听到小厮禀报说昨儿个傍晚八小姐来寻过他。他这才记起,昨日似乎当真见过自家小女。头疼yù裂,他拧着眉,大步进了书房。结果一落座,他便想起自个儿似乎推了谢姝宁一跤! 他当下大急,顾不得旁的,起身便准备往芝兰斋去。可走到一半,这脚却是再迈不开了。 昨夜陈氏的事,若被宋氏知道了,他该如何解释?苦恼之际,大太太却派了人来寻他,说已看好了黄道吉日,且让他自己挑一个。 他不明所以,随手定了一个才想起问是做何用的。 来人笑着恭喜他,说是宗祠入谱。 他闻言,瞪大眼睛,脱口道:“这是何时定下的事?”分明在几日前,三老太太才同他说了那些话,他又因为这事同宋氏争执了一番,好容易才劝宋氏将事情忍下了,怎地如今竟又突然全变了? 大太太派来的婆子听到他问,本是人精,刹那便明白过来,这位六爷,分明什么也不知道,她便殷切笑着道:“这事是老太太亲自吩咐下来的,已是同三老太太也说定了的。” “是吗?”谢元茂呆若木鸡,摆摆手让人走了,自己才脚步虚浮地进了书房,一把坐倒,身子往后一靠,索xìng闭上了眼睛放空了。 只没过一会,外头便有脚步声响起。 随即,他便听到外头小厮唤了声,“太太。” 他一惊,忙跳了起来,才越过书案,便看到宋氏同手捧红木托盘的桂mama一前一后地进来。他看着宋氏面上的笑容,情不自禁地惶恐起来,面sè讪讪,嘴角翕动却说不出话来。这模样极不对劲,他重重抹了一把额上的薄汗,这才深吸着气走上前去,强笑着道:“怎地这会来了?” 桂mama将手中东西放下,悄然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宋氏这才声音温柔地道:“听说你昨日同七叔出去吃酒了,今日想必不舒服,所以我做了你爱吃的甜汤,喝了也好暖暖胃。” “福柔。”谢元茂听到这关切之言,面上的愧疚就有些掩不住了,“我……我昨夜……” “不必说,我已经知道了。”宋氏依旧笑着,“原是我善妒之故,因而才苦了陈家jiejie。如今这般也好,开枝散叶乃是好事,来日她若能诞下孩子,不论男女皆是福气。” 谢元茂没想到才几日不见,先前还嚷着要和离回延陵的宋氏,竟立时便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当即连话都接不上去了。 正尴尬着,宋氏盛好了甜汤摆好调羹端了过来。 他忙要去接,却听到宋氏道:“六爷趁热喝了吧。”
眼皮一跳,他慌慌张张地去看她的眼,眸光清澈,神sè亦如常,就连嘴角的笑意也都是他昔日熟悉的。可是她方才,竟唤他做六爷! 谢元茂如遭雷击,惶惶然回不过神来。 宋氏却亲自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用近乎蛊huò的音sè道:“六爷尝尝,可甜?” 他神sè木木地张嘴,汤汁入口,流入咽喉。 然而下一刻,他便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甜汤?又酸又苦又涩,几乎苦到了心尖尖上,叫他整张嘴都苦得无法张开了!可宋氏却还在笑着问,“六爷可觉得不够甜?” 他咬着牙,硬是从牙缝中挤出了个“甜”字。 宋氏将碗放入他手中,道:“那六爷便都喝了吧。” “福柔……”他哪里喝得下去!可不喝?他狠狠心,一把将这碗不知道究竟是何物的东西尽数给灌了下去。 结果宋氏离开没一会,他便开始腹痛如绞,腹泻不止,直泻得面sè惨白。 而芝兰斋中,桂mama则担忧地问宋氏会不会出事。 宋氏摆着一张脸,口中道:“死不了便是!他昔日同我说的那些都是空话,如今难道还不许我折腾折腾他用来泄愤?”她自小被jiāo宠着长大,平日里瞧着也是一派江南女子的纤弱模样,可骨子里,她却比谁都顽固。 早先时候,大太太亦派人来做人情,告诉她择定了日子,叫她放宽心。 她便直接叫桂mama几个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当初入府,她甘愿住在芝兰斋,而不争玉茗院,只因她心念谢元茂,不愿让他为难。可如今,一腔情意只能被人肆意践踏,她为何还不争?她打发了人去见陈氏,请陈氏早日将玉茗院给腾出来。又亲自去了寿安堂,求见三老太太禀报此事。 三老太太坐在树下椅上,听了直道:“早些去收拾东西吧,瑾儿那,你只管放心便是。” 几日前还在冲着她威逼利yòu的fù人,这会却真的成了慈善可亲的母亲模样。宋氏心寒,不多留便离开。在她身后,三老太太却冷笑不已。自长房老太太亲来的那一日,她便明白,这事单凭她的力量,已经无力改变了。所以她才会急巴巴寻了林姨娘出手。一招不成,还有第二招!哪怕第二招也不成,她照样能想出第三招来! 时间平静又匆匆地流逝,陈氏挪出了玉茗院,转而住进了靠近内书房的海棠院。 而宋氏,也带着两个孩子搬到了玉茗院。 开宗祠,入谱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所有人都安分极了。 唯有林姨娘,食难下咽,夜不能寐。 那只银球香囊已经被她打开,囊内钵状香盂里的香炭已经无味了。可是她身上的气味却依旧盘旋不散,且一日浓过一日。她拼命地洗,拼命地擦,拼命地往身上喷洒素日舍不得用的昂贵花lù,可是那股子臭,却依旧不肯离去。 只在身上佩戴了六个时辰,香囊便不再发出香气,而她则被恶臭缠身!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