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养气
诗云:天香楼外起悲声,钗黛柔姿疑世惊。焦大醉来多乱语,千秋风月惑卿卿。 金陵依山傍水,山是山外山,水是长江水,山环水绕,形势天成。乃是天下少有的富庶繁华之地。 龙虎山创教祖师爷张天师曾批言道:“东南灵气一斛,金陵独占八斗!”此一言也,今天我们的故事就从‘张天师三篓镇河妖,掷剑造井锁龙脉’开始讲起! 话说自古天运循环,兴亡迭更,治乱交替。感盘古开辟,生民萌诞,三皇治世,五帝创国... 金陵城,东市。 贩夫走卒来来往往,热闹非常。魏鞅靠在茶棚的栏杆上,一边喝着店家自酿的甜糟,一边听隔壁酒馆里说书人滔滔不绝讲述高祖皇帝剑斩地龙起义,于乱世开创千古基业的故事。 听到妙处,栏杆拍遍,大声喝赏!坐在木扎上的吴崖却是脸色阴沉,忧心忡忡。 甜糟不知不觉就见了底,可故事刚讲到精彩处,魏鞅提了提桌上的瓷壶,已经空了,他唤来茶棚里的伙计“给小爷再添一壶!” “得嘞!” 魏鞅瞥了一眼吴崖问道:“怎么了?人又没死,傻了而已。”吴崖头也没抬,轻轻冷哼一声。 “两位客官,您的甜糟来了,您慢用”手脚麻利的伙计提来一壶被冰凉的井水泡过的甜糟,又给两人桌上添了一些瓜子点心。 吴崖拉住伙计的胳膊问道:“小哥,老汉初来乍到,今儿个听说天子被林大人家的女儿砸伤了,不知道,朝廷会怎么处置啊?” 伙计叹了口气“嗨,谁晓得呢,不过估摸着,这一遭是凶多吉少咯,弑君之罪,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哎,林大人是个好官啊,可惜了...” 吴崖眼珠子一转又问道:“那...你可知林家女儿为何要行如此糊涂之事吗?” “这我哪里晓得?”伙计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道:“不过大家都说,当今天子其实生下来就是个傻子,林小姐素有才女之名,不堪受辱才...” 话音戛然而止,伙计小心翼翼地瞄了瞄街面上来回巡视的金吾卫道:“我劝您啊,还是不要再提这些事情了。 听说...林家的大公子逃了,官府现在正在到处捉人呐,这些话万一要是被官府听到了,就算不会被治罪,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风口浪尖上,您还是别触这个霉头比较好。” 说完就快步离开,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吴崖若有所思,魏鞅从栏杆上跳下来,坐到他跟前问道:“你认识那个林大人?” “嗯...”吴崖也不避讳,点了点头道:“林清徐与我同年被举荐入朝为官,他为人正直,满腹经纶,素有匡扶社稷,造福百姓之志。 仁宗皇帝曾评价他“兰质蕙心,君子如玉,他日,当为栋梁之才”,在我们那一辈人中,算得上是拔尖的了,没想到...竟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哎!” “你看看那些仗势欺人的奴才,就能知道,现在的朝廷是何等的藏污纳垢,乌烟瘴气,这种环境中,好人能得好报才是怪事。” 吴崖点点头“嗯,我们走吧。” “店家,结账!” “总共两文钱...” 魏鞅从钱袋中取出三个铜子“另外一文钱就当是给你的赏赐。” “哟,谢谢爷,您走好。” “官爷,饶了我吧,我们再也不敢了,小孩子不懂事,您放过他吧?” 刚离开茶棚,前方人群里就起了喧嚣,魏鞅与吴崖对视一眼,吴崖道:“过去看看。” 魏鞅拨开围观的人堆,只见街道中央正跪着一名衣衫破旧的妇人,旁边站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 妇人满脸凄然,哭的梨花带雨,小孩消瘦的脸上有一个清晰可见的掌印,魏鞅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不由怒从中来。 一个身穿深色鹰服佩铁令的男子一边揉着大腿,一边骂骂有词:“小杂种,我看你是活腻了是不是,连本大爷的钱都敢偷,来啊,把他两拿到衙门里问罪!” “官爷,他还只是个孩子,不懂事,您放过他吧?”妇人哀求道。男子厌恶地啐了她一口“贱人,我看你也不是个好东西,说不定是乱党同谋,一起抓回去!” “欺人太甚!”魏鞅正准备出去教训一下这几个人,忽听一个炸雷一样的声音传来“狗奴才,你爹妈没有教过你们怎么做人吗?” 一杆扁担从人群中窜出,重重击在那人胸口上,一个身高体壮,满面虬髯的汉子站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两坛酒,脚步飘虚,一副熏熏然的模样,好像是喝醉了。 其余两名金吾卫见自己的老大被人打了,纷纷拔刀冲了过来。虬髯汉子哈哈一笑,脚下一卷,扁担被他握在手中,上下开摆,那两人还未近身,就被扫在地上,哀嚎出声。 最先被打倒的金吾卫捂着吃疼的胸口喝问道:“有种就留下姓名,敢打朝廷命官,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去你娘的狗屎命官,小小铁牌金吾卫也敢口称命官,老子打的就是朝廷命官!”说着,又是一扁担,敲在那人的膝关节处。 三个人哀嚎着在地上翻滚,虬髯汉子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看着那对母子,他解下腰间的钱袋,丢给小孩道:“快些回家去吧。” 妇人如获大赦“谢谢大爷相救,谢谢大爷相救...” 魏鞅松开了紧攥着的拳头,对吴崖道:“看来,这世上还是有抱打不平的好汉的嘛...” “哈哈,都散了吧,散了吧。”虬髯汉子扔掉扁担,拍开一坛酒的泥封狂饮了一口,正准备离去,忽听东城门传来一阵悠长的号角声。 “禁军回京,闲杂人等退避!”
大汉脸色一变嘟囔了一句“贼娘皮的,真是晦气!”想走,却被那三个被痛殴的金吾卫死死抱住了腿,一时半会儿竟脱身不得。 大军已近在眼前,魏鞅抖出三枚铜钱,手腕一用力,三枚铜钱精准地击在晴明、哑门、膻中三xue上,手中的力气一松,大汉乘机挣脱,路过魏鞅的时候,轻声说了句:“小兄弟,多谢了!”随即消失在了人群当中。 前有陌刀开路,后有盾兵压阵,三匹战马齐头并进,金鼓齐鸣,仪仗赫赫,盔明甲亮,气象森然。 “这就是朝廷最精锐的禁军吗?”魏鞅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压迫力,眼眸中闪动着灼热的光。 吴崖捋了捋胡须,指着前面三个骑马的最中间的那人道:“此人名叫卫青,是现在的禁军统领,羽林中郎将,你祖父魏无忌当年也曾担任过。 经过十年前那场变故,大渝军力早已不比从前,而今见禁军浩浩荡荡,法度森严,只从气势上来说,比你祖父当年统领的禁军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 哎!我听说卫青此人出身寒门,是太后力排众议,简拔他于微末之中,现在看来,太后在看人用人上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 魏鞅瞥了他一眼,感觉有些奇怪,从自己记事起,老家伙就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去过北廷,走过西域,也闯过辽东,就是没有来过南地,他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 虽然疑惑,但见他讳莫如深,没有和自己解释的意思,魏鞅也就没有再追问。 街道上的人自动退避一旁,三个金吾卫先是被一醉汉痛殴,后又遭了暗算,却不知是何人,眼看大军过来,立刻迎上去告状。 队伍停下,一身着明光甲,手握貔貅剑的年轻武将策马走了出来,听完三人的讲述,他眉头微皱“不入流的东西,不要在这丢人现眼。”说完这句话,就挥手让队伍继续前进。 三人面面相觑,垂首躲在一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卫青目光平视,表情平静,金吾卫的嚣张他早有耳闻,只是碍于金吾卫统领的身份,有些事情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想当年的十六卫,再看看如今的十六卫,难免也感到几分悲凉。 一阵风吹过,卫青心头一凛,多年战阵生涯,他的感知已经敏锐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地步,虽然只是一刹那,可是他分明感觉到了什么。 那是战意,已经足以威胁到他的战意。人因气而活,天子有天子气,君子有浩然气,而兵家有杀伐气。 无论是谁,能拥有让自己都感到威胁的杀伐气的人,定不会是普通人。他下意识地转头向人群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