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面具
太后扫了一眼众臣,见无人站出来朱唇微抿“林卿,你如今也是国戚,说话更应该注意一点才是,退下吧。”说罢,她看着宣旨的太监,示意让他继续。 林清徐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那太监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滴落,霍政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继续装死人,其他官员,或惋惜,或嘲讽,或漠视,刘邦偷看了太后一眼,只见她的脸越来越阴沉,柳眉逐渐拧在一起。 “这是在敲打他们吗?还是...”他又看了坐在最后面的几国使节那幸灾乐祸的模样暗叹“势不如人啊...只是,自家内斗怎么能让外人看见呢?老丈人啊,你这么叼,是怎么做到户部尚书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猛然一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不可能这么傻,事实上能在一群老狐狸的嘴下夺食的人再怎么愤怒,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控制不住情绪才对,事出反常必有妖,林清徐这么干...有别的目的。 刘邦心如闪电,很快就明白了林清徐在干什么,无他,演戏尔,他松了松脸部肌rou,酝酿了一下情绪大喝道:“林清徐,你放肆。” 这一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惊,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位少年天子从来没什么存在感,连话都没说多少句,更别提发火了。 天子发怒,这似乎已经是很多年以前才有的事了吧,眯着眼的霍政听到这一怒喝,猛然睁开了眼睛,精光迸发,仿佛看到了一件绝世珍宝,但几乎是在同时那抹精光就消失在虚无当中,整个人又变成了一潭死水。 不顾他人惊诧的神色,刘邦背着手,挺着胸走到林清徐跟前怒道:“你的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你教女无方,朕听周崇老先生的话原谅了你,你还要怎样?现在还敢顶撞母后,真是岂有此理,你听好了,从今以后,太后的决定就是朕的决定,不需要你来质疑。” 发完飚,刘邦觉得还有些不够,他几步走到霍政的桌子跟前,拿起一个酒壶摔在了地上,清脆的声音在整个大殿里回荡,还有些不过瘾,他又把霍政还没喝完的茶杯扔在林清徐的身上,又跑过去踹了几脚。 静,死一般的寂静。 太后微张着嘴,看着眼前这个一直以来都唯唯诺诺的儿子,这一幕她也没有想到。 发飙果然是最好的宣泄方式,这些天淤积在胸中的闷气一股脑全发在了倒霉的林清徐身上,他此刻觉得那叫一个神清气爽,他喘着气走到太后面前怯声道:“母后,孩儿已经帮你出气了。” 太后眼眶一红,摸了摸刘邦的头,她冷哼一声看着林清徐“林大人,你还有何话要说?” 林清徐鼻青脸肿,头发散乱,看起来好不凄惨,刘邦缩了缩脖子心道:“这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千万不要怪我。” “臣,罪该万死,请娘娘责罚。”说罢,一跪不起,太后冷眼看着他,显然她并不想放过林清徐“大理寺丞,你说,他该当何罪啊?” 面无表情的顾让走出来道:“回禀娘娘,扰乱朝会,按律当罢职反省。”太后沉着脸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来人,送林大人回府反省,拙令,林清徐免去户部尚书之职,补缺人选后议。” 林清徐起身拂了拂身上的尘土淡淡道:“效忠陛下,以死直谏,这本是微臣的职责,落此下场也无怨无悔,无需他人帮忙,老夫自己会走。”说罢撒开侍卫的手走出大殿。 看着他那萧索的背影,颇有一番英雄迟暮的感觉,刘邦嘴角不由有些抽搐,这些老家伙,都是奥斯卡影帝啊。 太后冷哼一声,带着刘邦重新落座。 宣旨太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继续念道:“宰相霍政,大理寺丞顾让,刑部侍郎蔡商,礼部尚书窦志德品行高馨,政绩斐然,各赏:黄金一千两,绸缎五百匹,女仆五十七人,上品南珠一颗。 赵王刘安,齐王刘荣治理地方,教化百姓,镇守南疆,有大功于国,孤心甚悦,各赐黄金五千两,绸缎两千匹,战马五百匹,御剑一柄,王珠一颗,余者皆赐金千两,缎百匹,钦此。” 受赏的人纷纷下跪拜谢,刘邦脑海里还回响着黄金五千两...绸缎五百匹...这些令人心疼的数字“光这一会,就赏出去这么多金子,原来老子这么有钱?为毛我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刘邦的想法,每一个人都乐呵呵的,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奖赏,看着那些人一脸‘理该如此’的模样,刘邦恨不得找人在半路上敲闷棍,将他们手里的钱都抢回来。 大渝不是积贫积弱,困苦不堪吗? 看来并非如此,至少这些贵族和士大夫们一个个都富的很,位居高官,不考虑怎样造福百姓,只顾自己捞钱,更重要的是,这些人还都是些墙头草,趋炎附势,丝毫没有士大夫的风骨,没一个好东西。 刘邦越想越恨“等老子掌权,再好好收拾你们这些混蛋。”他暗暗打定了主意。 祭朝结束了,太后说,他应该去坤宁宫和皇后共度春宵,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在一片恭维声中,车驾驶出了燕回宫。 无论在哪里,洞房花烛夜都是件喜事,但刘邦现在一点都不想去什么坤宁宫,去见皇后,他只想回养心殿,一个人静一静。 他很疲惫,想睡,却睡不着。 好像起风了,火把上的火焰来回晃动,马车也在晃动,车上的帘子也在晃动,人头似乎也在晃动,刘邦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视线中的所有事物,看着看着,就感到有些头晕。 心中烦躁,刘邦喊了一声“停车。” 王忠问:“陛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看着他嘴角残留的饭渣,刘邦挥挥手“没事,走吧。”不明所以的王忠将嘴里剩下的糕点咽下肚子示意侍卫继续前进。 不安,急躁,还有恐惧...刘邦时而感觉有一团火焰在灼烧他,时而又感觉胸口压着一块巨石,让他喘不上气来。 整个人几乎要陷入癫狂的境界,他死死地抓着屁股下的绒毯,不断有汗水从毛孔中渗出。 这种情况很不妙。 他让王忠牵来一匹比较温顺的马,骑马上去,清冷的夜风吹在身上,凉飕飕的,他顿时打了一个喷嚏,卫青问道:“陛下,还是回车里吧,晚上天寒,莫要冻坏身体。” 刘邦摆摆手,策马走在车队的最前方,卫青也跟了上来,沉默了一会儿,刘邦开口道:“卫卿,我今天感觉很不舒服,一会儿像是被人扔到锅里煮,一会儿又像是被人从悬崖边上推下去,你说,这是为什么?” 卫青思索片刻,向后挥挥手,示意让他们放慢速度,等和车队保持到一定距离的时候,他才开口说道:“乱臣贼子作祟尔。”
刘邦看着他“又是这句话?那你倒是说说,你口中的乱臣贼子都是那些人?” 卫青脸色平静,轻轻吐出几个字“凡是和陛下作对的,都是乱臣贼子。”刘邦一愣,随后笑了,这个答案虽然不是他想要的,但回答的也算机智。 “你是个聪明人,时刻都不忘本分...很好。”刘邦顿了顿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原以为今天晚上会有一场唇枪舌剑的争斗,至少...不会很平静,但我错了,除了林清徐那一出,一切都很和谐。” 卫青听出了刘邦说的是‘我’,而不是‘朕’,说明刘邦此时是以朋友的身份而非皇帝在和他说话,这是把他当做自己人的表现,他的目光稍稍柔和,听刘邦继续讲下去。 “林清徐是故意的,他在帮我,或者...还在考验我,如果他不站出来,今天不会有任何人发现我这个皇帝的存在,他这是在告诉我,敌人很强大,我还需要隐忍,还需要学习,卫青,你也这样觉得吗?” 卫青拱手道:“是” “回答的还真是干脆利落,不错,你们说的都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今晚祭朝上的事情,应该是太后与宰相早就决定好的,他们之间的争斗,妥协,甚至背叛,都放在暗地里进行,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摆在明面上,所谓...谋定而后动,说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卫青没有说话,这是默认了。 刘邦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告诉朕,除了太后,宰相,还有谁...看不惯朕坐这个皇位?” “赵王,齐王,淮南王...”卫青这次没有给出似是而非的答案,而是无比清晰地说出了一个个王爷的名字。 刘邦没有插话,他说的这些人,刘邦有的熟悉,有的不熟悉,但无论熟悉不熟悉,这都不重要,因为卫青说这些肯定还有后话。 果然,等列举完这些人之后他说道:“大渝亲王众多,但封地太少了,十年前,北秦,大梁,南楚,瓜分了我大渝大片土地,致使许多亲王丧失了他们原来的封地,先帝不忍心自己的后代遭罪,于是将大渝剩下的土地重新划分...如今,真正属于朝廷的土地十不存一。” 刘邦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大渝亲王对自己的封地拥有完全控制权,那些土地产出的粮食,钱财,有一大半属于亲王府,上贡给朝廷的少之又少,而且...亲王拥有兵符。” 说到这里,卫青看着刘邦,目光无比的坚定“所以...微臣认为,他们都是陛下潜在的敌人。” “那你觉得朕该怎么做?” “强干弱枝。” 刘邦哈哈一笑“你说的不错...不过,强干若枝,谈何容易,万一朝堂上的人,甚至这宫里的人都和朕的那些哥哥们有往来该怎么办?死结在朕这里,还需得朕解决才可以啊,我们的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