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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论商之道

    和袁术等人分别后,赵瀚回到丝绸店中时,已经夜深。

    推开房门时见丫鬟环儿正以手撑头在打着哈欠,桌前放着一些饭菜,想来是为自己留着的。

    见赵瀚推门进来,环儿忙站起喜道;“公子回来了呀。”

    “可是用了膳?这是老爷特意让我给公子留下的晚膳,我现在去热一下吧。”说罢环儿站起身子就要去热饭菜。

    赵瀚只是含糊的“嗯”了一声,摆了摆手道:“不用,我饱着呢。”

    言罢便摇摇晃晃的走过去在榻上躺了下来,长长的打了个酒嗝,顿时浑身舒坦了下来。今日喝的酒确实有些多了,饶是他在警校中素来以海量自居,这时也隐隐有些醉了,只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

    环儿见赵瀚一副不理人的样子,走过自己身边时又是一股酒气冲突,便皱了皱小鼻子有些埋怨的说道;“公子你怎么喝这么多酒,那酒难喝死了,真不懂你们这些男人喜欢做什么。”

    赵瀚在榻上一蹬脚,哈哈笑道:“这酒之其妙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去去,该干啥干啥去,爷要睡觉了,别吵着我。”

    说罢就翻身背对着环儿,不再理她。环儿顿时气极,跺了跺脚朝赵瀚做了个鬼脸,端起桌上的饭菜便要出去。赵瀚却忽然想起什么事,又翻身过来喊住了她。

    “我问你个事,这附近可有骑服卖?”

    环儿一怔,不解问道:“骑服?”

    “对对?”赵瀚坐起身子在身上比划了一番。“就是那种骑马射箭的衣服。”

    赵瀚所说的骑服,便是这个时代骑马所用的特质服装。平时穿的服装多为上衣下裳的长袍,行走倒也无碍,若是在骑马则显得十分不便。既然袁术邀自己三日后前去游猎,自己总要准备一身像样的衣服,总不能穿着长袍大褂前去赴约。

    自战国时期赵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改革以来,华夏族首次以开放的姿态吸纳北方胡族的长取之处。胡服也逐渐在中原各处流行起来,除了骑马作战外,平民也多有所穿。到了汉朝,随着对外的军事胜利,大批的匈奴、西羌、鲜卑、乌桓胡人南下依附汉朝,短小便捷胡服也成为士民常穿的服饰之一。

    环儿这才明白过来,“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公子说的是胡服呀,这倒是好办。”

    赵瀚便道;“那你明日去帮我买一件来,我三日后有用。”

    环儿瞪了赵瀚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买什么买,公子当真是喝醉了,你忘记我们店铺卖的是什么吗?自家就是卖衣服的去还去别家买衣,这不是笑话嘛。”

    赵瀚咧了咧嘴道;“不是绸缎店吗?总不能用丝绸做成骑装,那岂不是不伦不类。”

    “原先是只卖丝绸的,后来生意不佳,老爷无奈之下只好进些布衣胡服兼之同卖,也不失为一笔收入。公子若是要胡服的话,我去取件现成的来按再照你的身材改下,定误不了你的事。”

    赵瀚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随环儿端着饭菜出去,心中却想道原来这家丝绸店的生意并非太好,难怪见忠叔平日里颇多空闲。

    自己来这里那么久只是吃吃住住,非但没帮过他忙,反而耽搁了人家不少时间,说来倒也惭愧。

    没过多久环儿便已经返回,让赵瀚有些意外的是忠叔竟然也跟了过来,手中托着一件衣裳笑吟吟的看着赵瀚。赵瀚这时酒意已经醒了大半,不敢托大忙站起身来客气道;“忠叔,你怎么来了。”

    忠叔笑呵呵的说道;“我听环儿说公子需要一件合身的骑服,想到这丫头手笨,还是我亲自来比较好。”

    “只是些许小事,都大半夜的怎么好惊动你老人家。”

    “无妨。”忠叔摆了摆手,笑道:“年岁大了,没那么容易入睡,反正夜晚闲来也无事。”

    “公子请穿衣站好,老夫为你量量体才。”

    赵瀚见推脱推脱不掉,只好穿上他送来的衣服。忠叔长久经营绸缎,眼力倒是独到的很,为赵瀚挑选的衣服果然合身,仿佛量身定做一番。

    “好了。”忠叔拍了拍手,笑呵呵的道;“公子你身材高大欣长,穿上这骑服最是合适的了,愈发能突出公子你的英姿勃发。这衣服合体是合体,可还是腰摆之处还略有些紧凑,待我回去按照公子的尺寸修改一下便可。”

    赵瀚有些不好意思的拱手道;“真是麻烦忠叔你了。”

    忠叔见他客气,只是轻捋胡须呵呵笑道;“公子太过客气了,些许小事罢了。”

    赵瀚见他一直站着为自己忙碌,不觉有些失礼,忙伸手道;“忠叔快请坐下。”

    忠叔笑呵呵的坐下,道;“那就叨唠公子一会了。”望向环儿一番叮嘱,又道;“你先拿着衣服下去吧,这时候钱易多半还未睡下,你去找他按照我吩咐的今晚赶制出来,明早为公子送来。”

    “诺。”环儿躬身微福,拿起衣服便退下了。

    “对了,还未问公子,好端端的要这骑服作甚。”

    赵瀚笑着将原委细细告予他,忠叔起初还笑容可掬的听着,待听到他竟然结识到了长水校尉袁术时不由面露惊愕,瞪大着眼睛看着赵瀚半响,待到赵瀚说完时神色才平静了下来,点头笑着说道;“那袁家可是世出名门之家,袁术更是袁家的嫡长子,当朝司空大人之子,公子能够结识他,倒是一桩美事。”

    顿了顿又道;“只是这袁术在京中以飞扬跋扈而称,平素多有恶名。公子若能与他交好那是最好,不过还请多加小心,莫要得罪了他。”

    赵瀚点了点头,心中却是略微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一介商贾之流,还知晓这些门道。便笑道;“没想到忠叔竟还对朝中有所关注。”

    “让公子见笑了。”忠叔笑着说道;“这洛阳天子之地,权贵名门多如牛毛,我们这些做绸缎生意的商贾本就是靠着这些贵人们赏口生计的,若是对这些名门之事一无所知,那万一冲撞了贵人,岂不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赵瀚微微点头,叹道;“说的倒也是,经商此道却非外界想的那么简单。依我想来,若是能能浸yin钻研经商之道,其本身也是世间少有之才。”

    此时世人皆以商贾轻贱,认为他们逐利而居,性情贪婪不事生产,韩非子的五蠹中更是将他们比作社会的蛀虫。就连忠叔自己也常常在士子面前相形见惭,如今听到赵瀚竟然如此高看商贾,不禁喜不自禁的道;“公子此话说的可是真心话?可世人皆道士农工商,商贾是这社会的末流,只有活不下去了的人才会想着经商。”

    赵瀚一后世之人,怎么可能会有瞧不起商人的观念。要知道在他的那个时代成功的商人都是社会的精英层,是年轻人奋斗的楷模,其象征意义不亚于如今这个时代受人尊崇的大儒。

    所以他听忠叔这么一说不由晒然一笑,不以为然道;“这不过是些迂腐之见而已,若无逐利,何来互通有无,难不成让种田的无衣可吃,养桑的生生饿死。若无商贾赋税,朝廷拿什么出来养兵打仗,靠什么来发放俸禄,难不成像秦国那般举国耕战,穷兵黩武,了不至二世而亡。如今朝廷虽然对商贾诸多歧视,但对商业流通却从未加以限制,正是看出了商贾的重要性。”

    “谁说的末流者才居商,远如越国大夫夫差,助勾践灭吴后弃官从商,自号陶朱公,资产千万,富甲天下;近如卫商吕不韦,视秦王子楚为货相易,谓之‘奇货可居’,以此执掌强秦二十余载。这二人皆是经商大成者,你看他们在朝中的手段,可是比那些自好士族名门出身的差了?”

    “正如孔夫子所言‘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所以无商便无财,无财则无国。世人皆以商贾贱之,实在是嫉之妒之,只看到他人坐拥财富,却看不到其中付出的辛苦和努力。士族名门子弟们坐享祖上成荫,五体不勤不事生产,却不许平民们通过努力获得财富和自己一样锦衣玉食,这才是大大的荒谬。”

    忠叔霍然站起,神情竟有些激动,忽的朝赵瀚一拜道;“有公子此言,当为天下商贾正名,请受老朽一拜。”

    赵瀚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番话忠叔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忙上前扶起,口中练称不敢。

    他却是没有猜到这个时代商贾的自卑心理,那即便是富拥四海,可在士子们的眼里依旧轻贱不堪。就算是寻常的农户,也是对他们瞧是不起。赵瀚这番话看似公允,可在这个时代却无疑是破天荒地的见解,难怪生为商贾的忠叔会如此激动。

    见忠叔一副语带哽咽的模样,赵瀚心中不觉有些歉疚之心。他来到这个时代已近半年,却只是仗着一些小聪明四处打诨厮混,身边却总是有不少人是真心对自己的。前有严政荀爽,如今又有这郭嘉忠叔。可自己每次都是很不负责的一走了之,并没有以德报德,说来也是十分惭愧。

    念及此处,赵瀚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环儿起初说的绸缎庄生意不佳的事情,便问道忠叔:“忠叔,可否让我去你铺中一看。”

    忠叔不解其意,却也不好拒绝,只好点头道;“公子若要看那就随老夫来吧。”

    店铺离赵瀚的寝居之处不过数百步的距离,二人移步片刻即到。

    到底是洛阳城中数十年的老店,偌大的店铺中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绸缎锦衣一应俱全,既有作为样式的款衣,也有作为材料供客人选取制衣的绸缎。各式各样颜色各异,赵瀚一眼望去只觉得花红柳绿,眼花缭乱的很。

    “公子请看,这是男子所穿的深衣、襜褕和襦裤,这边则是女子所穿的深衣和秀裙。”

    东汉的衣服多以深衣为主,即上衣﹑下裳相连缀的一种服装,以束腰相分,无论男女皆可穿之。成帝时曾规定青绿为民间常服,蓝色偏暖的青紫为贵族燕居的服色,丝绸本就是贵重之物,所穿着自然多时贵族,所以房中的服色大多是青紫。

    “忠叔,此处衣服绸缎品类繁多,想来款式质量在也洛阳是上成吧。”赵瀚啧啧赞道。

    “这个自然。”忠叔面带骄傲的说道;“不是老朽吹嘘,我们忠记绸缎的制作的料子,别说在这洛阳了,就算拿到别处去比一比,那品质也是十足十的一等货色。无论手工还是裁制,老朽都有绝对的把握。”

    说罢神色忽然一黯,叹道;“只是如今绸缎生意太多世家大族插手其中,不少还是朝中权贵所开,背景远比我们深厚。虽说我们绸缎属上乘,但到底还是被他们抢去了许多客源,如今生意日渐差了,倒是无奈。”

    赵瀚看了半响,沉吟道;“忠叔,我听环儿说店中也出卖一些布衣胡服,可是?”

    忠叔面露惭色,点头道;“确有其事,因丝绸生意并不是很好,所以为了贴补家用店中便也单独辟出一柜卖些便宜布衣。虽收入不多,却也聊胜于无,总是一笔收入。”

    赵瀚不由皱眉道;“请恕我直言,忠叔你此举非但对店中无益,反而有损。”

    忠叔一怔,不解道;“愿闻其详。”

    “买绸缎的多为官宦子弟,大多出身士族,那都是眼高于顶的人。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和那些贱民们同伍买衣,那下次定会耻于再来的。”

    忠叔身躯一震,露出深思之色,半响才苦笑着说道;“公子真是一言点醒梦中人,老夫此举确实如同饮鸩止渴,只顾着眼前的蝇头小利,却没想到长远之计。”

    “我明日就将这店中的布衣撤去,从此不再贪图这等小利。”

    赵瀚点了点头,又斟酌了许久。心想这个年代正逢乱世之年,再加上赋税极重贪官污吏横行,如今贫者愈贫富者愈富,普通的百姓大多贫苦已经无利可图。唯有那些豪门大族门才是最重要的消费群体,可是如何能够吸引这些人的注意力,诱起他们的购买欲望,这倒是个难题。

    忠叔见赵瀚半响不语,也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忍不住出口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好的注意,还望不吝赐教。”

    赵瀚缓缓说道;“赐教到谈不上,只是心中隐隐有些大概的想法,不如说出让忠叔你参详参详。”

    “公子请说。”

    “我看你店中女子服饰颇多,男子的倒是不多,可是主要的客户都是女子家眷?”

    “正是。男子不好花色繁杂,多以深色青色为主,平日里更换的衣物也不过几件,所以所需并不太多。”

    “这便对了。”赵瀚闻言点头,心想果然女人的购物欲望是不分种族不分地界不分年代的,看来服饰行业为女人服务那是肯定没错的。

    赵瀚又道;“既然如此,不如撤去男子之物,将店铺改成只卖女衣,做一条潮流女人街,再就是所有的伙计都换成丫鬟伺候,不准男子入内,这样必然能够吸引眼球。”

    “女人街?”忠叔一怔,倒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吃惊道;“公子你的意思是只卖女衣不卖男衣,这可从未听说过,会不会有些…….”

    赵瀚却大摇其头,心想这个时代的人就是思想僵化,只好费口舌耐心的跟忠叔解释道;“正是因为别人没有做过,我们做才会显得新鲜。你想呀,若是洛阳城中的大家闺秀们听说有一家绸缎店只卖女装,还不让男子入内,定会觉得好奇,这样一来我们还不愁没有人光顾吗?”

    忠叔露出思索之色,他浸yin商道多年,早已经深谙其中奥妙,比之赵瀚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点子”罢了,如今经赵瀚一点拨,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好处,便欣然点头道;“公子所言极是,这不失为吸引客户的一种好办法,我明日和几个掌柜商量后便按照公子说的去做。”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赵瀚竖起了食指,神秘兮兮的说道。

    “哦?”忠叔心中满是期待的望着赵瀚,盼望着他能再说出更为稀奇却又实用的主意。

    “那就是要提高产品的知名度。”

    忠叔一怔,“何为知名度?”

    “简单的说就是要让你的衣服让更多的人知道,让人人效仿争相抢购,渐渐养成习惯只在你这里买而不会去其他店铺,这便是知名度。”

    忠叔略微有些迟疑,道;“这……似乎有些困难吧,毕竟洛阳城中绸缎店多如牛毛,上品不亚于我们的也有十余家,若想做到这点,似乎有些异想天开。”

    “忠叔,京中可有什么才名远扬的女子,你不妨费些心思为她们精心订做几套衣裙免费送与,若是合了她们的心意自然便出门多穿。这样一来京中的贵妇小姐们定会争相仿效,如此一来岂不是成就了我们的招牌。”

    忠叔拍掌赞道;“公子这主意极好,我怎么之前就没想过呢,只是……”

    忠叔略一迟疑,面露忧色道;“只是我们这些绸缎虽然制工上成,其他店铺却也是做得出的,这要如如何让她们称心何意,这倒是个难题。”

    “不妨在装饰上花些心思。”赵瀚细细的看了一件女衣,伸鼻闻了闻道;“有没有办法可以让这衣服上沾染花瓣的香味。”

    忠叔想了想,点头道;“可以将花瓣碾压成粉末放入染缸中,这样染衣上便会带有花瓣的芬芳,不过不能长久。”

    赵瀚摆了摆手道;“不用长久,只要买的时候能花香满溢即可,女人向来都喜好香气,尤其是这自然花香。”

    “还有,女子多爱穿飘飘如迭的长裙,深衣恐怕早已厌倦。不如多在裙子上花些心思,比如前朝所流传的流仙裙,我看就是很好。”

    “还有这店名,忠记这名字太过老土了,一点潮流气息都没有,我看不妨改成…..恩,改成听雨轩如何,那些大家闺秀名门小姐们不就喜欢这调调。”

    忠叔用心的记下了赵瀚的每一条建议,唯恐错过一条,一边听着一边频频点头,只觉得受益颇深。又听见赵瀚摊了摊手道;“好了,我暂时也只能想到这么多了。忠叔你若信我不妨按照我的方法试一试,虽然不能保证让贵店大火特火起来,但多少对当下的困局还是有些帮助的。”

    忠叔忙躬身拜道;“公子过谦了,您出的主意无一不是令人耳目一新,老夫能得公子相助,实在三身有幸。”

    赵瀚哈哈一笑,心中还是多少有些得意。伸了个懒腰睡意有些上来了,便拱手告辞道;“既然暂时无视,那在下就先回房中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