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城陷(中)
波才闭上眼睛苦笑道；“但愿他能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凡事以良师的大业为重，暂且放下我和他之间的过节。如此才有可能逆转局面，否则……” 波才话虽没有说下去，一众人却已经知道了他话中的意思。 戏志才听着二人的对话，忽然插嘴道：“大帅，我还是那句话，轮氏城城小兵寡并非久守之地。我们困守这处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应当主动前去南阳和张曼成汇合才是正途。 戏志才此言一出，满屋顿时安静了下来，众将皆是瞪大着眼睛看着戏志才，面上神色大多有些不自然。 此类的话戏志才并不是第一次说了，他在波才逃入城中时便提过这事了，只是当时波才对却南下汇合之事避而不谈，只是答应派人前去求援的事情。戏志才却对此心急如焚，虽说心中也察觉出有些蹊跷，却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戏志才却是不知道，波才之所以不肯弃城南下，却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在此屋中除了戏志才是被半路被强拉入伙的，其他都是从太平道事情就已经跟随波才身边，自然知道他这个颍川太平道的渠帅和南阳大平道的渠帅张曼成之间素来关系不睦，彼此之间势如水火。 原本二人各自称雄尚还能顾忌黄巾军的大业彼此相容，如今波才如此惨淡的摸样，又怎么可能回去投奔那张曼成，让他有机会尽情的取笑自己。 所以听到戏志才的一番话，波才只是缓缓闭上眼睛并没有立刻回话，半响才开口说道；“戏先生，我们颍川黄巾当真已无回天之力吗？” 戏志才愁容惨淡的摇了摇头，默然道；“抱歉，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波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望着戏志才半响，才缓慢的转过头望着章易等人道；“你们几个都先下去吧，我有些话想单独和戏先生说。” 章易等人面面相觑，却最终还是点头从命，纷纷转身离去，偌大的屋中便只剩下波才和戏志才二人。 戏志才站在一旁，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波才，开口缓缓问道；“大帅，你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交代的吗。” 波才脸色有些苍白，却依旧勉强挤了个笑容道；“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有些句话一直想和先生说，如今不说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戏志才避开了他的目光，有些口是心非的说道：“大帅无需多想，那医士确实是说你的伤情并没有性命之忧。” 波才却笑了笑，笑容惨淡的说道；“先生到底是不会说谎的人，我的身体我自己心中清除，也就这几日的时间了吧，不过这样也好，倒也落得个清净痛快，省的每日自责不已。” 戏志才低头不语，饶是他平时足智多谋，如今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波才了。 又听波才轻声说道；“先生，你可知道当初我为何一定要强拉你入伙吗？因为你是个聪明人，远近闻名，名声早已传遍了颍川，我们这些兄弟们都只是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粗人，如没有一个聪明人为我们出谋划策，怎么可能会是汉军的对手。所以我便找上了你，软磨硬泡逼着你加入到我们中来，你也知道按照汉律一旦从贼那便是罪不可恕。所以连累的你如今也已经泥足深陷，脱不了干系了。” 戏志才神色微动，拧了拧眉头开口道；“大帅无须自责，平心而论虽然最先我是被你胁迫入伙，可到最后到成了我自己心甘情愿了。” 见波才张了张嘴，眼神有些不解的望向自己，戏志才又自嘲的笑了笑道；“你肯定很好奇为何吧，原因很简单。我若是安分守己做个大汉的顺民，也许一辈子最多也只能当个县令什么的，终究难以实现心中的所学。可随后却是不同，我的想法决策都能决定数万人甚至数十万人的生死，这种感觉……真的很让人沉醉，也许是我一辈子都不能享受到的。” 戏志才说道此话时，眼神中闪过了炽热的目光，似乎在回味这种滋味。波才却张大着嘴巴，忽然哈哈的笑了起来，笑声却抽动了伤处顿时戛然而止，最后变成了强忍着笑嘴角的抽动。 “原来……原来先生也是如此之人，倒是我波才看走眼了，早知道如此我就不用如此大费周折了，倒是委屈了先生的妻儿老母。” 戏志才哼了一声，便也不说话了。 波才笑着颤抖的身子缓缓平复了下来，目光中的笑意也慢慢退去，深深的看了一眼戏志才道；“如今大势已去，跟着我只有死路一条，先生你可想过退路吗？” “退路？”戏志才苦笑道；“我哪里还有什么退路，我加入黄巾军中我家中满城皆知，像你们这些造反的头领投降朝廷的话十有八九是可以保住性命的，可我确实不行。即便天子不杀我下面的人也绝不会放过我这个士族败类的，所以我已经没有半点退路了。” 波才又道；“不如你带着章易他们去南阳投靠张曼成，如今张曼成部众甚多，又占据了南都宛城，声势尤在我之上，你们前去投奔他，他定会欢迎的很。” 戏志才敏锐的听出了波才话中的意思，便问道；“何谓‘你们‘？那大帅你呢？” 波才看了他一眼，道；“我已经是将死之人，又何必去自取其辱呢？我波才别的或许没有，却是不缺英雄气概，死也要死的光明磊落的，好过做那任人摆布之人。” 戏志才低着头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去。” “为何？” “我戏志才虽投身于黄巾乱党，却也是情有可原被迫而已。你虽然曾威逼于我，却一直对我礼敬有加，凡事也是听从我的主意。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自己容，我如今已是心甘情愿的为你效命。可那张曼成我一点了解都没有，只是听人提起说过他虽然为人豪爽却喜怒无常，常常做出荒唐之举。而且我也可以肯定他待我不会如同你待我一般客气，所以与其这样自讨没趣不如从一而终，你若不肯去南阳那就跟着你一条路走到黑吧。” 波才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道；“到真没想到戏先生也能如此待我，也不枉我对你真成一片。只是可惜我当初虽然想把你当成我的张良，我自己却没有刘邦的命，倒是连累你受罪了。不过我波才却是仗义之人，绝不会亏待于你的。” “你的家人如今在阳城以北三十里处的一处山谷之中，由我最为心腹之人看管着，并未让他们受罪。那地方人烟罕至汉军难以寻找的到的，而且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所以想必安全无比。我已叮嘱了看守的人，只要你独身前往的话便是我让你去的，他们会撤去监管自觉离去的。那里我留下了不少金银锦帛，若是节省些的话一辈子衣食无忧还是不难的。” 戏志才浑身一震，目光中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迟疑道；“此言当真？” 床榻上的波才笑了笑，道：“我何时曾骗过你？我波才虽是粗人，却也知道‘言必行行必果’，我答应过你你为我出谋划策我早晚会还你自由之身，那便自然要做到的。否则无信何意立足于世。” “先生，你替我将章易唤进来吧，我有事情要吩咐他。” 戏志才点了点头，出门将候在门外的章易喊了进来。 “大帅，你找我何事。”章易拱了拱手，向躺在床上的波才行了个礼。 “找些可靠的人，换上平民的服装替我将先生送出城去。”波才沙哑着声音说道。这章易是他最为信任的左臂右臂，平素里为人谦和，对戏志才命令从来都是毫不犹豫的就执行。 章易闻言一怔，神情有些古怪的看了一眼戏志才，却没有开口反驳，只是点头道：“末将遵命。” 戏志才却是一怔，不禁开口说道；“大帅，如轮氏城危在旦夕，正是缺人之时。我若此刻离去，岂不是会影响军心，送我走的事情，不如稍后再说吧。” 却不料波才只是摇头道；“没用的，如今败局已定，一把大火下我们的三十万大军便如同土鸡瓦狗办付之东流，而汉军领军的皇甫嵩更是狡猾异常，我们怎么可能会有翻盘的机会。先生既然要走，那就宜早不宜迟，否则待到城破之时。我即便想帮你也帮不到了。” 戏志才却是固执劲上来了，只是不肯就这样离去。正当争执不下时，忽然间房门猛的被人推开，一名亲兵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气急败坏的说道；“大帅，将军们，大事不好了，不好了。” 戏志才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脸色，闻言冷静的抢先说道：“究竟是何事，你一一报来便是。” “不知为何那些汉军骑兵又调头杀了回来，如今我们城上用以充数的民壮都已散去，并没有多少人戍守，汉军已经杀到了城头上了。形势万分危急，请大帅速速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