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破剑轰 祭司出
大殿内激战正酣。 鸢戈此刻又被震飞,他在地上一滚,马上用剑支撑着站起来,喉间一甜,一口热血再也抑制不住,喷嘴而出。 眼见鸢戈命在旦夕,耶律倍不顾正在与之缠斗的三个黑羽使,剑锋疾转——紫电不足以拟其光华,青霜不足以欺其颜色,一套“缚龙十六式”直攻无邪玄嚣,一时间大殿内剑影纵横,像是白衣皇子面前瞬间有一朵钢铁的菊花盛开。 与刚才和黑羽使交手时所用的“火炎讨魔剑法”不同,这“缚龙十六式”威力虽然不大,但是剑招精妙、变化繁复,要诀就为一“困”字,盼的是对手不耐守式贸然强攻,而后得以趁机杀伤。 “金玉其外,华而不实。”无邪玄嚣还是一脸不屑:“可惜我不是‘龙’,是‘麒麟’,你缚不住我。”说着双膝微屈、上身后仰、双臂微张,周身隐隐显出青光,而后仰天一声长啸:“破!”顿时无数气劲从他浑身xue道中激射而出——这便是那可与“鬼者”的“雷光天花”并驾争锋的“大雷光辉”么? 耶律倍正要运气护体,但是所靠太近,终究不及,身上几处要xue被击,几欲站立不稳。 攻势一解,无邪玄嚣马上单脚点地直冲鸢戈处,左手一个“罗刹手”,欲扼住他的喉咙。 生死存亡悬于一线,什么走火入魔,什么经脉尽断,此刻不搏再无它时!无邪老道,你不是要看“飞龙剑轰”么,我就让你看个够! 鸢戈全力将尖风剑向前掷去,趁无邪玄嚣攻势一缓之际竭力跃起,双手在空中各划半圆,然后合于胸前,猛地又举至头顶,全身金光大盛,唯头部前额处绽出的椭圆形幽幽蓝光格外醒目,身后凝聚的五道气劲隐约呈现利剑状,“剑体”不安地颤动着。 大殿内照明的红烛像是受了什么共鸣,极有规律地一明一暗着,众人的影子也随之被不停地缩短和拉长。 眼见“飞龙剑轰”起式,无邪玄嚣大喜。 正与桑措等禁卫侍卫们剧斗不下的几个黑羽使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其中一人像是觅得了什么主意,向后一滚退出战团,拿出套在胸前的战弓,搭箭引弦,坐地一箭。 那“张着毒牙的黑蛇”精确无误地直取鸢戈而去。 一个带着残酷笑意的眼神瞟向了他。那黑羽使心头一凛,再回过头去看那长箭竟如同撞在了铁壁之上,在鸢戈一丈之外生生地跌落下来。 “不自量力。鬼武xue地的至高武学是你能破的?”无邪玄嚣收回了目光,那黑羽使有些羞愧地提起刀,又复杀入了战团。 “飞龙剑轰”之所以威力无与伦比皆在于其所出气劲全为阳气。阳为刚,阴为柔,但阴阳相克,故破解“飞龙剑轰”的法门在于要使出纯阴之气。之前自己太过执着,总是想要以硬克硬,如果对方内力修为远逊自己当然可以,但如相差不大,则必为所败。 道袍老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首仰视鸢戈,脸上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神情,就像看见了久违的朋友,只是似乎要多出一分虔诚的气息。他双脚分开,扎个马步,左手亦慢慢地握住了刀柄,这是他第一次双手持刀。原本单手都cao纵自如的刀此时忽然变得无比沉重似的,他只能刀口向下,将重刀斜置于大腿外侧。 他原本显得狂傲的脸上此刻却宁静起来,似乎整个天地之间仅仅剩下了他们二人。幽冥的点点青光如同夏夜河畔的萤火虫一样,在他周身轻轻地翻舞,不带出一丝声音。大理石地面上细细的灰尘开始在他脚下起而复落,如同裹在湍流中。如果继续细看,那么还可以看到一点点微弱的反光,那是地面凝结出的一层薄薄的细冰。 这几年无邪玄嚣已想到使出纯阴之气的招式。阳在上,阴在下。“飞龙剑轰”在空聚阳气,则破解之式需在地集阴气;“飞龙剑轰”气劲所过之处为一直线,则破解之式需使气劲盘绕弯曲。 他将这自创的一招命名为“控龙旋”。 “合!”鸢戈高声一喝,暴烈的吐气令他满头的长发为之炸开。仿佛源源不绝的力量灌进了“剑身”,那些“利剑”开始急速地盘旋起来。 “感受到那股赤炎了吗?”“武者”的声音在一旁低低地响起,“你的心里有闷烧的火,那是蕴藏于大地之下灼热的岩浆,它的火焰终有一天会烧破地面去点燃天空。你将吼叫,因为你若是不吐出那火焰,它会烧穿你的胸膛。” 鸢戈双手的食指与中指都慢慢合并成剑状,左手指尖点上了右臂臂弯处的少海xue,他的瞳孔开始染上血一般鲜红的颜色,犹如两颗从天外飞撞入地的火星。 “去!!!” 暴烈的吼声伴随着刺耳的破风声一起激扬,霎时间似有万千利剑合成一股洪流,又似一条忽然挣脱了束缚的巨龙嘶吼着、咆哮着,以一种睥睨山河的君临之势奔腾而出! 霸道和血腥,在这一记其实还略微稚嫩的攻击中尽情显现。 只是这黄衫少年右手的指尖却并没有指向无邪玄嚣所在之处,而是瞄准了大殿的另一侧! 知道自己内力不如无邪玄嚣,就算使出“飞龙剑轰”也不能至他于死地,所以鸢戈决定用此招杀掉黑羽使,这样一来,如果自己再拖住无邪玄嚣,那么耶律倍和其他人就可以顺利从密道处逃离。 地虎的低喝继之天龙的嘶吼席卷而来,仿佛来自古老的深山。 时空在这一瞬间有一个停顿。 发觉气劲并不是指向自己,无邪玄嚣并没有趁机偷袭鸢戈,而是对着那道“洪流”猛挥宝刀,形成气旋——那气旋越来越大,渐有风雨磅礴之势,逐渐包裹住鸢戈的气劲。 两股惊世骇俗之力初接时,譬如山雨欲来、黑云压城,殿内众人心中皆是意动心摇; 俄而既成钱塘涨潮、巨浪接天,双耳中立时灌满了“嗡嗡”之声,衣袍在由此而起的强风中猎猎作响,那些桌椅陈设、盆景字画皆被刮得东倒西歪,甚至连屋顶的琉璃瓦片都颤颤发抖,发出“吭吭”之声! 少顷,终于百川到海,风暴渐息——气旋吞没了气劲。 空旷的大殿内此时几乎漆黑一片。 桑措等人一把抹去脸上尚带余温的粘稠液体,而耶律倍还兀自停留在九枝铜灯上的烛焰在亮到极处后猛然熄灭前的最后一幕——被巨大力量撕裂后的身体的断肢在空中四处横飞。 尽管看到“飞龙剑轰”被“控龙旋”所破,但几回合之间黑羽使已然被消灭殆尽,耶律一方还是士气大振。 “主人快走!”鸢戈身未落地当即大喊。喊声过后,黄衫少年忽觉天旋地转,连最基本的凌空落地都无法完成。 他重重地摔倒在冰凉的石板上,全身却像是被火灼烧过那样燥热地疼痛。他生性要强,决不肯在人前示弱,于是攥手成拳,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起来,指甲死死地扣进rou里。但他的拳头在抖,嘴唇也在抖。 “要走一起走!”耶律倍亦是态度坚决。 “兄弟情深呐。哈哈,好,那老夫就做回好人,送你们一起上路。”转过身来的无邪玄嚣此时已是志得意满,他对“控龙旋”的效果非常满意。 如果再配合麒麟牙的话,“武者”这个老东西肯定招架不住。想到这里,无邪玄嚣又复仰天大笑。 但一念及麒麟牙,无邪玄嚣却是心口一闷。 仿佛要发泄尽胸中的郁闷之气,无邪玄嚣阴冷地盯着黑暗中几个模糊的人影,眼里满是凶光——猫与老鼠之间的游戏结束了。 尽管无法看清无邪玄嚣脸上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表情,但光是听到他戛然而止的笑声就使刚刚兴奋起来的众人又是心中一沉,握着兵器的手中冷汗渐增。 屠杀游戏即将开始,血的盛宴又要开放! 双方在黑暗中无声地对峙着。 最后的安静中也隐藏着最凶猛的攻势,北方草原的汉子最明白这个道理,恶狼扑向取水的鹿群前,双方往往是安静地彼此眺望。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轰”的一声,瓦砾、木屑纷纷掉落下来——正殿顶上不知怎的竟破了个大洞,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查看。
只见一个黑袍男子如同一片黑天鹅的羽毛,在半空翩翩飘落,浑似在进行一场舞蹈表演——时间此刻仿佛流逝的特别慢,有意让他将优雅与从容演绎到极致,甚至带上了一份慵懒。 空舞之术!这是侍月教的人。 已经倒地不起的鸢戈一见到这神秘的黑袍人士马上做出了判断。 滇南之地地处边陲,山高路陡、交通不便,蛇虫鼠蚁、毒瘴遍地,自古以来就和中原地区交集甚少,而侍月教内更是教律严明,极为排外,故长久以来唯有少数胆大艺高人士敢于进入一探究竟,而这些人中能全身而退者又仅占十之一二。但仅凭着这些幸存者盲人摸象般零零碎碎的讲述,也只能将侍月教的面貌描出个大概的轮廓。 据传,侍月教的本派武学乃是术法,与中原的武功有极大的不同。中原之地习武者的武学造诣高低往往由招式、内力、兵器三者综合决定,但侍月教的术法修习者却不练招式,不使兵器,而仅凭催动体内“灵力”。 “灵力”大概等同于中原武林人士所说的“内力”——侍月教信仰月神,认为人体内的“气”为月神所赐,具有灵气,故称之为“灵力”。但是两者除了在运行与发动方式上有很大的不同外,在具体的用途上也有差异。 中原修习者的“内力”一是以气劲的形式发出,或伤人夺命,或飞檐走壁;一是蕴于体内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而侍月教“灵力”的使用除了对应上面两种的“杀术”、“药术”之外,还有“幻术”与“蛊术”两类。“幻术”中又以“摄魂术”与“噬魂术”最为外人所知。“摄魂术”可以迷人心窍,使中术者听命于施术者,而“噬魂术”会使中术者痴傻疯癫、丧失心性。但是“幻术”是否凑效,并不取决于中术者的武学修为,而取决于其“定力”,也就是意志坚定与否;“蛊术”即是“制蛊”与“种蛊”的方法,“蛊”一般是由一种有毒的动物经过特殊的工序制成,如虫蛊、蛇蛊、蛙蛊等。制蛊者通过种种方法让“蛊”进入敌人体内,之后“蛊”就会在此寄生,制蛊者通过cao纵“蛊”来控制被寄生者。 他怎么会到这里来?无邪玄嚣心下疑惑丛生。尽管隔着一个银色面具,但“那种感觉”告诉自己,这位天外来客肯定是那个侍月教的大祭司。 连无邪玄嚣这样的武林传说的脸色都如此肃穆,耶律倍知道眼前这位神秘人士非同小可,只是他是敌是友呢?但不管怎样,趁着现在局面僵持,耶律倍对桑措轻轻说道:“快去追任彦俊。” 在不知形势会如何发展的情况下,桑措还是有点犹豫。耶律倍狠狠瞪了他一眼,他才起步悄悄向后殿走去——如果少主真的遇有什么不测的话,大不了抹脖子追随他到地下。 “无邪玄嚣,今天要继续二十二年前的那场比试么?”声音从面具后传来,冷冷地,毫无温度,和刚才那曼妙的动作形成鲜明的对比。 二十二年前在侍月神坛,无邪玄嚣与侍月教大祭司有过一场大战,双方虽因力竭都无法取对方性命而胜负未分,但高下已别——无邪玄嚣的麒麟牙被侍月祭司所夺。这是无邪玄嚣心中永远无法抹去的耻辱。 现下麒麟牙不在手中,周围又有强敌环伺,自己肯定没有取胜的可能,想到这里,无邪玄嚣焦黄的面皮上浮出了一个笑容:“哟,这不是侍月教的大祭司么?你什么时候也成了趁人之危的鼠辈?要车轮战才能胜过老夫么?”笑容里尽是揶揄讥讽之意。 这样一嘲笑,侍月祭司自然不可能再主动攻击自己。 “你走吧。我们下次再较量。”还是冷冰冰的语调,黑袍祭司显然没打算和他多做纠缠。 “再见之时,就是你我搏命之日。”无邪玄嚣一个转身朝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