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飞扬跋扈为谁雄
沽月楼在位居洛阳北城,临洛水观景,景色到也雅致。 洛阳北城多以士族富户居多,再加上沽月楼名字取得风雅,背后又有朝中背景,便逐渐成成了洛阳士子们时常聚集饮酒之处,名气愈发大了起来。就连朝中一些不大不小的官员们,下朝后也喜欢来此处喝上几杯,谈谈风月叹叹政局。 赵瀚这几日早晨一出门便来此处,点上几碟小菜一壶水酒,找个靠窗的座位一坐便是一天,直到日落才回到家中用膳。 正如他所料想的一般,酒楼果然是搜集消息最好的场所所在。平日里一个个衣冠楚楚张口之乎者也的士子们,几杯黄酒入肚便兴致上来了,敢拍着桌子大骂朝中的jian宦逆臣。赵瀚耳力过人,又是有心去听,这么几天下来倒是听到了不少有意思的消息。 比如先皇后病逝后一直未立皇后的皇帝突然心血来潮,将出身卑贱的何贵人立为皇后,连带着他的兄长何进也跟着水涨船高坐到了那河南尹,统领洛阳21县,一时权势大张。 又知道如今十常侍的气焰愈发嚣张,不但在各地纵容家人为恶。前些日子竟还为了取悦灵帝,别出心裁的将狗打扮成朝臣的样子,戴进贤冠、穿朝服、佩绶带摇摇摆摆上了朝,以此羞辱百官。待灵帝认出乃一狗时,不禁拍掌大笑,赞道:“好一个狗官。”满朝文武虽感奇耻大辱,却敢怒不敢言。 这些赵瀚只是笑眯眯的当着笑话来听。这些之前虽然在史书上也看过,但终究只是故事。如今却听着当事人唾沫横飞着描绘当时的场景,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平心而论,赵瀚对宦官团体到并没有什么很深的成见,只是觉得他们不过是一群身体和心理都有残疾的特殊人群罢了,相反那些义愤填膺的士子们也未必一个个都是好东西。如今汉帝国变成这样积重难返,到有一多半是他们的功劳,若将全部责任怪在宦官们的头上,却是不公。 至于皇帝做出的荒唐之举,赵瀚到是一点也不觉得意外。谥号中“乱而不损曰灵”,“灵”字是对皇帝一生功过最大否定的谥号之一,若不是灵帝昏庸至极,又怎会在儿子继承皇位的情况下得到如此“恶谥”。 所以无论灵帝做出多么荒唐的事情来,在赵瀚这个后世人眼里都是正常至极的事情。这灵帝就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一般,恣意妄为的挥霍破坏着祖先留给他的偌大基业,却不用考虑任何后果,身边的那群宦官们作为他的家奴,自然变着法子取悦于他,顺着他的意思讨他欢心。 可是这些士子们自然不会怎么想了,他们认为天子是没有错的,错的只是那些蛊惑天子的宦官们,仿佛只要杀尽所有宦官就能天下太平、民得以安,却从未想过吏治糜烂至此,并不是从宦官掌权开始的。 来这家酒楼的不乏一些朝中的小官员,每每说到朝政被十常侍所乱、忠直之臣受到迫害时,一个个都义愤填膺慷慨激昂的模样,看模样恨不得手持钢刀亲手杀了十常侍以安天下,每次都引来了一阵阵拍掌叫好声。 赵瀚却是冷眼旁观着,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触。这些人在他看来无非就是一群汉代的愤青而已,别看他们在这里一个个讲的声情并茂,与宦官不共戴天之仇的模样,可出了酒楼回到了朝堂中,定又变成了那对宦官们唯唯应诺的小吏而已,否则也不可能在十常侍把持朝政的局势下存活下来。 这便是自古以来的文人们的劣根性了。有心杀贼,却无胆行之。动动嘴皮子是文人们最为擅长之事,仿佛谈笑间jian臣们就会灰飞烟灭,真正要他们做到舍生取义时却一个个静若寒蝉。 赵瀚在酒楼里坐了十余天,也算混了个熟脸,每次来酒楼不用问小二就已经笑脸相迎将他引到了老位子,按照惯例上好了酒菜。幸好他腰中的盘缠所剩颇多,在忠叔那蹭饭吃也不用考虑支出,一时倒不用担心山穷水尽。 只是这十几日下来,耳边听的都是些牢sao抱怨之言,却并没有什么对改变他如今处境有用的消息,赵瀚不禁也觉得有些无聊了起来。 这洛阳虽大,他却是没有一个相识的人,即便是想找些其他事情做也是无从开头,他也不是脸皮厚之人,若是难以厚颜继续在忠叔那蹭饭吃。便只好一边喝着闷酒,一边想着出路了,盘算着要不先不走仕途,走走其他门道。 这一日赵瀚的酒喝的快了些,才过午时没多久壶底就已见空。赵瀚皱了皱眉,摇了摇酒壶呼道;“小二,加半壶酒。” “来了。”小二拉长着声音,利索的跑了过来,举起手中的酒坛为赵瀚满上了半壶,动作一气呵成,看来是久经此道了。 “客官慢用。”小二哈腰作揖,转身欲离开。这时临桌的一桌客人站起了一人,粗着声音说道;“把酒坛放在我们这里,我们不够。” “好得客官。” 赵瀚闻言撇了一眼过去,见是一大桌客人,足足十几人有余,闹哄哄的正在行着酒令。桌上之人一个个神情皆是油滑十分,看上去并不像是善类,到似些恶少地痞。 说来倒也奇怪,来这家酒楼的大多都是些喜好风雅的士子之流,极少像他们这样喧哗吵闹的,他们这些人坐在那里若无旁人的大吃大喝,丝毫不理会旁人对他们的怒目相视。 赵瀚也只是多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和自己无关的事自然也不会怎么放在心上。 今天酒楼的生意并不是太好,桌上空置了一大半有余,赵瀚估摸着也听不到什么值得关注的消息了,便打算将壶中的水酒喝完便回去。 可酒还没喝完,就听到对面那桌传来一生大叫声。闻声望去,只见一人捂着肚子在那哎呀哎呀直叫唤,旁边一大汉抓起酒碗就往地上一砸,大喊一声;“酒里他妈的有毒。” 此言一出,满堂顿时哗然,纷纷放下了酒盏望向此处。 那小二连忙跑来,点头哈腰忙说道;“客官客官,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莫要…….” 话还没说完,就被当先一廋脸汉子一巴掌扇来。“好好说个屁,我兄弟喝了你刚刚送来的这酒就肚子疼了,你说这酒不是有毒是什么。” 那小二挨了重重一巴掌,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捂着脸哎呦哎呦直叫,半句话也是说不出来。这时一五十上下的老者已经带着几个手下已经匆匆的赶了过来,见状连忙作揖行礼道:“抱歉抱歉了各位,在下是沽月楼的老板,究竟发生了何事?” “你还问发生了何事?”那瘦脸汉子冷笑不止,伸手一指地上正在疼着打滚的那人,道;“我这个兄弟喝了你家酒楼刚刚送来的水酒,就已经同成了这般。你开的到底是什么酒店,难不成卖的是毒酒吗?” 赵瀚在一旁冷眼旁观,却是微笑不语。他已经看出了那瘦脸的汉子分明是来借机找茬的,就像那地上在痛着打滚的那人,虽然捂着叫唤着厉害,可神情却丝毫不见半点痛苦之色。 “这……”那老板顿时语塞,狠狠的瞪了一眼那被打的小二道;“你刚刚送来的酒水是从哪里来的?” 那小二捂住肿起的脸,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是从酒柜中拿的,哪里有什么毒,谁都喝的喝得好好的就他们有事。” 话才说完,小二的目光却看见了不远处看热闹的赵瀚,就像找到救命稻草一般,忙指着赵瀚道;“不信你问他,那坛酒他也喝过,你看他样子像是有事吗?” 那瘦脸汉子顿时阴沉下了脸,狠狠道;“放屁,分明只有我们这一桌喝了,我们都看看的清清楚楚的。” 他说完还不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赵瀚,眼神中的警告之意不言而喻。赵信自是怡然不惧,神色自若的迎上他的目光,心想你要想吓唬小爷,道行还浅了些,怎么说也要来个重量级的人物。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那老板似乎也看出了这些人是来存心挑事的,便看了一眼赵瀚走上前来一躬身道;“老朽见过公子,还请问你刚刚饮下可是他送来的酒水。” 赵信本意是不想多惹事端的,抱足了看戏的心态,却没想到被那小二将火引到了自己身上。他不想惹事并非害怕惹事,只是与己无关懒得去管罢了,如今事情已经找到了他身上倒也没办法,只好如实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喝的就是,并没有什么问题。” 那瘦脸的汉子见自己当场被揭穿了,顿时恼羞成怒,索性露出蛮横直接大吼道;“给我上,把这家黑店给我拆了。” “慢。”那老板却忽然一改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出言厉声喝止。看向那个瘦脸汉子冷笑道;“你可知这酒楼是谁家的产业,这可是堂堂洛阳令董大人的产业,你这不知死活的无赖,想来这里放肆,可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洛阳令掌管京城要地,虽然品级不高但权势确实极大,一家酒楼能找到这样的靠山已经是非常了不得了。所以那老板以为此言一出,定会将这些来闹事的泼皮唬住。 却没想到那瘦脸汉子听后非但不惧,反而仰天哈哈大笑,模样极为张狂。那老板见状顿时又惊又惧,一时拿捏不住他的来历了。 赵瀚在一旁看着却是只摇头,心想这个老板真是二的可以。人家摆明了是存心来找事砸场子的,又怎么可能事先不查一查这沽月楼的靠山呢。 既然敢来,自然就是有恃无恐,哪里会怕什么洛阳令洛阴令的。 恐怕他们依仗的人,权势远在这洛阳令之上。 果不出其然,那瘦脸汉子张狂无比的叫道;“一小小的洛阳令都敢拿来吓唬爷爷我,你可知道我王余的舅父是谁?那可是堂堂的中常侍韩悝,天子身边的头等红人!” 此言一出,满堂顿时静了下来,那老板更是冷汗淋漓。 要知道这年代得罪了谁都不能得罪十常侍,否则定会死的无比难看,这老板不过一小小的商贾,哪里胆敢得罪十常侍之一的韩悝。 那王余见状愈发得意道;“怎样,怕了吧。如今小爷给你两条路选择,一是给我磕头道歉,然后把这店转让给我;二是我把你这里砸了,然后让我舅舅把你的店封了夺了照样拿过来。” 那老板摸了摸额头的冷汗,苦苦哀求道;“这位爷,磕头道歉老朽是毫无话说,可是这店是小的的一生心血,是我的命@根子呀。还望爷高抬贵手,小的愿意奉上黄金百两以表歉意。” 这个年代流通的货币是铜钱,金子只是作为富贵人家所用的贵重之物。这个老板一口气就出手百两黄金,当真是忍痛割爱想要就此破财消灾。却没料到王余却仍然冷笑道;“才百两黄金,你当是打发叫花子呀。爷今天放出话来了,就非要了你个店了。” “小的们,给我打。” 一众人轰然应诺,从身上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棍棒狠狠打去,顿时将顿里的伙计打个哀嚎连连,那老板是年事已高估计他们是怕下重手出了人命不好收拾,所以才让他侥幸躲过一顿暴打。 王余见手下卖力,顿时面带得色,扭头又看见赵信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在一旁看着热闹,想起刚刚他拆自己台时的模样心中顿时有气,指着赵瀚便道:“还有那小子,也给我狠狠的打。” 赵瀚暗叫倒霉,莫名其妙的竟也被卷入了这场群殴中去了。见二人舞着棍棒朝自己冲来,心中冷笑一声,打架他赵瀚还从未怕过谁。伸手接住,反手快如闪电般肘击腿踢,一套拳路打的浑然自成,不过转瞬的时间,那二人就抱着身子在地上翻滚了。若非赵瀚手下留情,恐怕他们此刻叫唤的力气都不会有了。 王余大怒,忙叫嚷着;“把给我打这个小子。” 剩下的十几人皆是满脸惊愕的看着赵瀚,看了看地上尚在呻吟的同伴,握紧着手中的棍棒却是不敢上前。
赵瀚慢条斯理的坐下,望向王余,露出了个很有深度的笑容道;“你们打你们的,不要招惹哥就可以了。否则瀚哥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王余瞪着眼睛迎上了赵瀚的目光,心中却没由来的一慌,近乎本能的将目光避开,不由自主的打起了退堂鼓。 忽然转念又想到我怕他做什么,有叔叔在什么事情摆不平的,顿时恶从胆生,抓起身旁的一个胡凳就狠狠砸去。 赵瀚是何人,哪会让他这么容易砸到,转头一缩身便已避过。 那胡凳掠过赵瀚身旁,径直的飞向楼梯处,却不料楼下一群人正拥着上楼,当先的一人顿时被砸了个正着,捂着头大叫不止。 “他娘的,谁来这里找死,竟敢砸爷的兄弟。”楼梯众人中一赭红衣裳的男子大步迈上二楼,一身军中军官的装束,手按住腰间的佩剑大声吼道。相貌虽然俊美,神情却是凶悍无比,瞪大眼睛恶狠狠的瞪向楼上众人。 “谁他娘的下的手,有种给爷站出来。” 只见这军官约莫二十四五的年纪,生的唇红齿白相貌倒是不错,唯独吊眼横生,眼中目光尽是张狂之意,如今更是面含戾气,让人望去心中悚然。 那王余却是不怕,大咧咧的走上前道;“是大爷我,你能拿我怎……” 话还没说完,只见那年轻军官眼中闪过了一道厉色,已经拔出了腰间的佩剑一剑砍来。王余反应到是不慢,大骇下忙缩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头上一轻,竟被削去了半边发髻,只差一点点就被削到了脑袋。 “你…….你…….”那王余瘫坐在地上,满脸惊恐的往后爬去,半响才定下神来,口中大喊道;“你竟敢杀我,你可知我舅舅是谁。” 那军官闻言一脚将脚前的凳子踹飞,满脸暴戾的说道;“我管你舅舅是谁,爷照样杀了,这世上敢在我面前放肆的人还没生下来呢。” 说罢就欲挥剑再看,那王余顿时吓得屁滚尿流,连忙大喊救命。可他的那些手下见到军官身后站满了手按刀柄不怀好意的几名手下,哪里还敢动上本分,只是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 这时那店中老板怕事情闹大,连忙上前高呼道;“大人且慢,大人且慢。” 那军官闻言收手,瞪了一眼他道;“你这老家伙倒是不知好歹,大爷我这是再帮你也不领情,惹怒了爷连你一起宰了。” 那老板忙上前小声的说了几句话,那军官先是一愣,随即瞪着眼睛上下打量了地上的王余一番,啧啧道;“我道是谁呢这么嚣张,原来是阉狗韩悝的外甥,难怪难怪。” 瘫坐在地上的王余又惊又惧道;“你……你竟敢骂我舅舅阉狗。” 那军官嘿嘿笑了几声,将剑入鞘抗在肩上,得意洋洋的说道;“我就骂了你又能如何?” “你…….你……” “爷不光要骂,还要打呢,打的就是你们这阉狗的相好们。欺负别人也罢,耍威风竟然耍到我头上来了。” 军官脸色一沉,挥手下令道;“来呀,给我狠狠的打,要打倒他们爹妈都认不出来为止。谁要是不给我卖力的打,回去让你们试试我的厉害。” “诺。”身后数人轰然应诺,纷纷挥拳争先上前,各自抓起几人一顿暴打。那些泼皮见了这些虎背熊腰的带刀军士哪里还敢反抗,只好一个个被打的跪地求饶,惨叫个不停。尤其是那王余最是惨烈,一张脸上被打的如同猪头一般,完全认不出模样来了。 赵瀚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热闹,心想恶人自有恶人磨,这红袍军官看摸样来头更大,竟然不惧十常侍,想来定是高干@子弟,没准还是皇亲国戚。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子弟,竟然这么嚣张。 不过看着嚣张的模样,哥倒是很是欣赏。 见权宦子弟被打,为官的一众人不知是谁先大声喊了一句“好”,随即雷声般的叫好鼓掌声纷纷响起,看来宦官在京中为祸多时,声名狼藉已久,早已激起了民愤。只是平时无人敢惹罢了,如今这个红袍军官到是为他们出了口恶气。 那军官听到欢呼声面露洋洋得意之色,伸手抱拳向四周拱了拱手,神情十分受用。见打的差不多了变下令停手,上前扯着王余的头发将他拉了起来,嘿嘿笑道;“我知道你心中一定想知道我是谁,这样回去就能找你那个没有根的舅舅帮你报仇,可对?” 那王余满脸青肿,哪里还说的出话来,闻言吓得半死,忙一个劲摇头,意思不敢。那军官却是不信,依旧笑吟吟的说道;“别想蒙我,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我还是要遂了你的心愿,告诉你爷是谁。” “你可要听好了,爷是长水校尉袁术袁公路,你可要记清楚来,可别忘记了爷的名字,到时候找麻烦找错了人可就不好。” PS:这里注明一点,在很多人印象中校尉似乎是低级军官的职位,其实在两汉时代则不然,校尉是名符其实的高级军官之一。大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以下便是前、后、左、右将军,再以下除去不常设的杂号将军,便就是中郎将、校尉、都尉。此三职为平级关系,中郎将的重要性和待遇高于校尉和都尉,俸禄皆为秩比二千石,与州刺史和郡太守平级。 东汉一朝走的是精兵路线,各地取消了郡兵,除边塞要地的屯军外,朝廷的常备兵只有驻守在洛阳的精锐北军五千余人,分为五营置五校尉,若遇战事则征召士卒充入行伍。所以早期的汉军都是十分骁勇善战的精锐,这便有了黄巾起义中常常几千汉军去剿灭几十万黄巾军的例子。直到三国时期军队迅速膨胀,大量杂号将军纷纷涌现,中郎将、校尉、都尉才沦为了低级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