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春水东逝(二更)
昝家,要除了杜鹃! 不但要除了她,还要将她踩入泥中践踏!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将她从他心中连根拔去;只有这样,才能让黄家亲友和泉水村的人嘲笑侮辱杜鹃,以洗刷昝水烟私奔的污点,彰显她重情重义和不畏贫寒的坚贞! 黄元越想恐惧,就越哆嗦不止。 方火凤看着他,心中绝望凝成坚冰,再难融化。 昝家伤害杜鹃,触了他的逆鳞! 她该怎么办? 见meimei来了,昝虚妄终于松开黄元。 他冷哼一声,坐回到椅子上。 然屁股刚沾上椅面,就听见黄元说了一番话,又“蹭”一声跳了起来—— 黄元道:“在下可没福气娶昝家姑娘!方姑娘对在下情深意切,在下十分感动;然她来的时候,在下已经心有所属,且经长辈亲许定下妻室,情难推却,只好委屈方姑娘为妾。方姑娘无不应允。在下不明白,昝指挥这番怒气因何而来?” 他一边说,一边整理被昝虚妄弄乱的长衫,十分淡然。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在下辜负了杜鹃,将永不再娶妻!” 黄元没有重复,却换了一种更简洁的方式回答。 回答得斩钉截铁,毫无回转余地。 昝虚妄暴怒,“锵”抽出长剑,指向他咽喉。 黄元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只嘲弄地看着他笑。 昝虚妄恨不得一剑刺死他,一边心里疑惑。不知他为何突然间变得这样强硬无情。对,就是无情!面对meimei也很无情地说出了这番话。之前他听红灵可不是这样说的,是要娶meimei为妻的。 黄元低头看看下颌的长剑,又抬头对昝虚妄道:“你最好决断些,把在下杀死。然后再把黄家全族都杀光,那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但凡留下一个,我黄家绝不会甘休!” 说着话,脖子微微侧向卧室方向。 卧室里,小顺先前受黄元指点,正在桌边写字。外面吵起来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停下笔,悄悄隐到床后;听了黄元这话,又把身子往后缩了缩,并朝床底看了看。 他死死咬住嘴唇。不发一声,却没漏听外面争吵。黄元也冷笑道:“那就动手吧!要杀就杀干净了,千万别留下祸患;否则,他日就换我黄家灭昝家了。” 昝虚妄持剑的手微微颤抖,面色变幻不定。 忽然他问道:“你这样有恃无恐,到底是在给自己壮胆呢,还是想以此激怒本官?” 黄元依然冷笑。并不回答。 但是,昝虚妄看出他并非虚张声势。 那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然,让他在气势俯视自己。 他眯着眼看了黄元一会。忽然撤了剑。 “本官也不怕你相激,放你一条性命又如何?我倒要看看:我昝家百多年望族,你一个小小的寒门要如何灭了它!本官等着你!” 黄元并没有顺着他搭的台阶下来,幽幽道:“在下好歹读了几本书、识得几个字,圣贤的精义尚未完全领会,但史书却读懂了。向来史书记载的都是百年、几百年望族被灭。王侯将相湮灭在岁月河流中的更不知凡几;然崛起的可都是寒微之人。本朝太祖皇帝就是打铁出身;当朝白虎、朱雀和玄武三王都崛起于乡野。他们光着屁股在河里捞鱼、在山上爬树的时候,你们这些豪门少爷正被人前呼后拥、或者坐在华美的书房里用心攻读呢!昝指挥以为。你我将来会如何?”… 昝虚妄刚平定的心掀起狂涛巨浪。 这一刻,他心中的杀机比任何时候都盛。 他望着黄元。一方面不得不承认:meimei择婿的眼光的确过人,若少年此刻卑躬屈膝地求他,他只会鄙视看轻他;另一方面又彻骨痛恨他这种无所畏惧,恨不得打垮他的傲气,让他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这真是复杂的心理! 方火凤听着二人对话,终于醒神,也彻底崩溃了。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昝虚妄面前,哽咽道:“哥哥,若你怪meimei私奔丢人,就杀了我吧;若你心中还存有一丝怜惜、还顾念一点手足之情,就放过我们,也别再为难杜鹃了。” 昝虚妄不可置信地问:“他这样对你,你还为他说话?” 方火凤道:“自来这后,他一直对我很好。只要两情相悦,meimei对名分无所求;若是没有真情,就算再荣华富贵又如何?” 昝虚妄怒喝道:“为了他,你连自尊都不要了?” 方火凤抬起泪眼看他,凄声道:“自尊,不是靠权力手段争来的;自尊自爱的人,哪怕再贫寒低贱,别人也休想践踏他!meimei从来就没有失去过自尊,哪怕私奔来这,我也昂首做人,不觉比人矮一等;可是今天——”她泣不成声,哽咽难续——“今天……meimei……才……丢光了自尊!” 她的目光绝望到极点。 大哥,曾经多么爱护她! 这时候还能为她这个meimei撑腰,她只有感激的;可是,也正是他的撑腰,生生毁了她的未来! 她跪地膝行,又转向黄元哭道:“哥哥也是爱护我,才这样口不择言。他是在尽一个兄长的责任,就如同你爱护杜鹃和黄鹂她们一样。试想,若是雀儿jiejie在林家过得不好,你也一定会上门谴责的;你这样寝食不安,不就是因为杜鹃吗?因何不能体谅哥哥维护我的心情?” 黄元闭口不言,只深深地看着昝虚妄。 昝虚妄并非愚钝之人,立即明白了meimei的意思。 他一面后悔愤激之下冲动了,不该抬出昝家压迫黄元。一面又痛恨他的傲骨;想要狠狠教训他,又投鼠忌器;待要将meimei带走,然后放手施为,还是投鼠忌器。——真要那样,meimei只怕再不会活了。 想到为meimei撑腰却弄巧成拙。他恼羞变成怒。 然他和meimei一样,都有过人之处: 能忍人之不能忍,行人之不能行之事! 当下,他狂怒地一挥手,将茶几上物件全部扫落。 借着这一挥的发泄,他指着方火凤道:“他将黄杜鹃遇劫的过错归咎于昝家。归咎于你,对你可有半点情义?他枉读了一肚子治国经史,也不想想,眼前的事是我等身为臣下可以违命的吗?再者,官场何等复杂。当初他身陷牢狱不就是证明。这等糊涂不知道理的无情义之人,你还为他说话?你自甘堕落,我便不再管你死活,随你为妻还是为妾、为奴为婢!” 这便是变相退让了。 方火凤依然叩头道:“求昝大人放过杜鹃。” 昝虚妄好笑极了:“放过她?我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他施施然在椅子上坐下来,往后一靠。
略定了定心神,才又道:“本官也很想卖这个人情给黄家。可惜这事不是本官能做主的,本官也只是奉命行事,到现在我连黄杜鹃是什么人还不清楚呢。哦。你们还不知道吧,这次不止本官来了,西南禁军还派了一位副将军来。正等着本官回禀结果呢。你们说,本官要如何放她?你两个不知天高地厚,好像就只有黄杜鹃的命是命,把昝家上下几百口死活都不在意。可就算本官放手,胡佛手将军能放手?”… 他不能对黄元怎样,不是还有杜鹃吗! 黄元越在乎她。他越要践踏她! 他忽然盼望:最好他跪下求他,或者愤怒地发狂。这样才能一解心头之恨,才能洗刷刚才的耻辱。 然黄元却没有如他所愿。 他既没求他。也未发怒。 不但如此,他还对方火凤道:“别求他!” 方火凤愕然回头看他。 黄元又道:“若你是昝水烟,今日就随他走吧;若你是方火凤,我便还是那句话:定不会辜负你!” 方火凤看着他,怔怔滴下泪来—— 同样的话,她如今听了怎么没有当初的安心呢! 不管怎样,她没有选择了,就算死也不能够。 她便默默地爬起来,站到他身后。 昝虚妄脸色铁青,森然盯了黄元一眼,强忍住将他撕碎的冲动,大步走了出去。 等他走后,黄元转头,定定地看着方火凤。 她也看着他,突然无限怀念正月初一晚上,他陪她看把戏的情景,是那样温馨:听说她心里难受,他没有强带她去林家,而是在椅子上架小凳子,陪着她一块站在院墙角落里,互相搀扶着倚靠在墙头,偷偷地看隔壁喧哗的人群,如同偷窥欢乐的顽童。 他并不是敷衍她,而是照顾她的胆怯和畏惧心理。 不带她去林家还有一层意思:在他心里,欢乐和幸福是遮不住的,隔着院墙也一样能感受到;甚至,只要有他陪,便是不站在墙角偷窥而只是在屋里听那欢乐的声音,也一样会觉得喜悦。 因为欢乐是阻隔不住的,除非自己给自己设心障。 就如同家贫之人吃不起rou,自会弄些野菜捞些小鱼虾,精心烹煮了也吃得十分香甜;没有华丽的衣裳,将粗布衣裙洗得干干净净,弄些简单的装饰,也一样美丽。 以往唾手可得的东西,往后还会再有吗? 恰如春水东逝,一去不回头! ****** 月底了,亲们搜搜粉红票夹,再漏两张给原野…… ps:感谢“花飞儿”、“忘尘莫及”、“风扬叶飞”、“”、“這壹世輪回”、“魅蘭”、“紫雪盟主”、“老曹5”投的粉红票;还有“aila305”打赏的平安符,还有“molly0707”打赏的香囊。oo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