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拜见大人(中)
何进一怔,诧异道;“竟还有此事。”心中想道难怪袁术如此古怪对待赵瀚,原来是此故。 袁术却是没想到赵瀚竟会大方的将此事说出,不由习惯性的眯起眼睛看着赵瀚,嘴角的笑容颇有玩味。 赵瀚却是神情坦荡的笑着看向袁术,忽然站起身子来深深一躬身,坦诚道;“公路兄似乎对我有所误解,却不知道我其实也有难言之隐,之后我会向你细细解释的,还望莫要因此对我心生芥蒂才好。” 袁术眯眼望向赵瀚,虽未说话,神情却渐渐缓和了许多。他本就是个真性情的人,气恼赵瀚无非就是他不与自己相商便绕过自己欲投他人门下,所以才会心生芥蒂。赵瀚如此低姿态道歉一番,他心中的怨气到消退了不少。” 何进见这二人如此模样,便想为他们调解,便哈哈一笑道;“公路心气极高,能入他眼成为朋友的本就不多,若是平白失去了岂不可惜。依老夫看,既是误会,那说清楚便是,何必心存芥蒂呢。” 何进的面子袁术还不敢不给,便对何进笑了笑,正欲开口,却听见袁绍在一旁点头笑道;“正是,我这个弟弟性子高傲了些,平素里没少因此得罪人,浩然勿怪勿怪。公路,既然浩然说是误会了,那就莫要放在心上了吧。” 袁术听到袁绍的话,原本缓和脸又紧绷了起来,只是冷哼一声并不搭话,却不知他那声冷哼是为了袁绍还是赵瀚。 赵瀚却看出了袁术此时多半并非针对自己,到似对袁绍的可能性居大一些。看来正如史书上说的一般,这两兄弟虽然同宗却不同心,一直明争暗斗的争夺着袁家的继承权。 其实袁绍和袁术名为堂兄弟,实际上却是嫡亲兄弟,同为司空袁逢的子嗣。只是袁逢兄长袁成早亡,膝下无人继承香火,便将袁绍过继给了袁成,所以袁绍和袁术变成堂兄弟。 只是二人虽是骨rou至亲,可平素里的关系并不和睦。袁绍虽然年长却为小妾所生的庶子,袁术则是正房所出的嫡子,将来是要继承袁逢家业的。二人在袁家所受的待遇天壤之别,直到袁绍过继给了伯父袁成后待遇才有所改变,渐渐的靠着自己的努力和袁家的势力才得以出人头地,成为洛阳城中名望最高的公卿子弟,名望远远超过玩世不恭的袁术。 袁术心高气傲,本就有些瞧不起这个庶出的兄长,认为自己才是袁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如今袁绍却样样比他强,他岂能与之相睦。刚刚袁绍摆出一副兄长的姿态说他,若非看在何进的面上恐怕当场就要发作了。 这点赵瀚看的明白,旁人或者还看着云里雾里。也可能是面上装着糊涂,心里却揣着明白。只不过他见何进帮他介绍众人时,都是附上官职,唯独说道袁绍时却略过不说,想来袁绍此时应该还是布衣身份,却不知是为何。 赵瀚到是不知,袁绍因为有感朝堂混乱,欲在野保全其身,所以辞官后朝廷屡次辟召皆是不应,只是专心谋划着他心中的大事。 何进见袁术当场驳了袁绍的面子,气氛一时有些冷场,便笑着圆场道;“好了好了,既然心结已经揭过,那就勿要再纠结此事了。” “浩然,再座的诸位我都已经为你一一介绍了,我看时候也差不多了,不如开宴畅饮吧。” 赵瀚微笑着躬身行礼,“听凭大人安排。” 何进伸手轻拍数下,厅内早已备下的歌舞随之响起,帘后等待已久的婢女们则端出了一盘盘精美的菜肴,如花间蝴蝶般穿梭在厅堂之间,为在座的数位大人们添酒增菜。 厅中众人有说有笑,到也其乐融融。赵瀚随着何进的举酒连饮数杯,这才放下酒盏,夹了几筷菜放入口中。大概是觉得有些饿了,吃起来觉得甚是可口,再加上桌上的菜多半是他未曾见过的,便委实不客气的大吃了起来。 何进他们出身不是大族就是富户,这些菜肴虽然精美可在他们眼中却是平常的很,只是浅浅的尝了几口便少有动筷。这些人平时大多相熟,彼此交头接耳不时大笑,围绕着何进为中心一个个都兴趣十足。 赵瀚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会,却听到他们说的大多都是些朝中的琐碎八卦之事,听了会也觉得很是无趣,自己也插不上嘴,便索性专心顾着吃菜了。到是忙坏了一旁伺候他的婢女,别人的身边的婢女都只是站着做做样子,唯独她不停的为赵瀚换菜添酒,忙得不亦乐乎,连看向赵瀚的眼神中都有些不对了。心想这家伙怎么如同饿死鬼投胎一般,只顾着吃,从未见过谁来何府拜见时这般饿急的。 正吃的开心,却忽然感觉脚下有人踢他,抬头面露疑惑的看着曹cao,曹cao使了个眼色,赵瀚这才注意到何进停下了说话,正笑吟吟的看着他埋头苦干。 见赵瀚目光递来,何进笑呵呵的说道;“这席中的酒菜可还合浩然的胃口?” 赵瀚放下筷子,点头笑道;“此间菜甚好,酒更是好。” 何进举杯哈哈笑道;“那不妨开怀畅饮。” 赵瀚站起笑道;“领命。” “来,如此良辰美景,其能辜负,我等一起畅饮此杯。”何进笑着站起,众人随之举杯,皆一饮而尽。 一杯下肚,酒意正酣,正待坐下时,却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声响起。虽然轻微,可在袁绍身旁的何进却听得真切,不由皱眉道;“如此雅兴,本初为何叹气,难不成是老夫招待不周。” 赵瀚也随着众人的目光望向袁绍,心中想道袁绍这家伙这是演哪处呢。但见袁绍又是一声长谈,拱了拱手道;“大人,在下并未有意冒犯,只是触景伤情,想到我等在这里饮酒作乐,我大汉的忠良贤臣却身陷囹圄生死不明,伤感下不由叹气。” 何进微微皱眉,沉吟片刻道;“本初说的可是司徒杨赐杨大人?” 袁绍点头道;“正是杨司徒,他忠直上谏,为民请命,却被张让诬以犯上,如今已经下狱关于廷尉府中,生死尚且不知。” 何进看了看左右,使了个眼色,伺候在旁的管事会意,忙挥退在场的乐师和婢女,然后自己也告辞退下。赵瀚趁此间隙连忙问道曹cao这是何事,曹cao简短几句概括了此事,赵瀚心中才明白了过来。 原来上林苑日渐老旧,天子嫌其不够气派,便有心再修毕圭灵琨苑,以此取乐。今日朝会时,司徒杨赐便因此事上谏劝阻天子不要修建毕圭灵琨苑,以先王礼法规格为由,来劝谏天子。 被人阻止了取乐的雅兴,天子自然十分不悦,又被杨赐搬出了本朝的高祖和文景光武等先帝的例子,来隐射自己的奢华和碌碌无为。在中常侍赵忠的有心挑拨下顿时怒起,下旨罢去杨赐司徒之职,令廷尉崔烈以犯上的大不敬之罪将其押入廷尉府。 杨赐在朝中贵为三公,威望极高,素来以忠直善谏闻名,一向被十常侍视为眼中钉rou中刺,只是天子对他这位老臣有些敬重之意,所以才迟迟未曾下手。今日借着天子之怒将其成功下狱,这不得不说是宦官集团对士人集团取得的又一大胜。 偌大的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何进看向袁绍,压低声音道;“本初大可放心,我今日下朝时已问过廷尉崔大人,他悄悄的告诉我,说杨司徒此时虽在狱中却并未受苦,陛下多少还是顾惜者杨司徒的劳苦功高,心中虽然对他有气,却只是想关他几天再放出。” 袁绍这才面色稍缓,点头叹道;“话虽如此,可朝中jian人当道,忠直之臣饱受打压。今上又不明大义,一味的宠幸张让等人,我此怕长此以往,朝中再无忠直之人,皆是那些谄谀献媚的小人当道了。” 袁绍此言一出,满堂皆是叹气声,何进神情有些复杂,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想来如今他的身份最是尴尬了,他身为外戚,夹杂在宦官和士人两大集团之间,心中虽然向着士人一些,可毕竟自己是靠着宦官才得以起家的。如今袁绍当着他的面说这些话,多少让他有些尴尬。 赵瀚留心袁绍的表情,见他神情虽然悲戚,可转瞬间言语中却大义凛然,到未见真正有多少悲伤之意,想来作戏的成分居多,只是想借此引起大家的共鸣。转眼望向身旁的曹cao,见他只是含笑不语,笑容中隐隐感觉到有些嘲讽之意,想必也是看出了袁绍只是在沽名钓誉而已。 赵瀚正想着事儿,却听到一声冷哼响起。 “你们在这唉声叹气有何用,就算叹气到天亮难不成还能将张让给叹死吗?要除jian宦有何难的,只需给我一千精兵,辅以天子诏书,让我连夜杀入皇宫去。不用一个时辰,我大汉便可尽除jian宦,重开党锢。”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何进更是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要说这些士子大夫们,平素里虽然恨透宦官,但也只是恨恨而已,若说道起兵除贼,这些士人们到从未想过。或许在他们看来,即便士人和宦官斗得再凶,那也是朝廷内部的事情,得按照朝廷内部的规矩来办事。结党自保,争取天子的信任才是正道,至于起兵诛贼,犯上忤逆,这等事他们想都未想过。 要知道今上如此宠幸宦官,又怎么可能会下诏杀贼,既无诏书那便是只有矫诏,矫诏杀入皇宫,这等事情除了袁术这不计后果之人,谁还会想得出,谁还会敢说出。 赵瀚看向满脸桀骜的袁术,心中叹道这种话大概也只有袁术敢说了吧,但看其他几人的表情,无不噤若寒蝉,不敢附言。 袁绍则出言叱喝道;“公路不得胡说,这等抄家灭族的大事岂可当成儿戏,你在此处说说也就罢了,若是出了这大门,万不可再胡言乱语了。” 袁术却是一声冷哼,并不卖他面子,只是斜眼望向他阴阳怪气的说道;“整日里jian宦jian宦的挂在口边,却不敢放手一搏,只会私底下偷偷摸摸给他们找些不自在。我说本初呀,你就算费尽心思再救一百个党人,难不成还能把张让他们活活给气死吗?了不起让他们午后多添一阵心烦罢了。” 袁术的话刻薄之极,暗骂的就是袁绍这些年来的作为。 原来袁绍辞官后虽自称隐居,表面上不妄宾客,其实在暗中结交党人和侠义之士,潜伏于洛阳于各地利用袁氏的人脉和势力积极营救被宦官迫害的党人,借此来积累名望,提高自己在士人中的威望。而张让等人忌惮着袁家的势力,又没有抓到袁绍实质性的把柄,一时竟奈何不了袁绍。中常侍赵忠更是在一次朝会上愤然警告袁家道:“袁本初抬高身价,不应朝廷辟召,专养亡命徒,他到底想干什么!” 所以袁绍之所以能名满天下,成为青年才俊中的翘楚,这和他用心专营有着必然联系。袁术这话刻薄至极,骂的就是袁绍沽名钓誉。饶是袁绍颇有城府,被袁术一番话抢急之下,也气的不轻。 这时何进缓缓开口道:“公路,正如本初所言,这种话今后还是少说为妙。若是传到外人耳中,虽然你家大业大未必怕他,可多少会牵连到旁人,你说可是?”
袁术脸色有些不服之色,却也只是站起来拱了拱手道;“大人说是就是把,我不过看你们唉声叹气的模样心中有些不爽快,顺口说出罢了。” 曹cao却哈哈一笑道:“公路兄好豪情,好魄力,虽然行事剑走偏锋,但却是豪气十足,在座的诸位无不佩服的很。” 曹cao一顶高帽子下来,袁术的脸色才稍微好看了些,这才坐下。赵瀚在一旁听着觉得好笑,心想还‘无不佩服’,至少可以肯定他曹cao曹孟德第一个就不会心生佩服,倒是鄙夷成分居多,想来这种行径也只有袁术这种冲动的愣头青做得出吧。 曹cao既然这么夸赞袁术,那必然话中有话,必有后话。 果然又听曹cao悠悠接着说道:“只是阉宦之祸古今皆有,并非我这一朝独有,远的不说,就说前些年的曹节唐衡,如今又换上了张让等人。所以所谓阉宦之祸,但看在位天子是否贤明,只要有明主在朝,只需一名传命小吏,便可以将权阉们连根铲除。可若是天子无心,那即便是尽杀十常侍又有何用,很快又会有新的十常侍冒出取代。所以根基还是在于天子,在于法制,若无乱法的机会,宦官即便再多也只是伺候天子的下人,哪有机会掌握权柄。” 曹cao这话说的入理至极,连何进都不禁拍掌叫好道;“孟德说的极对,一言便说道了点子上,当真是天子失察、法制不明,这才是阉宦之祸的根源所在。” 曹cao嘿嘿一笑,拱手道;“正如大人所言,所以我们才要对症下药,匡扶天子,整肃朝纲,而不是病急乱投医,大人你说是吗?” 袁绍咋一旁见曹cao完全抢了他的风头,心中不由有些不悦之色。忽然插嘴道;“孟德说的是肃清法制之说,却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这和暴秦当年所奉行的法家之说有何区别?我大汉以仁义治天下,以孝义明事理。如今朝堂昏暗,民间疾苦,我以为乱起首先在于人心丧乱,因此欲安社稷,先取人心,而人心之本,在于循天道。我等只需肃清朝纲,再晓以仁道教化,如此社稷可定,天下可定。” 曹cao却不以为然道;“本初虽然说的很好,可这些所谓的王道之说终究是花中楼台、井中水月,虽然好是极好,却难以实现。再说法制何为只有暴秦所用,我朝武帝、光武帝两朝,无不注重法制,严肃朝纲,所行的大道是儒家仁义之道不假,但辅之以法家肃政之道,如此天下才得以大宁。” 袁绍却连连摇头道;“孟德似乎有些舍本逐末,只是追求手段,却忘记了大义所在。” 曹cao反驳道;“乱世当用重典,欲振朝纲,必肃法制,本初兄何以如此不明。如今朝中昏暗,城外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去年青州大旱,竟生生饿死了三十万人,究其根本原因,还是朝廷救灾不力,拨付下的赈灾之粮久久未到。地方官吏更是腌臜不堪,层层盘剥下发放到灾民手中的十不足一。如此冥顽不顾的硕鼠之徒,本初兄却要和他们讲仁义道德,我看远不如一刀来的痛快。” 袁绍唇齿反击道;“说到底还是教化有失,才会让贪官污吏横行,你若一味只重律法,岂不以暴制暴,只能缓一时之急,于人心又有何益。即便你杀得了一个贪官,难道你还能把天下所有贪念的官吏全部杀光吗?” 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剑,既然在厅中争持了起来,在座数人也纷纷加入其中,争论了起来。别看曹cao平素里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可说道这治国理念,竟然坚持不肯退让半步,看来到底是有抱负之人。 赵瀚却在一旁却是听着明白。这袁绍是仁义治下,所行的还是汉朝的那老一套,认为如今的体制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只需要除了祸国乱民的jian宦即可。而曹cao则认为是法治不明才让jian宦有了得以上台的机会,欲除弊政,必须先严肃律法,以儆效尤,这倒是颇合曹cao为人处事之道。 在后世之人赵瀚看来,这两人无非就是一个坚持人治,一个坚持法制,曹cao的看法委实要比袁绍来的实用许多。毕竟在赵瀚的印象中,五千多年来中国喊的王道口号不少,可真正得以实现的却无一朝,倒是每逢盛世,律法严明则必不可少。 如此看来曹cao的思想倒是与时俱进,在这个时代具有很强的实用性。而袁绍的那套陈词滥调,无非就是拾人牙慧,拿出先人所倡导的春秋大义,以此来蛊惑人心。就如同在众人饥饿不堪时,生生的画一张大饼出来,然后告诉所有人;房子会有的,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可袁绍之见虽然有些迂腐,却是附和这个时代大多数士子们的传统观念,所以厅中在座的,除了鲍信话语中支持曹cao外,其他几人都是一致赞同袁绍的观点。 没想到今日前来赴宴还能碰到曹cao和袁绍两人的经典口水大战,倒也不虚此行。赵瀚竖起了耳朵,专心的听着这个时代两个重量级的人物辩论,到也觉得十分有趣,摆明了一副隔岸观火的心态、。 可惜一直旁观不语的何进却没有就此放过赵瀚。他见赵瀚只是悠然自得的倾听着,脸上挂着的则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笑容,心中不由好奇心生起。便拍了拍手止住众人争吵,笑着问道赵瀚,“本初和孟德各执一词,不知浩然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