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辛酸往事
张寿很麻利地发动车子,拉出一阵长长的轰鸣之声绝尘而去。 陈晓亮虽一直昏迷不醒,却呼吸平缓,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碍,那团鬼火好像没有任何声息,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一样,也或许,是陈晓亮已经完全控制了它,更或许,此中一定有什么蹊跷之处令人难以解释。 夜已深沉,车子如一只发疯的野狗一样穿过城市林立的高楼,昼夜不眠的霓虹灯孤独地站在路边,闪烁着五彩的光芒,如一个个风sao的女人召唤着彻夜不归的人群继续着廉价的狂欢,却将一切彷徨,孤单,无助与无奈弃之不顾。 张寿说,他是邺无市紫檀建筑有限公司下属的一个资深施工员,努力了一辈子,仍旧孤苦伶仃。本来早年还有个幸福的家庭,乖巧的女儿活蹦乱跳,却不料后来十八年前竟连同老婆一起离奇失踪了。 为了寻找两人,几乎散尽了家财,却一无所获,经过几番辗转,就到了这个城市,这么多年了,才混到现在的位置,这人啊,真不容易。 风从车窗外灌进来,带着这个城市午夜特有的清凉,一下子就吹起了斩云的愁绪,他开始怀念老石匠,以及那从未见过面的母亲,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人这一生,还真就这么孤独上了,走在茫茫人海中,与千千万万个人擦肩而过,亿万个陌生的面孔中,却没有一张是可以予之温暖与安慰的,那是一种何等凄凉的悲哀呢? 张寿一边开车,一边怜爱地看着王予:“如果我又这么一个女儿,也应该这么大了吧!” “哦,他不是你干女儿吗?”斩云好奇地问。 “虽然我老这么叫她,可我连她家里人长什么样都没有见过,更别说争得其长辈的同意了,这不过是一个玩笑罢了,当不得真的,想想也是,以她的条件,又怎么会稀罕我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糟老头子呢?哎……”说着,张寿有无奈地摇了摇头。 斩云安慰道:“没事儿的,张叔,她好像对你不是也蛮敬重的啊,跟干爹差不多了!你也别要求太高,很多事儿急不来的,说不定以后就有机会了,你会找到你们家那娘两口的?哦,你和王予认识多久了?” “大概两年了吧!”张寿眼角有些潮湿,似乎想起了什么,别过头去,任夜风挑起他稀疏的头发,孤独地舞蹈着。 他说:“那个晚上,我一个人出去打牌输光了,外面却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闪电雷鸣的,我心情特糟,就迷迷糊糊地跑去喝酒去了,喝了几杯之后,就开始乱想起来,如果我那女儿在旁边,我就不会喝酒了,她那么乖巧,这会儿,应该是快要上大学了吧,上大学啊,多么光宗耀祖的一件事情啊,你知道吗,我们家祖上二十代了,连秀才都没有出过一个,这忽然出个大学生,该多好啊,可惜那时候……这一想,又多喝了几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估计那饭馆要关门了罢,就催我给钱走人。可是我全身上下,就剩下七八块钱了,整好一瓶的量。那老板就气哄哄地打我,我心里有愧,就没有还手,反正咱也不在乎这个。让他们打够了,也就将我扔出来了,我沿着马路往回走,却不知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睡过去了。” “恩!”斩云听着微微点头,心中却满不是个滋味,这个社会之下,到处奔跑着生世千奇百怪人,只得笑呵呵地问,“那后来呢?张叔啊,你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赌钱喝酒,还真是英雄不老啊……” 张寿苦笑了一声说道:“这是多年的恶习了,怎么改业改不掉的,我一个孤老头,不上工的时候你说除了打牌还能干什么?” “恩,除了打牌还可以喝酒!” 张寿尴尬地笑了笑,而后脸上忽然荡漾出一片慈祥:“是啊,那次我不过是俩种恶习都凑一块儿了,也算是天公做美,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正躺在医院里呢!” “哦,看来你遇到雷锋同志了!不过那同志最后没叫你给钱吗?不给钱医院可不会让你住院的啊!” “呵呵,你这个混小子,怎么跟陈晓亮说话一个调儿啊?”张寿打趣地笑了笑,无意间深深地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王予,说,“我醒来才知道,那晚上是小王看见我躺在街上昏迷不醒,就把我捞过来了。据说那次我还深度酒精中毒了,要不是她动作快顺便将我载进医院,我估计也不会有今天了。” 斩云好奇地问:“照这么说来,你们便是因此事而认识,但我还是觉得奇怪,说实话,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这中间,似乎少了一些环节吧?” “呵呵,看来你这家伙脑子还算不坏!”张寿一边开车一边继续说:“我后来硬要给她钱,她却连看一眼都没看,我知道,那是一种从骨子里不经意透出来的高傲,不过也不怨她,想想也是,一个从小在钱堆里长大的孩子,做这种事情,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我也就不跟她计较了。我很多时候提醒自己,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很理智地疏远了。但无独有偶,我所在的紫檀建筑有限公司,其实就是她们家下属的一个产业。是不得不说,小王这孩子,并不是你能想象的那种豪门千金,她的厉害之处,我想只有见识过的人才知道的。” “你的意思是今晚这还不算?” 张寿很不客气地说:“冰山一角。” 斩云的脑海里飞快地闪过今天的一系列画面,沉默不语。 窗外流光飞逝的夜景延续不断的繁华,斩云想,不管时代如何发展,永远逃不出弱rou强食的规律,而这样个浸透着的声色犬马与沉沦的世界,这样一个女人,一个刀尖上跳舞的角色,其背后,又隐藏着多少耐人寻味的秘辛呢?也许,很多事情本就不是自己这个初出茅庐的小花旦能够过问的,大概,也没那个闲心。也许斩末石说得对,平平淡淡才是真。但愿,这不过是一个生活的插曲。 斩云这样想! 一阵颀长的沉默,却不是为何,被张寿过激的情感打破,连斩云都看得出,他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早已写满了痛苦回忆所留下的辛酸。 他暗自抹了一把泪,用极有感染力的沙哑声音说:“每当看到她的背影,我这不争气的脑袋就会止不住想,如果我有这么一个女儿,也这么大了……” 午夜,黎明的影子遥远,一个迟暮的老人,被一段痛苦却有不愿轻易放弃的回忆纠缠着,泫然欲泣。 斩云不想过多地碰触别人心中的伤疤,因为那样只会让自己徒增许多烦恼,那叫庸人自忧。 然而,这并非冷血,而是面对这个陌生的城市,他有着本能的排斥,因为他的心中,并没不想有太多的牵挂,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 安慰地拍了拍张寿的肩膀,急忙岔开话题:“我说,张叔,看你这么关心她,怎么他的伤口现在还留着血呢?怎么你一点不着急?我们还是先找家医院将她安顿了再说吧,好歹得对人家爹妈有个交代啊。” 张寿却坚毅地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说:“这只是点皮外伤,并没有伤筋动骨,而且那月芒也留有余手,并没有怎么伤她,不碍事的,她刚才只是脱力才晕过去了,将养一些段时间就没事儿了。” 面对这个古怪的老头莫名其妙的镇定,斩云丝毫莫不着头脑,但每当他瞧见陈晓亮昏迷不醒,心中满不是滋味,愤然说道:“我说你这老头怎么这样?” “呵呵!”张寿的却灿然一笑,忽然一个急刹,拉出一窜尖锐的刹车声,停在了一扇大门前,平静地说,“她到地儿了。” 斩云急忙一把扯住了旁边的车把式,才没有跌出去,狼狈地向窗外望去,却见车停在一扇看上去耀武扬威的大铁门前,透过森然的铁栅栏,依稀可见其内一片片连绵不绝的草坪和看一眼就知道名贵的花木,以及那些规模庞大的假山,远处高低错落着一些装饰闪烁着花灯的古典的亭台。不禁啧啧称奇,“倒没想到这小妞家这么大派头,还真是个不一般的千金大小姐啊。”
张寿下了车,在铁门上的一个密码盘按了几下,提着个话筒叽叽咕咕说了些什么,然后回车里将王予扶了起来。斩云急忙拉开破烂的挎包,取出里面的书,然后递给了张寿。 不一会儿,铁门开了,从门里走出四五个女佣,手忙脚乱地将王予扶进去了,竟也没多问什么,关了门径自去了。 张寿很平静地上车,一踩油门,车子便怒吼着冲了出去,急速拐进巷子,穿过街道,也不知去向何处。 斩云立刻阻止:“额,张叔,你干嘛,开慢点,咱还要不要命了?” “慢点?这都这么久了,亮子要是出了纰漏怎么办?你这混账小子,口口声声说他是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咋就这么不关心人家呢?” 斩云张口咿呀呀了半天,想要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这老头一惊一乍的,想法可真难捉摸,要知道刚才他是如何的气定神闲,却又来这么一出,让人一阵郁闷得无语。又扭头看了看旁边的陈晓亮,这家伙依然呼吸平缓,甚至脸上还隐隐挂着几分笑意,不知道的,还真以为这家伙正做春梦呢。 一路无话,斩云一片茫然看着道路两旁如恶鬼一样森然而立的建筑,心道,如果张老头把自己拉去卖了,他还真找不着路回去。 不过张寿可没功夫跟他开玩笑,一个劲地开着那破车专挑有红灯的路口一通横冲直闯,估计战斗机也就这个开法了。 车子出了城,在一片由烂木板和锈铁皮以及石棉瓦搭成工棚前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开阔,荒草凄凄,壕沟纵横疑似地基的地面上,四处散放着许多竹棍,木料,远处还停着几辆大货车以及一个庞大的挖土机,一个铁塔高高的耸起,孤零零地站在旷野上,远远看去,还真有点拉斐尔铁塔的味道。 两人手忙脚乱地将陈晓亮扶下车,穿过阡陌纵横的壕沟,将陈晓亮扶进一间由石棉瓦搭成的棚子里,找了个床让他躺下。 张寿忽然一拍脑门急道:“哎呀,你看我这一急,又忘事儿了。” 斩云紧张地问:“啥事儿?” “你快去弄些给死人烧的纸,木香,童子尿,然后打十斤上好的高粱酒,还要……还要,哦,最好再找几根桃木来,还要毛笔和墨汁,还要……” 斩云听了半晌,然后望了一眼远处黑夜里开阔的工地,说不出一句话。 张寿急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这么晚了,这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我又不认识路,上哪儿给你去给你弄这些东西去,再说,我也没钱了,万一走丢了……” 张寿一听急得团团转,一把一把地抹额头上的汗水,像丢了几百块钱一样焦急。最后双眼无神地望了几眼斩云,兀自进了屋子,回来时不知哪里弄来许多石灰,在地上竟画了一个大大的八卦,疲惫不堪地说道:“你先去找些材火,恩,越多越好,把他围起来!” “你要干什么?想烧死他吗?” “谁说要烧死他了,老子只是叫你将他围起来,围起来知道吗?还有,注意待会儿不要烧太大了,要不然还真将他烤熟了就不好了,再绕着这个八卦挖一条小沟,倒满水。恩,我那儿还有几本书,上面有各种各样的纸符,你边烧边望里面是扔。” “哦,那还差不多!”斩云松了一口气,这才将陈晓亮搬出屋外放在八卦中心,去找材火,张寿又吩咐了几句,就开着车出去了。 —————————— ps:大章节哦,泪求收藏,红票……