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历史小说 - 汉启三国在线阅读 - 第二十二章 曹之孟德(上)

第二十二章 曹之孟德(上)

    已经过了掌灯的时分,曹cao用过晚膳后便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中。关上房门吩咐下人不要打扰,自己则坐在桌子凝神思虑。

    这便是曹cao这些年来养成的习惯,每当遇到犹豫不决的事情,都会将自己关在屋中不让人打扰,然后静下心来想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

    今日拜见吕强汇报巡防关东所得见闻时,吕强话语中无意间却透露出了一个绝密的消息,一个令他大吃一惊的消息。那就是皇帝开始考虑立储的事情了,这不得不让政治敏感度一向敏锐的曹cao心生疑虑。

    当今皇帝育有二子,长子刘辩已满七岁,正是聪明伶俐之年,为何皇后之子;幼子刘协则只有三岁,尚在襁褓之中,为已故王美人所生。若要立储君的话,无论是立嫡还是立长,刘辩都是不二的选择。所以屡屡有大臣进言,请皇帝立刘辩为太子,已安社稷。

    但皇帝却只是不允,每每有人进谏请立太子时都是留中待发,不予回复。甚至有一次在朝上时更是大发雷霆,怒斥那些上书的人是不怀好意,咒他早死,吓得百官从此后再也不敢拿太子之事上书了。

    从这些事情中不难看出,皇帝暂时是并不愿意立太子,而且即便想立也多半不属意于长子刘辩。这其中的微妙态度,曹cao并不难以察觉。

    只是让他不解的是皇帝这时候突然有了立嗣之意,的确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这是不是预示着朝中的格局将随着皇帝突如其来的想法而发生变化?

    曹cao仔细想了想,挥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两种可能,一是皇帝听取了臣子们的意见,二是其中有所隐情不得已为之。

    曹cao斟酌许久,缓缓将第一条划去,心想按照皇帝固执的性子,不可能会这么轻易的就向大臣们低头的。那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即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

    半年前皇后之兄何进被火速提拔成为位高权重的河南尹,又接着任命何进之弟何苗为城门校尉,之前在宦官打压下势衰渐微的外戚势力,如今已有隐隐已抬头之势。

    皇帝的态度着实耐人寻味,这是不是预示着皇帝和大臣们已经达成和解,将立皇长子刘辩为太子?

    曹cao想了半响,仍未有所思绪,毕竟他论职不过一小小的议郎,尚没有资格参与到朝中大事中去,只是闭门苦想也是为难。

    便站起身子来整了整衣冠,心想不如去和父亲商量一番,听听他有什么看法。毕竟他的父亲曹嵩身为九卿之一的大鸿胪,对朝中之事不可能没有所耳闻,尤其还是事关立储的如此大事。

    推门而出,却险些撞翻正要推门的小仆,曹cao伸手一把扶住了他,笑骂道;“如此冒失,也不怕我让人打烂你的屁股。”

    那小仆唤作尤莱,到是和曹cao自小长大,倒是不怕他,闻言作揖笑道;“少爷见谅,小的这不正有事要禀报您呢。”

    “何事?”

    “门外有一人求见,说是应少爷之邀前来的。”

    “应我之约?”曹cao一怔,心中有些奇怪。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一人,顺口问道;“可是一相貌英俊,约莫二十模样上下的人?”

    见那尤莱点头,曹cao已经猜出了是谁来了,便大步朝着门外迎了出去。

    “我道是谁来寻我,原来是浩然兄你呀。”见赵瀚在门口处,曹cao大笑着迎了上前,抓住赵瀚的手连连道;“来来来,浩然兄快快入内,这些下人们真是混账,怎么让兄弟你站在门外吹风等候呢,当真是为兄的失礼了。”

    赵瀚见曹cao如此热情,倒有些受宠若惊,任由曹cao拉着走进门去。定了定神才开口笑着说道;“孟德兄无须如此客气,是小弟不请自来叨唠了你才是,你若这么说我反而心中过意不去。”

    曹cao佯怒道;“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既来上门,那就是看得起我曹cao,哪里有什么叨唠不叨唠的说法。”

    “孟德兄说的是,确实是我失言。”

    客气间,两人已经到了曹cao的书房。

    大鸿胪曹嵩的府邸虽是气派不俗,可曹cao的居住却是简单的很,规格尚不及一普通大户之家。书房之中除去笔墨文台外只是些日常用品,其他竟无一奢华之物,旁边一间则简单的摆置了张床榻,想来是曹cao时常看书累了就在书房睡下。

    赵瀚四处张望了一番,心想就连自己住的地方都比这边要好上不少。看来曹cao果然是个只重务实,不好其表的人,也只有这种人才配得上‘胸怀大志’四个字。

    二人在依次在榻上坐下,已有下人端上了香茗两盏。

    见赵瀚神情有些拘束,曹cao嘿嘿一笑道;“我们还是别来这些虚礼吧,委实让人觉得不自在。要不这样,浩然兄尽管自便,莫要拘束,我自个也不当自己是主人便是。今日室中只有你我朋友二人,而无主客,你看如何?”

    赵瀚微微一笑,心想这曹cao不但善于察言观色,而且心细如发能猜透别人的心思,还当真是个善于笼络人心的家伙。若非自己对历史上的曹cao早有了解,恐怕真的会以为他是那种豪爽至极不拘小节的豪杰。

    既然曹cao都已经如此说了,赵瀚也是不喜拘礼之人,便笑着拱手道;“既然孟德兄如此吩咐,那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罢竟然盘脚上塌,神情甚是洒脱,朝着曹cao咧嘴一笑。

    曹cao先是一怔,随即露出感兴趣的神色,哈哈笑道;“浩然兄果然是真性情之人,我曹cao很是喜欢。来,为这当饮一杯。”

    说罢举杯欲饮,却发觉道杯中只是茶水,不由皱眉拍桌大声道;“人来。”

    “何事少爷。”门外的尤莱闻声入内。

    曹cao皱眉怒道;“我和浩然兄欲把酒狂欢,你上这些淡而无味的东西作甚?”

    那尤莱面露委屈道;“少爷你忘了呀,上次你酒醉之后特意定下的规矩,说书房待客只准上茶不准上酒。”

    曹cao扬眉道;“胡说八道,现在这规矩早就改了。”

    尤莱一愣,奇道:“什么时候改的?”

    “现在,就现在。”曹cao嘿嘿一笑。

    “让你上酒就快快上酒,那来的那么多废话。”

    尤莱撇了撇嘴,虽是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却也只好应声领命。不到顷刻的功夫满满一大坛酒就已送上,曹cao拍了拍酒坛,眯眼斜望向赵瀚笑道;“如此兴致,不饮酒作乐岂不可惜,浩然可否敢与曹cao一醉?”

    赵瀚本就是好酒之人,被曹cao这么一激哪里还忍得住,随之哈哈大笑道;“求之不得。”

    说吧端起酒坛就为二人面前各自倒上一碗,举杯相撞,皆是仰头一口闷下。放下酒碗,两人相视一笑,到冲淡了最开始的陌生感,话到变得多了起来。

    “我原以为浩然要过几日才会来寻我的,今日你不是和公路兄一道的吗?”曹cao开口问道。

    赵瀚笑着摇了摇头,道;“他们自有他们的去处,我也有我的去处,兴致来了便聚,兴致若是散,又何必强行凑在一起呢。”

    曹cao听赵瀚话中有话,不由试探问道;“怎么?看你今日似乎有所感触,难不成公路兄有什么地方冒犯了你?”

    “他那性子本就是如此,飞扬跋扈惯了,旁人都是难以亲近,但为人确实仗义。我自少和他相交,这点最清楚不过的了,你莫要放在心就好,随他去就是了。”

    曹cao这话看似在为袁术说话,其实却暗地里一针见血的告诉了赵瀚袁术最大的缺点,那就是张狂和跋扈。虽未言明,其中劝赵瀚远离袁术的意味已经十足。

    赵瀚的笑容中坡带玩味,笑道;“孟德兄倒是看得透彻。”

    曹cao听出了赵瀚话中似有所指,却是晒然笑道;“浩然兄话中有话呀,且让我猜上一猜,一定袁公路曾劝过你要对我曹cao敬而远之,可对?”

    这回轮到赵瀚吃惊了,他怔了怔道;“兄台当真料事如神呢,你是如何得知的?”

    曹cao嘿嘿一笑,道;“要猜袁公路的心思何难之有,只是我到奇怪你明明趋从于他,却不听他的劝阻执意与我相交,难道不怕袁公路知道后起了妒心吗?据我所知他可是最看重这些的。”

    赵瀚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举杯道;“我和他只是以友相交,并非投于门下,孟德兄多虑了。”

    曹cao随之举杯与赵瀚共饮,却是听出了赵瀚话中暗指的意思,那就是他和袁术不过同道不同心,并非投之其门下。

    “孟德兄难道不好奇公路兄是如何评价你的吗?”赵瀚放下酒杯,笑眯眯的看着曹cao。

    曹cao侧目望之,笑道;“愿闻其详。”

    “公路兄说你精于算计,工于心计,和你在一起的人多半会吃亏,为你所利用。”

    曹cao大笑道;“袁公路当真如此说我?这倒是稀罕的很,我本以为他素来鄙夷我阉宦之后的出身,料想我曹cao在他眼中定是一文不值的,到没想到他这般看得起我曹cao,实在难得难得。”

    “是我小看了袁术,实在是我的失误呀!”

    赵瀚见曹cao丝毫不避讳自己的出身,不由心生几分敬意。

    要知道但凡正途出身士子大夫,对阉宦都是敬而远之,唯恐与之沾惹。曹cao的父亲曹嵩是恒帝时中常侍大长秋曹腾的养子,虽然袭承了父爵位被封为费亭侯,但其宦官之后的出身仍然让世人诟病不已,连带着曹cao也多被京中同伴讥笑。

    可曹cao如今竟能当着赵瀚这个并不熟悉的人面前毫无掩饰的说出此话,可见其心胸之广,实非常人所及。

    见赵瀚不语,曹cao笑吟吟的又道;“老实说,我很是喜欢袁术对我的评价之言,尤其是精于算计、工于心计。嘿嘿,这还真是我曹cao最引以为傲的资本。不过我到觉得后面的话却只说对了一半。”

    “哦?”赵瀚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曹cao伸手抓住赵瀚的手,眼中笑意更盛。“何谓利用?商贾之流尔。以利交者,有利则聚,利尽则散,唯有以诚交者,方能永恒。我曹cao要做的不是‘利用’天下英才,而是要让天下英才为我所‘用’,同时我也为天下英才所驱。”

    “所以我说袁术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利用’乃是器具,视人为物,岂不荒谬。唯有‘用’字得当,君子之交本就该如此,互为所用,互取所需。唯有有用之人,方可相聚,若是碌碌无为之辈,理他作甚。”

    曹cao这话说的坦荡至极,毫不掩饰自己用人唯利之原则,可话中却偏偏让人听不出半点市侩之意,反倒是像极了大实话。尤其是配上曹cao那真诚无比的目光,赵瀚瞬间失神下竟为他的气魄所折服。

    赵瀚回过神来时心中不禁暗叹,若非自己是后世之人,曹cao这般‘虎躯一震,王霸之气溢出’,无论是当世何等人物,恐怕都会被他的气度所折服。

    难怪大乱之世时天下豪杰对他趋之如骛,曹cao却有他独到魅力之处。

    曹cao盯着赵瀚的眼睛半响,见他只是神色微动,却并无异色,心中不由有些失望。可转念又一想若是这赵瀚如此容易就能被自己收服的话,心中到会看轻他不少。

    赵瀚认真的看着曹cao半响,忽然笑道;“我心中有个疑惑,还望孟德兄不吝赐教。”

    曹cao正色道;“但说无妨。”

    “孟德兄觉得我身上究竟有何可用此处,让你如此花心思前去结交。”

    “这个问的好。”曹cao嘿嘿一笑。

    “正如兄台所言,若你是俗物的话,我曹cao倒也看不上眼。虽说你仪表不凡,但还不至于让我曹cao太过关注,我对你真正有兴趣的原因,说到底还是因为袁公路?”

    “袁术?”赵瀚皱其眉头,面露不解道;“孟德兄还请直言,我听的并不是很懂。”

    “无外乎其他,袁术这人我还是颇为了解的。他出身高贵,自小就眼高于顶目空一切,能入他眼的人定是有过人之处的。你一区区草民竟能得到他如此青睐,由此可见你也不是一般人物。”

    “两种可能。”曹cao伸出二指比划道;“一种是你很会吹嘘拍马,巧言如簧让袁公路心花怒发喜不自禁;另一种就是你身上有些东西吸引了袁术。袁术这人虽然不怎么样,但眼光还是有些的,这点我倒是信他。”

    赵瀚摇了摇酒杯,笑容中带着玩味。“所以你就试着与我相交,碰碰运气。”

    曹cao嘿嘿笑道;“正是,不过如今看来浩然兄是个难得的聪明人,碰巧我曹cao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和聪明人打交道的了。”

    “孟德兄抬举了。”

    “不抬举不抬举,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曹cao捧腹哈哈笑道。

    “好,就为你这大实话饮尽此酒。”赵瀚举杯高喝。

    “干。”

    举杯干尽,赵瀚却放下酒杯长叹一声。

    曹cao眯起眼睛问道;“酒意正高,浩然何故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