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文钱与血光之灾
杜牧有诗云: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说到这后庭花,便不得不提一人——南朝陈后主的贵妃张丽华。她本是歌姬出生,据说发长七尺,光可鉴人,长得那真叫一个倾国倾城。 陈后主对她是一件钟情,在朝堂之上,还常常把她放在膝上共商国事,为她作了一首《玉树后庭花》。 后来,南朝被杨坚所灭,陈后主成了亡国之君,那首‘后庭花’遂成了亡国之音。 都道是红颜祸水,粉红骷髅,此话虽不尽详实,却也不假,温柔乡,英雄冢,三尺寒锋也抵不过半寸绕指柔啊,色是刮骨刀,古往今来,多少趟血海,滚尸山的汉子最后败在了一条红罗裙下? 歌妓是毒药,令正人君子敬而远之,但有些歌妓却连正人君子也无法避免地心甘情愿去喝那杯毒酒,比如绮彤。 “公子,再饮一杯否?” 脸色微红的魏鞅哈哈一笑,顺势揽过她的腰肢,挑起她的下巴道:“你这么诱人,难道就不怕本公子家法伺候吗?” 绮彤嗔怨地瞪了他一眼,他口中的‘家法’,是何物,她前夜已经领教过了,羞涩难当之下,她将脸贴在魏鞅敞开的胸脯上轻声道:“奴家不早就已经是你的人了吗?” 魏鞅的气息变得有些粗重,他的眼睛染上了几分猩红,将绮彤拦腰抱起,放在软塌之上。 正欲行那快活之事,只听外面有侍女唤道:“公子,曹杰曹公子来了,指名要绮彤姑娘作陪。” 曹杰?绮彤闻言一惊,下意识地向魏鞅求助。 “无妨,今晚你先歇着吧,凡事有我。”说罢,他整理了一下衣装,推门走了出去。 听雨楼的生意一如既往的红火,很多脸上擦着厚厚脂粉,身穿花绿圆围裙的鸨娘前院进,后院出,忙着招待客人。四处可闻她们那谄媚,尖细的嗓音。 这也算的上是听雨楼的一大特色,别家的老鸨子可没有她们那辨识度极高的音色。 前院是普通区,招待的大多是一些不入流的客人,后院那才是贵人玩的地方,柳林河边,一群富家子弟打扮的少年郎在吟诗作赋,几个长须老者站在一边品首论足,不时点头以示赞赏。 一首赋作罢,博了众人彩字,为首那名少年公子大手一挥“走,哥儿几个快活去,花销算我头上。” 众人又是拍手叫好,快步向寺门走去,言谈间却丝毫不提作赋吟诗之事,你一言,我一句,尽说些哪个姑娘腰细,哪个姑娘肤白,哪个姑娘叫的声音妩媚,哪个姑娘又生涩不熟之类的污言秽语。 其尺度之大,足以令闻者脸红耳赤,心惊难已,长须长者唉声叹气,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说罢,挺了挺自己的大肚腩对其他几位道:“咱们也进去吧,莫叫那几个崽子抢了先。” 无涯翘着二郎腿,坐在靠门的一间包厢里,这里视野广阔,任何进来的人都逃不出他的眼睛。 见刚才哀叹人心不古的老者刚进来没多久,手就已经搭在了一位美人的屁股上,他眼角挤出几分嘲弄,吐出口里的鸡骨头,不忿道:“一帮老流氓,哼,老夫平生最鄙视的就是这样的人。” “官人——”在他怀中,一个娇小的俏艳美人扭了扭身体,神情有些古怪。(注:此处‘官人’取对男子敬称之意。) 无涯看了一眼自己正放在她丰满臀部上的老手,爽朗一笑“如老夫者,早已过知命之年,繁华红尘,枯骨红颜于我有何分别?美人,不要拘于小节才是啊。” 说罢,又捏了捏,惹得怀中女子一阵娇呼。 吱扭一声,门突然打开了,魏鞅走进来斜着眼睛,指着他骂道:“还说谁是老流氓,就你最不正经,你看看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整日在这里,声色犬马,把自己当做少年。 逢人便说什么老当益壮,雄风不倒,我呸!就你这德性,你看看你自己,你再看看人家小姑娘,啊,你还真有这牙口?” 这一番话说的,无涯没什么,脸色如常,波澜不惊,他怀里的小美人顿时臊的是满面通红,幽怨地看了一眼魏鞅便匆忙跑了出去。 无涯来不及阻拦,只得看着怀里的温香软玉离自己远去,他惋惜地叹了口气,一脸的落寞,他摸着自己胡须道:“花开之时,自是美景,然终归有一日,花也会凋零,花死了,但花的心一直年轻,小子,这是一种境界,你不懂啊。” 魏鞅见老东西说的诚恳,倒真像是发自肺腑,那张饱含沧桑的脸在这一瞬间,红光满面,竟凭空生出几分圣洁的意思来。 “老家伙吃喝嫖赌也能立地成佛?这境界——的确是深不可测。”魏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嘴角露出一抹嘲弄。 无涯抹了抹嘴,神情肃穆警告他道:“英雄如剑,美人似鞘,剑须鞘来安抚,却不要被鞘腐蚀。” “放心,我意志如铁,冥顽不化。” “哦,那就好,曹家小子就在对面,师家老太婆自会应付,今天嘛,应该没啥大事,不过——”无涯走到魏鞅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明天可能就...会有大麻烦。” 无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魏鞅眼瞳一缩“你知道什么?” “知道的比你多一点,实话告诉你,小子,别因为皇帝重用你,又把锦衣卫交给了你,就把自己当回事了,在真正的高手眼里,你和皇帝的那点小把戏不过是些玩具。” ... “曹公子,不是和您说了吗?绮彤姑娘今天来天葵了,接待不了客人,听雨楼有这么多好姑娘,您先将就一下呗。” “曹公子,你看,方莹姑娘是我听雨楼新晋的头牌。” 房间里,一位着紫衣,佩玉环,面容俊朗的年轻公子正半躺在软瘫上,一手拄着脑袋,另一只手举着琉璃盏,葡萄美酒在杯中轻轻摇晃,透过烛光,犹如血液。
几位身材窈窕的姑娘给他捶腿按摩,老鸨正弓着身子在一边哀求着什么,紫衣青年手里的酒盏忽停,睁开眼睛对老鸨说道:“你说绮彤来天葵了?” 老鸨忙点头“是啊,是啊,真是不巧。” “哦,是这样——” 他挑了挑眉毛,对那些服侍他的人挥挥手,示意让他们下去,他站起来,俯视着老鸨“那我明天再来,记住,我,曹杰,曹子明到时会派轿子来迎娶绮彤姑娘,告诉师老太婆,让她准备好嫁妆。” 老鸨面露为难之色,曹杰冷哼道:“还有问题吗?”老鸨看了看那些侍卫冰冷的目光,又将想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婚姻大事,怎可儿戏,绮彤于老身如亲生一般,她要出嫁,老身自是喜不自胜,只是,曹公子,这礼仪不能废啊。”屏风撤离,师骆在一干丫鬟仆役的搀扶中,走了出来。 曹杰对她抱抱拳便当是施礼“如果是门当户对的正妻,本公子自然将礼数全部尽到,不过绮彤再好,也是歌妓出身,上不得台面,本公子能给她个小妾的名分便已经是给足你听雨楼面子了,师大家,你看如何?” 师骆闻言也不发怒,她长叹口气“命该如此,徒叹奈何,也罢,绮彤自幼命苦,出身低贱,这就是她的命数,也怨不得旁人。 只是,绮彤不仅是我老婆子看着长大的女儿,也是听雨楼的头牌,曹公子要娶她,可先得赎身才成啊。” 曹杰不置可否地笑道:“这是自然,您看——”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铜钱扔在师骆面前“一文钱如何?” “什么?我们就值一文钱?”在场众人脸色一变,几个丫鬟愤愤不满,就连先前对他百般奉承的老鸨也不乐意了,cao着尖细地嗓音问道:“曹公子,您说这话就不对了吧,我们虽然下贱,却也不能受你这样的侮辱,再怎么说——” 一个‘说’字还没出口,她的声音就止住了,老鸨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胸口,只见一柄长刀刺穿了自己的胸口,刀尖正吞吐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刀抽出身的那一刹那,血液向箭一样喷射而出,直喷了站在靠前女子一脸,她惨叫都没发出,双眼一翻,吓晕过去了。 众人惊呼,被这突入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丫鬟们往后缩,一脸的畏惧,师骆紧捏着手帕,虎口发白,她闭上眼睛,嘴唇颤抖着“曹公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行凶杀人,你就不怕王法吗?” 曹杰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王法?本公子心情不好,杀一两个老鸨子有什么关系?告诉你,就是陛下在这里,他也不会怪罪我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